第843章 君與臣（1）

「大明朝的國門，你進來就得死！」

陳則武又重複了一遍，一字一頓。

此時的陳則武，紅著眼睛。這幾天，他都沒有睡好。他一直在想，繼續對西南用兵，究竟是對還是錯，其中利弊會是怎樣的。

「大明，不會罷兵。談可以談，只是要看你們的誠意如何。」

陳則武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阿瓦人的影子，在他的眼睛里晃動。這是敵人，入侵國門的敵人。

「或者。」陳則武頓了一下，微閉雙眼。

「阿瓦，從雲南撤出，一兵一卒不可留。將雲南百姓手中的至正通寶，全部換成等額銀兩。再有，讓開商路。」

說完，陳則武抬頭去看阿瓦人。

他並不覺得，阿瓦人可以答應這些要求。

首先，阿瓦人在雲南布局多年。從大理國時，他們就不斷遣使。大理亡國后，又勾結元人。大明建立，朱元璋的想法就是直接收回雲南。

而阿瓦人，自然是不願意讓出嘴邊的這一塊肥肉的。

一旦放棄，也就意味著，他們一百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費了。這麼久以來，阿瓦人都先入為主了認為，雲南屬於他們，而不是中原王朝。

「若是你們點頭，那就還有得談。若是不願意，那就只能刀兵相見了。」陳則武淡淡的開口。

從一開始時，他就保持著很處之泰然的樣子。

「我們可以承認雲南為大明所有，但是大明也要允諾，雲南同阿瓦人共治。」

陳則武擺手打斷，「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們回去吧，告訴你們的國王，大兵壓境時，就別想著負隅頑抗。」

「送客！」陳則武提高音量，顯得有些不耐煩。

阿瓦人還有遲疑，郭英拎起一個，直接扔在外面，「快滾，今兒山陽侯不殺你，是你們的造化。」

一直沉默不語的鐵鉉，略帶擔心的看了一眼陳則武，欲言又止，在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事實上，幾個人都知道，當這裡的消息傳到朝廷時，百官對他們的怨念，又會加重一分。

應天，永安宮。

兩個頭髮須白的人正在對弈，一人執白，一人執黑。

兩人的邊上，是一面方桌，桌上是一壺茶，一碟話梅。如此安逸的樣子，和周圍的宮女太監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太上皇，臣輸了。」李伯昌放下最後一枚棋子，笑著開口。m.

棋盤上的局勢，已經十分明朗。朱元璋步步緊逼，讓李伯昌退無可退。接著下，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朱元璋大笑，塞進嘴裡一顆話梅，「李伯昌，咱可是記得，前些年的時候，你和咱對弈，可沒輸過。這才幾年，就已經成這樣了。」

李伯昌慢慢站起來，微微彎腰，「太上皇落子如神，臣自愧不如。」

「來人，撤了。走，李伯昌，跟著咱走走。」朱元璋扶著老太監的手，有些艱難的從布墩子上站起來。

一君一臣，緩步在石子路上。

太陽有些大，照的李伯昌有些不適應。自從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他就每天在家寫字，作畫。實在無事時，就在院子里澆花。

這麼長時間了，李伯昌幾乎不離開家門。

他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隨時都會出現在朱元璋的密折里。

跑來一個太監，手裡拿著系有紅線的折本。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見到李伯昌時，明顯愣了一下，「皇爺，雲南來的摺子。」

朱元璋接過，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李伯昌。

李伯昌豎起耳朵，聽到說是雲南來的摺子，心裡也猜出了七八分。隨後，十分懂規矩的和朱元璋保持一定的距離。

低頭，彎腰，目不斜視。

「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女婿，了不得，又打勝仗了。」朱元璋喜笑顏開，順手又把密折遞給了李伯昌。

李伯昌十分小心，接過密折，卻不打開去看。

遞過來什麼樣，在李伯昌手中就還是什麼樣。他將密折捧在手上，繼續跟著朱元璋。

即便是普通的摺子，他也不能隨意打開。

朱元璋把摺子遞給他，並不代表李伯昌可以去看。整個大明朝，有資格去看密折的，只有朱元璋一人而已。

停下腳步，朱元璋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伯昌，「你好謹慎，謹慎到咱都有些怕你了。」

「臣為官多年，自知何可為，何不可為。臣常自省，賢婿留有一言：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臣無欲無求，只盼著太上皇，龍體康健。」

李伯昌面帶微笑，回答了朱元璋的疑慮。

在李伯昌的心裡，已經生騰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只是這預感，讓他不安的同時，又有些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