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逃殺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逃殺

「溪兒思念高堂,不辭而別,還請蔣公子代向詩姐姐致歉,改日再登門拜訪。」我強鎮靜。

枕頭面色陰鷙,輕輕一揮手,身後黑鴉鴉的人群遽然動,劍及屨及,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屬下斷後,大人快走,出門一路西行。」灰衣人利劍出鞘,冷光森森,迎面大步沖了過去。

雨如擂鼓,我感覺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一聲清嘯,彷彿一隻鸞鳳穿過重重雨幕直上雲霄,連雷雨都壓制不住的激越,嘯聲中我猛地抖出歸嵐,幽藍乍現,內力催動到極致,劍劍皆是殺招,詭譎的光芒閃動著噬血的凄厲,閃電中化作絕望的血雨。

「放箭!」枕頭厲聲下令。

下一秒,萬箭齊,彷彿比大雨還要密集,灰衣人刀光陡然暴盛,竭力攔住射向我的箭矢,邊擋一退至我身邊,一掌向我襲來。

「走。」

只覺身體一輕,我被那股力道狠狠擲出高牆,摔出牆頭的那一瞬,余光中瞥見那道灰影巋然而立,萬箭穿心。

此時悲慟是奢侈的情感,我不及多緬懷一刻,大致辨了辨方向,然後一頭扎進大雨中,身後人語嘈雜,驚起馬嘶鳴。

我掠下官道,在密林中屏息狂奔,魅影步法第一次被我運用得幾近精純。

這裡應該是寧國府後山,屬於不離山一脈,從此向西,能直通水府後山,幾日以來我被囚在貌似安全的險境,卻不知夢裡家如此的近?

渾身早已經濕透。大雨順著領口流淌而下。冰涼刺骨。我已經恍若未覺。本能地只知道逃亡。我決不能再回去。不能一邊若無其事一邊服下罌粟。不能再忍辱裝瘋。不能繼續成為讓父兄家族和他掣肘地忌憚。不能成為蔣詩原罪之論地替死鬼。

天若有情。黃蜂。你可知我地思念多麼深。

寒光閃過。繼而轟然一聲巨雷在頭頂炸響。雷聲過後急促地馬蹄聲漸漸清晰。我慌亂中回身。只見身側地官道上數十鐵騎在快速逼近。勢如驚風。當先一騎。正是滿面陰寒地枕頭。

動作好快。我大驚失色。不顧走火入魔地隱患。不斷地催動內力。魅影輕功已接近登峰造極。而黑衣鐵騎正越來越近。

夜雨驚雷。誰能救我此刻命懸一線。連己都相信。這回。我怕是插翅難飛。

前方忽然水聲隆隆。我微微一喜。這支山溪源於未名泉。依山而下。最終匯入莫愁湖。沿著水邊一定能找到家。

身形一斜,我偏離官道的方向,急速朝水邊奔去,身後眾騎也入了楓林,牢牢的尾隨其後,附骨之蛆一般,陰魂不散。

大雨生煙,山溪水勢暴漲,水道數丈,大水翻卷著奔騰而下,激流滾滾,我慌不擇路地踏著一地泥濘,隨著滔天白浪,溶入了滂沱的夜雨。

身後鐵騎只有數丈之遙,起落之間馬蹄濺起的泥點彷彿能夠沾到我臉上,馬鼻中噴出的氣息和我地吁吁氣喘混在一起,我彷彿感覺到枕頭的蟒皮長鞭正挾著殺機朝我捲來。

然後我看到了燈火,傾盆的雨幕中,真實而微弱的點點燈火。

在遙遠的萬丈之下。

正前方,一道瀑布飛流之下。

我不知不覺立住了。

銀風狂亂,我想笑,又想哭。

老天何其殘忍,優雅地將希望摔碎了丟在你面前,大喜大悲,人生怎能經得起這一番慘絕。

前方垂直之下的細密燈火,便是家的所在,然而咫尺天涯,橫亘在中間的是人間天上地距離。

身後一丈之外,數十鐵騎森嚴陳列,我無路可退。

黃蜂,這一次我們可能要永遠的說再見了。

危崖之上,我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枕頭,殘存的氣力沉于丹田,混雜著風雨雷電,清晰地送出我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張廚子你殺了?」

「還有他一家子。」枕頭冷笑,「一個叛徒,一個內鬼,托福都除掉了,聖女大人。」

都死了,我害地,一股我厭棄之感從心底開始泛濫,我好像不傷心,只是悲涼。

「你早知我會武。」大概就是瓊台宴我扔出飛盤的那刻,他開始懷疑了,蔣詩偶然提醒了我,「敢問師承何處?」

「蜀地唐門。」枕頭臉上噙著一抹冷酷地笑,「貴教製藥的黑金罌粟比鄙門的株品要好很多。」

「你們到底把水滸怎麼樣了。」蔣詩和她那位死士領有舊,同病相憐,應該不會為難水滸,但是不保證枕頭不會動什麼手腳,枕頭受傷,蔣詩語焉不詳,很蹊蹺。

想到蔣詩,身處死地我對她依舊是無愛無恨,剩下的只有由衷的敬佩,她下午的一番肺腑,一針見血,犀利到讓我唯唯受教,無言以對,眼下的死局,一半黑白,己當初親手落子。

「傍晚放了,詩兒向來一諾千金。」枕頭居高臨下的,告訴你也無所謂,你那侍衛看樣子一時半會死不了,其實你本來也不是非死不可,你若安安分分的在寒舍住下也就罷了,可惜你過於以為是,留著是個麻煩,所以你還是死了吧,真遺憾,我真沒辦法愛屋及烏。」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一道閃電在天際擦出一路火光,映得枕頭的側臉幽白一片,我慘淡一笑,為他黯然傷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蔣公子,換個人吧,我大哥那個人,你了解。」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枕頭的臉色陰暗至極,手腕一抖,一個瓷瓶滾落到我腳邊,「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二選一,喝或跳,你己挑,反正都能給你個痛快,我仁盡於此,你快點。」

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局?直行解決,沒準還能落一個全屍,枕頭真是又仁慈又慷慨,可惜大哥沒這福氣,唐門的葯,有價無市,太子妃以為用鶴頂紅是最體面的,其實她不懂。

轟的一聲,一道驚雷在頭上劈開,我不由主的笑出聲,此刻為什麼老天爺不能故伎重施,一個大焦雷送我回去,還我一個功德圓滿呢?

天邊雷聲滾滾,雨勢越激烈,密集冰冷的雨點從天而降,整個世界彷彿鴻蒙未開,這一場足以讓天地傾覆的大雨,會將一切罪證沖刷乾淨,比如寧國府角落新繪的朱華鳳紋,再比如危崖之巔溫柔而仁慈的屠戮,今後沒有人能尋得鱗爪蛛絲馬跡,來推測今夜究竟生了什麼。

咯咯的輕笑不止,看著枕頭隱忍不耐的臉色,怎麼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笑的秋枝亂顫,笑的顛狂欲絕,笑的如泣如歌。

然後我擺擺手,對著驚濤怒浪,一躍而下。

就算死,我也要朝著家的方向,儘管,我不會游泳。

笑著生,笑著死,完整的輪迴,這一生的境遇,真是很奇妙。

山洪沒頂的那一刻,透過翻騰的濁波,我彷彿皮面具。

「如果你永遠只是若水,叫我枕頭的若水,那該多好……」

依稀間誰的低語捲入了流水,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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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后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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