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局 將死鴻門楚歌升(中)

第八十九局 將死鴻門楚歌升(中)

沁芳亭避開了戲檯子的吵鬧,三面環湖,出入唯有一徑。盛夏之夜,蟲草低鳴,湖風微起,略有涼意。魏長卿隨意挑了一件石青sè綉雲龍捧壽的斗篷披在身上,微微倚在朱漆的雕欄邊,站在他對面的是衣冠肅整的寧陽侯張原。

張原本以為魏長卿會帶上隨身侍衛,然而見他只身前往,心中雖嘆其勇,又不免疑惑道:「魏公子難道就不帶些侍衛?萬一有了閃失可怎麼好。」

魏長卿低首微笑:「昭和弈苑,天子腳下,誰會在這錯了心思?更何況今兒是白璟的千秋,寧陽侯您又是位列東席的貴客,自然是備受矚目,侍衛們生怕您有閃失,都遠遠跟著,不敢有疏忽。」魏長卿展開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申宜蘭在你手中?」

寧陽侯聽魏長卿如此問,也不遮掩:「申宜蘭在我手中,但是周源的密扇,在你手中。」

魏長卿微微吃驚,寧陽侯見他如此,笑道:「你當我是傻子。你出獄后,那周源便自戕了,想來密扇一事他已與你交代妥當。」

聽寧陽侯這麼一說,魏長卿也並不驚訝了,周源如此做雖然過於明顯,然而密扇已經安全,他自己恐怕也不想忍受ri復一ri的拷打折磨,這一點,魏長卿不僅理解,還有些自責,畢竟他沒有能力將周源救出。

「寧陽侯的意思,是我要拿密扇換申宜蘭?」魏長卿微微抬眉,「現在講價的應該還輪不到您吧。」

寧陽侯聽魏長卿如此說,驚恐之餘,亦有不解。

魏長卿繼續緩緩道:「其實申宜蘭就在弈苑,如今弈苑的人和一些江湖義士已經在弈苑內開始尋救了。等到申宜蘭平安無事,您還覺得有機會討價還價么?」

寧陽侯聽到此處,也不動怒,然而這樣的情態卻讓魏長卿感到略有不安,他邪佞笑道:「討價還價?在我寧陽侯這裡,從來沒有這個詞。要弈苑京師派所有人來陪葬,還是要密扇,魏公子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何去何從。」說完,他輕揮衣袖。

忽然,草叢裡『嗖嗖』shè出兩支箭來。魏長卿反應機敏,躲過了第一支箭,第二支箭擦破了他的衣袖。然而魏長卿也並非沒有布置,很快草叢中的幾名侍衛便尋到了shè箭人埋伏的地方,開始廝殺起來。

寧陽侯一手按劍,眼中殺意微露:「昭和弈苑京師派介入朝政,我也是替天子清理門戶。既然魏公子無意合作,也休怪本侯不客氣了。」說罷,寧陽侯抽劍向魏長卿刺來。

眼看劍要刺中魏長卿,寧陽侯的劍卻突然被一銀鏢打偏了,那一鏢又快又准,非尋常武家的活計。

「魏公子隨我來。」只見崔傑帶著另兩名侍衛疾奔而來,崔傑輕靈一跳,一手抓住魏長卿,另一隻手持刀在寧陽侯眼前虛招一晃。趁寧陽侯側身之機,崔傑便將魏長卿從沁芳亭救出,只留另兩名侍衛與寧陽侯周旋。

崔傑護送魏長卿至洛玉軒附近,方才鬆了口氣,回話道:「如今弈苑危險,寧陽侯恐怕是想魚死網破了。」

魏長卿心裡明了,只對崔傑道:「勞煩崔護衛將李掌事、秦苑與白璟帶到浣雪閣,長卿隨後就到。」此時,恐怕只有陸子逸處才是最安全的。

說罷,魏長卿便往洛玉軒走,現在是該用雪妍的時候了。

才進洛玉軒,只見院內一片狼藉,幾名小廝昏倒在地,屋內似有淡淡的迷香的味道。果然,魏長卿問卞氏。卞氏只答,那雪妍姑娘本要自行離開,見有人阻攔,便使了迷香,徑自出去了。而且那雪妍姑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路上竟無一人攔得下來。無法,魏長卿只得只身前往浣雪閣。

浣雪閣外也並不太平,夜sè處,魏長卿依稀看到白璟正與另五名穿著侍衛衣著的人膠著纏鬥。為首的是名個頭高壯的男子,他手持一柄金翅盤角長刀,身手矯捷,武功是五人之首。

「此人名叫范虎。」魏長卿身後的崔傑道,「看他的伸手只怕武功底子不弱。」

果然如崔傑所說,白璟若只與另四人交手自然遊刃有餘,但是范虎的頻頻攻勢,疾風快斬,卻讓白璟漸漸有些招架不住。這也難怪,白璟是將門出身,學的是一身征戰沙場的硬功夫。范虎的武藝則滿是江湖氣,身手也比白璟敏捷一些。眼看白璟要在范虎手下吃虧,崔傑立刻箭步上前,兩支赤銅判官筆替白璟招架了一刀。白璟得以喘息,抽身與另四人相戰。

崔傑與范虎交手,一開始平分秋sè,難分伯仲,然而沒過一會兒,崔傑也開始體力不支。范虎手中的長刀寒刃閃爍,橫掃之處對崔傑來說可謂招招驚險,步步悸心。崔傑無可奈何,只得將判官雙筆架在身前連接范虎五刀。

范虎那五刀極快,幾乎連成一線,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刀鐵碰撞之音,混若一聲,震得崔傑連連倒退。莫說崔傑如此,就連站在一旁的魏長卿也被震得身形一滯,耳鼓脹痛。原來那范虎練的非尋常功夫,不懂武功的人自然是頭暈目眩。這時,一隻手從魏長卿身後搭在他的肩上,頓時,魏長卿只覺得煩惡盡去。

魏長卿好奇回過頭去看,只見老吳嘴角略噙笑意,三隻手指輕輕搭在魏長卿的肩頭。他身穿暗褐sè盤金綉海雲出月飛魚服,一手按著綉chun刀,神sè泰然自若,根本沒有受到范虎的影響。魏長卿量奪老吳一身的打扮,便知道他是錦衣衛,只是不知這老吳練得什麼功夫,剛才那一下竟比白朮堂的葯還靈。

老吳雖身為錦衣衛,也並不讓魏長卿行那些虛禮,一如相熟的朋友一般。魏長卿以前便懷疑老吳身份與旁人不同,如今得知他是錦衣衛,想起在永平滄州等所作所為,心中便已將老吳的算盤摸得一清二楚。想來是聖上要徹查寧陽侯,只是苦於抓不到把柄,便讓老吳潛伏於此,借魏長卿之手,自己則守株待兔。

弈苑中有謀略的人,魏長卿見得多了,老吳給他的感覺則是不同的。或許是因為老吳身份的不同,魏長卿覺得老吳比其他人更可怕,因為他的聲音,可以傳到聖上的耳邊。他亦是慶幸,這樣的人,此時此刻至少和他有著共同的目的。

這時,魏長卿看到不遠處的陸子逸,他站在浣雪閣的二樓,斜倚著窗欞,雪白的衣袂如同夜sè中的一彎新月。他亦看見了魏長卿。魏長卿沖陸子逸招招手,示意他下來與他站在一起,老吳身邊此時此刻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陸子逸只是瞭然一笑,擺了擺手,溫雅有禮,而後目光重新投向交戰中的白璟。

魏長卿明白陸子逸並不願意和錦衣衛這樣的人親近,遂也不勉強,繼續打量著眼前這名錦衣衛。

按大明官制,錦衣衛下設正三品都指揮使一人為主,從三品指揮同知二人為副,其下又設四品僉事、五品鎮撫各二人,分掌機要諸事。大明原本重文輕武,文官的地位普遍比武官高上一截,再加上本朝張居正秉政時,曾有錦衣衛指揮使投其門下,當今聖上可謂恨毒了錦衣衛,新帳舊賬一起算,錦衣衛的ri子自然也大不如從前,已有頹勢,不過是仗著舊ri榮寵的空架子罷了。

如今錦衣衛雖在御前、朝上不得臉,魏長卿卻從不敢看清了這些人。畢竟是天子親軍,只看老吳的功夫和心思,便知這錦衣衛也有在御前呼風喚雨之人,雖然寥寥無幾,卻也是人jing中的人jing了。

魏長卿心中揣度,然而形sè卻未露,只繼續觀戰。崔傑雖擋下了范虎的攻勢,然而卻被范虎傷了元氣,腳下步子著虛。還未等崔傑緩過氣,范虎又提刀撲來,此時,就連魏長卿這樣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來,崔傑的武功終究遜范虎一籌。眼看范虎的刀就要砍到崔傑的右肩,卻見從另四人圍攻中脫身的白璟持劍替崔傑擋了一刀。

然而這一刀終究力道十足,白璟的虎口被震得生疼,長劍鋃鐺從手中落下。

那范虎雖佔了上風,卻並不貪勝,況且現在錦衣衛的大批人馬早已把弈苑圍的水泄不通,若再戀戰,恐怕到時候便死無葬身之地了。范虎定了定神sè,只衝那四人吹了個口哨,喊了一聲:「風緊,扯呼!」

那四人瞭然,立刻收了兵器,從浣雪閣的后牆翻了過去,如烏雲般席捲而逃。外圍的錦衣衛早有準備,拔刀而上。范虎卻刀起刀落,將追上來的五六個錦衣衛紛紛斬於牆下。然而,他卻沒有急於逃走,只是沖著躺在地下斜七豎八的錦衣衛冷笑道:「一群貓爪子功夫,想來錦衣衛的名頭,也不過如此。」他的眼中儘是不屑於輕蔑。

話音未落,只聽耳邊有一低沉的聲音,幽幽道:「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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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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