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爭寵

前面的鋪墊都差不多了，瑪琭這才緩緩垂眸。

說出自己此來的目的。

「娘娘既然放心不下太子，擔心他一個人兒在景仁宮裏孤單，那何不如再給太子找個伴兒呢？」

貴妃便是一怔：「好妹妹，你的意思是……？」

瑪琭便起身，鄭重向貴妃一禮，「小妾願將胤禛託付給貴妃娘娘撫養，送入景仁宮，給太子做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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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驚得「騰」地就站了起來。

因痘症的特殊歷史背景，宮中皇子皇女生下來，全都送出宮去撫養。

就沒有哪個嬪妃能撫養自己孩子的，更別說還能撫養別人的孩子了。

能留在宮裏養的，全都是特例。比如說是因為放在太皇太後宮里的，因太皇太後有經驗，便是不送出宮去也可放心；其餘的孩子一概不行。

後來到了胤礽這兒，因為這是大清第一個明立的皇太子，所以也格外創造了個特例。

不過這依舊跟嬪妃們沒什麼關係，玄燁是將撫養之名掐在他自己手裏的。

所以即便佟佳氏現在已經是貴妃高位，可是她自己沒有孩子之外，也沒敢希冀能撫養別人的孩子。

其實說實在的，瑪琭有了孩子，尤其是個皇子之後，她是動過這個念頭的——畢竟宮中上下都知道瑪琭與她的關係特殊。

再說了，瑪琭是從她承乾宮出去的，在外人眼裏，瑪琭有今時今日，都是她的抬舉。

所以她若將瑪琭的孩子要過來撫養，那當真是天經地義。

當然了，她之所以遲遲沒開這個口，最大的阻礙就是痘症。

她沒有生養過，本來就沒有撫養孩子的經驗，倘若那孩子再在她手裏遭遇痘症……這責任她都負擔不起。

於是她耐心地等待，想等胤禛再長大些，或者是自行出痘，或者是在外避痘之後回來。

這中間的過程，怎麼也得有個三年五載的。於是她不着急，她等得起。

她卻怎麼都沒想到，今日瑪琭會自己主動向她提出這個請求。

她自然是又驚又喜。

她是貴妃，撫養皇后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她若是撫養瑪琭的孩子，那便實在是天經地義！

「好妹妹，你當真這樣想的？」

她雙手扶住瑪琭，將瑪琭扶起身來。

瑪琭含笑點頭，「這孩子是小妾的第一胎，又是皇子，他自然便是小妾的命根子啊。小妾怎麼會拿自己的命根子打誑語去？」

貴妃登時激動了，一雙手攥緊了瑪琭的手，按了又按。

「可是，你又是如何捨得的呢？這孩子還這樣小，又這樣招人稀罕，你自己當然是割捨不下的……」

瑪琭輕輕垂下眼帘去，「我就是看不慣今日宜嬪那樣的囂張去。是，她們姐妹兩個是幾乎同時得了孩子，可是輪得到她向娘娘您來叫囂么？」

「娘娘這幾年先忙完了仁孝皇后的喪期，緊接着又要忙孝昭皇后的孝期，您啊就是太辛勞了，要不然就憑皇上對您的寵愛，您早就該有喜信兒了，那就更容不得宜嬪那般嘚瑟了。」

「沒關係，她不是跟您叫囂，說您現在還沒有喜信兒么？那我就把胤禛託付給您來撫養。看她以後又拿什麼說嘴去！」

瑪琭不動聲色，這便又將貴妃與宜嬪之間的矛盾又翻了翻。

貴妃果然眉眼變涼。

「孝昭皇后都不在了，沒想到她此時還是這樣不知好歹。」

「她以為她姐妹得寵？呵，若不是現下南邊戰事，太多的三藩家人、敗將需要發配到盛京安置，皇上需要她母家竭盡全力……皇上會讓她們姐妹倆同時有喜？」

貴妃的話也是提醒了瑪琭。

是哦，平三藩之戰已是到了尾聲，那麼大量的戰俘將是朝廷的一個隱患。

如何安置他們，同時更重要的是監視他們，讓他們沒有機會再作亂，果然是朝廷接下來的一個難題。

彼時察哈爾之亂的罪臣家人、戰俘等安置在了承德；那麼接下來，也唯有盛京可用了。三藩罪臣之後最主要的安置地，只能是在盛京。

瑪琭便道，「娘娘別跟她們置氣了。娘娘不如先定一下日子，我好送胤禛去景仁宮呀？」

貴妃還是略作遲疑，認真看住瑪琭的眼睛。

「太子剛出痘不久，雖經過幾番謹慎的灑掃，但是也終究不敢保證邊角旮旯里還留有病氣……你真放心將胤禛就送過來與太子一起住着？」

瑪琭毅然點頭，「凡事都有娘娘您呢。胤禛也是您的兒子，有您看顧著，我自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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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跟貴妃將事兒說定了，接下來兩個人一起說服玄燁就是。

瑪琭雖說是心愿達成，可是離了景仁宮，往永和宮走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不得勁兒了。

丫丫輕聲道，「主子既然不捨得，又何苦如此？」

瑪琭搖搖頭，「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你即便打死都不想做，卻又不得不去做的。胤禛還小，我若想將他留在宮裏，不送出去，便也唯有這樣的法子。」

「再說，景仁宮離著咱們這樣近，就像從這屋送到那屋去一樣。這便總比將孩子送出宮去，不知道送到哪個大臣里好一萬倍。」

「而且貴妃自己沒有孩子，將來她也不會有誕育皇子的機會，於是胤禛也算是她頭一個孩子，她自然會對胤禛好。這一點都不用擔心。」

瑪琭還有沒法對丫丫直說的：因為歷史已然是這樣子的了啊。胤禛就是被佟佳氏撫養過，後來才能藉助到隆科多的勢力。

也就是說，為了孩子的未來着想，她現在就不能不狠下這個心去。

畢竟現時的烏雅氏還不成氣候，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文臣武將。

她自己母家既然幫不上孩子，她難道還能用自己的小心眼兒耽誤孩子么？

瑪琭攥緊袖口。

「這一步路既然必須要走，那我便希望，這一步是我自己主動邁出去；而不是等到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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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胤禛送去景仁宮，與太子一起交由貴妃照顧。

由此，胤禛變成了繼太子胤礽之後，第二個留在宮中養育而不用送出宮去的皇子。

一時間宮中私下裏有起了些議論。

尤其是那些自己有孩子的嬪妃，便有人說瑪琭這是故意在給自己的孩子鋪路。

——她們說，瑪琭這是要讓胤禛跟太子一起長大，又由目下宮中位份最高的貴妃撫養，那胤禛的身份一下子就貴重起來了。

明明原本只是一個包衣之女所出的、身份低微的庶子而已。

大清宮中，一向子以母貴。生母的身份將直接影響到皇子的地位。

大清目下的幾代天子，清一水兒全都是貴女所出，生母的家世都沒給兒子拖過後腿。

譬如太皇太后本人是科爾沁小公主，成婚後位份是西宮福晉，是妻不是妾；再往前，皇太極生母孟古哲哲是葉赫部長之女，所以不管孟古哲哲究竟是不是努爾哈赤的大妃，她的身份都是平妻而不是妾。

即便是玄燁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家，因是旗下屬人，家世略低了些，但是也終究還是外八旗貴女。

只有到了胤禛這兒，因瑪琭的包衣身份，使得這個孩子沒有辦法依靠母族。

於是未來的雍正皇帝，也是大清歷史上第一位包衣之子能登皇位的。

既然這樣的歷史已經定下來了，那為了孩子的未來，她便唯有順勢而為。

前方傳來「嗬，嗬」的清道聲。

這是有高位者經過，隨行太監出聲清道，讓閑雜人等躲避。

瑪琭和丫丫便趕忙避到牆邊。

可是等看清了那高高坐在肩輿之上的人時，丫丫都要惱了。

——坐在肩輿上的，竟然只是儲秀宮的青格！

青格雖然算是扎魯特部的小公主，可是她在大清後宮的位份卻還只是「儲秀宮格格」。她甚至連「貴格格」的等級都沒得着，所以她的品級便應該是在瑪琭和雅若格格之下。

宮中尊卑分明，既然青格位份沒有瑪琭高，那只有她給瑪琭讓路的份兒；怎麼還敢讓瑪琭給她讓路？

丫丫要上前去理論，卻被瑪琭拽住。

丫丫咬牙：「主子~~」

瑪琭靜靜佇立，等青格的肩輿過去了，她才鬆開丫丫的手。

「不相干的人罷了，跟她置什麼氣去？」

丫丫咬牙道，「可是她必定是故意的！別說她宮裏人不認得主子，主子這一身服色明擺着呢，她宮裏人又不是瞎！」

瑪琭淡淡一笑，「在她自己心裏，當然自視甚高。別說我一個永和宮貴格格，就算是七嬪，乃至貴妃娘娘，又如何就入得她眼去了？」

「在她眼裏，這大清後宮依舊是蒙古格格的天下，只要上頭還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兩位壓着，那這後宮里就翻不聊天。於是雅若格格與她兩個，地位便必定是超卓的。」

丫丫咬牙道，「也幸好雅若格格心裏不這麼想。要不然這宮裏指不定還得怎麼熱鬧呢。」

瑪琭回眸望向儲秀宮的方向。

「我倒心疼大妞妞。」

儲秀宮那拉氏大妞妞二月三十誕下皇十二子胤禶。

能夠接連誕育下兩位皇子，這原本是大妞妞的福分。可是就在胤禶臨盆前的一個月，亦即正月里，她長子萬黼卻夭折了……

大妞妞哭得幾度差點暈厥。

太醫們掐著人中都不敢鬆手，生怕她這一暈厥過去，會連帶着即將臨盆的胤禶阿哥再缺了氧。

身為人母，一子即將降生，一子卻夭折，這痛苦能生生將人給撕碎了去。

況且大妞妞住儲秀宮，跟隨青格居住。

大妞妞的境遇便着實叫人心疼。

瑪琭回眸再看一眼青格去的方向。

她應該是朝着乾清宮去了。

瑪琭便道，「不如，咱們去看看大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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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秀宮東偏殿裏，大妞妞蒼白著一張臉，推著悠車裏的胤禶。

瑪琭進來，她都沒聽見她宮裏的女子侍畫的通稟，依舊獃獃推著那悠車，眼睛拉直，望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侍畫尷尬極了，看了瑪琭一眼，便要上前再去叫。

還是瑪琭攔住了侍畫，示意侍畫不必打擾大妞妞的寧靜。

瑪琭在一旁坐了好一會子，大妞妞才冷不丁回神。

大妞妞尷尬得趕忙起身見禮，「貴格格來了。我竟走神了，着實怠慢。」

瑪琭含笑搖頭，「我就是從這兒路過，正想着進來看看十二阿哥。也沒什麼要緊的，哪有什麼怠慢不怠慢的。」

瑪琭說着伸手攀住悠車沿兒，沖里逗著胤禶。

「瞧，十二阿哥沖我笑呢。十二阿哥可真愛笑~」

大妞妞卻怔怔看着瑪琭，「萬黼是貴格格你進宮的那年出生的吧？那年，貴格格也來看過萬黼……」

瑪琭心下也是微微一痛，忙攙住大妞妞，「那姐姐又想萬黼阿哥了？其實那姐姐是好福氣的，就算咱們萬黼阿哥走了，可是上天又賞給姐姐胤禶阿哥了。」

大妞妞已是無聲垂淚。

瑪琭心下也是難過啊。玄燁早期的這些孩子，夭折的實在是太多了。

那些無辜的小生命，有的來到世上甚至都不滿一年，便永遠地離去了……

這其中除了有的孩子是先天不足，其餘則多是在痘症的陰影之下離去的。

萬黼今年已經馬上快四周歲了。這個歲數了突然夭折，瑪琭也擔心萬黼怕也是因為沒熬過去痘症。

只是宮裏沒有公開說，她便也沒忍心問大妞妞。

這麼回想起來，萬黼阿哥也是出生后就被送出宮去避痘。這一晃她都好幾年沒見着過萬黼阿哥了。

若萬黼阿哥果然還是出痘而亡，那這出宮避痘便都是一場空。

讓孩子遠離母親，便當真是得不償失了。

「那姐姐還是應當將心思收回來，好好顧著胤禶阿哥才是……」

再難過，那孩子已經離去；若因為鎮日的魂不守舍，反而忽略了眼前更小的孩子，那反倒會鑄成更大的錯去。

大妞妞忽然抬眸，「貴格格說得對。我得看住胤禶，死死地看住，眼珠兒都不錯一下。」

大妞妞猛地回眸吩咐侍畫，「從今日起，我便不睡覺了。你們都記着，我若閉眼，你們一定要將我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