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永壽齋
老太太笑着把自己的寶貝孫女抱在懷裏，又拿了帕子給她擦汗，這才開口道：「你個小皮猴，這一路走來可是累了？今日是桃花宴，你和你姐姐在外頭玩就是了，大可不必來請安，瞧瞧這一頭汗，真是叫祖母心疼壞了喲……」
王榮臻窩在老太太懷裏，耳邊全是老太太寵溺的聲音，眼眶又不自覺地紅了。
前世，王老太太對她也是如此寵溺，她出嫁時，給她備了一份厚厚的嫁妝，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遊了大半個琅琊城才算完，那日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成親時的盛況都被琅琊城中的百姓稱道。
不光是對她，老太太對家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是寵著的，就連對上一世與她勢同水火的王榮清也不例外，甭管是什麼稀罕的物件，王家的孩子必定是人手一份的，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可就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前世卻被李氏下毒害死。
那時她被囚在喬家後院，對外頭的事情並不了解，只是有一日，王榮清突然身披孝衣，紅着眼睛過來接她，帶她回了王家。
老太太靜靜地躺在金絲楠木棺中，臉上蓋着一塊白帕子，王榮臻和王榮清趁著守靈的時候，偷偷掀起來看了，老太太臉上儘是腐肉，黑一塊紅一塊的，模樣十分可怖。
她不知道老太太是中了什麼毒，只知道下毒的人是李氏，是李氏嫌老太太年紀大了礙事，買通了老太太身邊的下人，把毒藥下進了老太太的飲食里。
還好，她有機會重來一世。
也還好，祖母還健在。
王榮臻想着，抬頭在老太太臉上親了一口，吧唧一聲清脆得很，老太太故作嫌棄，卻到底沒捨得擦臉。
王榮臻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唇脂印印在老太太臉上不妥，拿帕子細心地給擦掉了。
瞧著祖孫倆在上頭親密的樣子，滿院子的貴婦人卻深覺遺憾。
好不容易才見着個長得如此標緻的，只可惜是王家的姑娘。
倒不是說王家不好，恰恰相反，就是因為王家太好了，這百年世族，家財萬貫不說，在朝廷上也是素有威望的，等閑人家誰能輕易攀得上這高枝？
她們可不就剩下扼腕嘆息了嗎？
王榮臻在老太太懷裏撒了會兒嬌，便說要去桃花宴上玩，老太太只好萬般不舍地鬆了手，囑咐了幾句，這才叫姐妹倆離開，滿院子貴婦的目光也跟着姐妹倆走了，直到看不見了才罷休。
眾人得知王榮臻的身份之後，連帶着看她身上那條裙子也不一樣了，什麼大紅大綠，這叫有個性！什麼金線太粗糙，這叫風格！什麼牡丹太俗，這叫……大俗即大雅嘛！反正看王榮臻身上的那條裙子，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至於那位大姑娘……她們是不敢想的，大姑娘體弱，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身邊時時都要備着一種叫凝朱丸的葯，此葯不僅原料珍貴，製作更是麻煩，聽說每年光是為了制這凝朱丸，便要花費數萬兩白銀。
這哪是娶媳婦，分明就是請菩薩。
因此眾人紛紛不敢打王榮熙的主意，她們目光盯着看着的，都是二姑娘王榮臻，和三姑娘王榮清。
——
姐妹倆離了永壽齋，便在院子裏四處閑逛。
李氏為了這每年一次的桃花宴也是花了心思的，年年都不一樣，還辦得極好，不然也不會叫這麼多官眷貴婦們都搶著登門了。
王榮臻在院子裏逛了幾圈就沒了興緻，拉着王榮熙去了蓬萊院邊的八角涼亭里歇腳。
這桃花宴也有桃花宴的規矩，哪裏能去哪裏不能去都是提前就告知過了的。
王府中有一處湖泊，湖泊的一條分支正好把花園和蓬萊院隔開，李氏便以此為界，叫人一一通傳過了，說大姑娘在蓬萊院靜養身體，大公子在蓬萊院讀書。總之這是個頂要緊的地方，叫前來府上赴宴的眾人千萬莫去打擾，還在橋邊安排了女使，若是有人誤入，也好及時返回。
往年不乏有想一睹王家大公子風采的貴女們，等在橋邊想要偶遇，然而從來沒有等到過不說，還總是被其他貴女們嘲笑不自量力。時間久了，自然沒人再來，就算要等，也是在花園河邊等了。
今年卻不同，竟然有兩個姑娘大搖大擺地過了橋，在蓬萊院外的涼亭里坐下了，那守橋的女使還恭敬地沖二人行禮問安，這還了得？
別說她們了，就連那些一直在永壽齋守着的貴婦們，今年也是第一次見王榮臻，往年王榮臻是愛玩，但都是混在一群貴女中偷偷玩的，玩完就趁著沒人溜回蓬萊院，這院門一關，誰知道她是誰？
至於王榮熙，她體弱，也素來不愛湊熱鬧，跟這群貴女們自然不熟悉，她們不認識也實屬正常。
然而今年可就不一樣了，王榮臻穿着最扎眼的一身衣裳，先是大搖大擺地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到蓬萊院前的涼亭里坐下了，真是想不吸引人都不行。
於是剛剛還在賞魚的貴女們一下炸了鍋，紛紛都要過橋，可憐守橋的小女使身單力薄，攔都攔不住，只好眼睜睜地看她們氣勢洶洶地到了自家兩位姑娘跟前，一副要好好說教一番的樣子。
為首的少女身穿一襲紫色華服，上頭大大小小綴著無數珍珠，還用金線綉著大片大片的雲紋，着實是華貴無雙。
同樣都是金線，少女華服上的金線又細又密，一看就是最為上乘的。反觀王榮臻衣裳上的金線，粗糙無比，連花樣都是早就過時了的。
王榮臻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王榮臻。
初看到這張臉時，少女只覺驚艷，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怎麼長得如此標緻，然而目光下移看到衣裳的時候，少女撇了撇嘴。
原來就是運氣好生了這麼一張臉而已，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來的。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少女微抬着頭，一派趾高氣昂。
她說完，身後的貴女們也紛紛開口附和，顯然這群人當中，為首的少女地位最高。
「你又是何人？」王榮臻歪了歪腦袋，「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是我先問你的！」少女一跺腳，一副氣極的模樣，「王夫人說了，凡是赴宴之人不許到蓬萊院來！你，和你！你們二人竟然敢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