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不要變成我的模樣
夜晚的古鎮才是最熱鬧的，街旁擺滿了古代的小玩意兒，小攤的老闆也扮作古代商販模樣，空中還有盞盞飛遠的孔明燈。
漫天的暖橙下，是站在燈火闌珊處的少年。
黑色的短髮柔順搭落，細長的眉下，清亮的雙眼澄澈柔和。
少年的五官逐漸褪去青澀向青年蛻變，他一身白色襯衫，背著黑色背包，像掉入古鎮的穿越者。
阿芙洛拿出了蘭蒂斯為她製作的相機，欒冬耳畔很快傳來少女溫和的嗓音：「我幫你拍一張，存在這裡。」
這樣你不上線時，我也可以看看照片里的你。
少年欣然：「好。」
像自拍一樣，他舉著手機對準自己，屏幕里的少女輕輕按下快門，彎起的唇角還沒來得及放下，那溫婉的笑容驟然一滯。
少年擔憂：「怎麼了？」
她搖頭：「沒事，我再拍一張。」
相機被放到一旁的鞦韆上，她的指尖匯聚萬千金色光點，光點逐漸拼湊出少年的模樣，卻在即將成功時轟然潰散。
欒冬一愣。
阿芙洛也一愣。
相機里拍下的照片是空白，用魔法也無法定格。
彷彿低等的二維無法留住三維的一切。
屏幕外的一切，她都留不住。
蔥白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在自己的世界很強，卻無法觸碰到他世界的分毫。
哪怕自己就在他身邊，生病無法照顧，難過時給不了他擁抱，現在就連記錄他的模樣也記錄不了。
哀戚從心中升起，她忽而改變了想法，像想明白了，或許愛不止相守。
「阿芙洛，你還好嗎？」
「當然，沒想到我這個大魔法師也有失誤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的，相機不是有記錄下來嗎，這就足夠了。」
「嗯。」
後來他們站在橋邊仰望星空，俯瞰河面的倒影，月光傾灑，波光粼粼，晚風吹拂，歲月靜好。
「你這孩子慢點！」
「嘭——」
有人撞到了少年瘦削的肩，他的手一抖沒拿穩，手機掉入湖面。
黑色的瞳孔猛的放大，全身因恐懼發顫，如墜冰窟，血液凍結，遲緩的呼吸痛的他眼眶發酸。
「抱歉啊，剛剛追孩子沒注意……」
那位父親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少見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救……救人！有人跳湖了！」
現場亂作一團。
湖底很黑，很冷，身體下墜，他在想阿芙洛會不會也很冷，很害怕。
手機掉在了哪。
他找不到。
呼吸被剝奪，視線被漆黑籠罩。
有人救起了他，他哭著要手機。
沒過多久手機也被打撈上來，有人安慰有人斥責。
這人怎麼這麼不懂事，手機沒了就換，人沒了怎麼辦。
他全身濕透，纖細濃密的長睫上還掛著未滴落的淚珠，試了無數次開機，手機依舊黑屏，他聽不見別人的話，咬牙埋頭就往維修店跑。
跑呀跑，心裡寒意更甚。
跑呀跑，眼淚止不住的從臉頰滑落。
他很怕，很怕再也見不到她。
等待維修的過程是漫長的，自責和恐懼侵襲大腦，惶惶不安不知等了多久，店員放下工具長舒一口氣：「好了。」
他的牙關冷的打顫，鼓足勇氣登錄遊戲，主頁上，少女坐在鞦韆低垂腦袋看不清神情。
鞦韆晃呀晃，他的心跟著緊緊懸起。
付完款走出店，外面已經一片漆黑，四下寂靜無人，只余路燈微弱。
兩人一直沒說話。
夜迢迢漫長。
回到旅館，房間門被關上的瞬間，手機內傳來了少女酸澀的顫音：「笨蛋。」
「為什麼要跳下去，又不是手機的問題，不論什麼只要下回遊戲我們就會再見。」
「要是沒人救你呢，湖水那麼冷，你知不知道一旦發生什麼意外就要死在那了啊！」
她猛的抬頭，泛紅的眼眶中，晶瑩剔透的淚珠不停往下掉。
明明是訓斥，可是她的語氣又是那麼柔，帶著后怕和懼意，惹得纖細的身子像雨打的花葉顫抖不止。
欒冬啞然，只是緊緊將手機抱在心口不說話。
又是緘默的幾分鐘過去，阿芙洛低聲：「去洗澡，不要著涼。」
「嗯。」
浴室傳來淅瀝的水流聲，阿芙洛的心被驚的七上八下。
理智是最不容易保持的東西。
直到睡前下線，欒冬也沒有和她說什麼。
可是深夜凌晨，他蜷縮身子抱緊手機輕輕笑開：「你沒事，真好。」
阿芙洛聽不見，欒冬沒上線她就無法得知外面的一切。
可是她知道他想傳達的。
因為她也一樣。
翌日清早兩人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般，說說笑笑去到了錢恭的住處。
錢恭發愣，大清早開門看見財神爺了。
「你怎麼來H市了？」
少年目露欣慰：「來看看你。」
男人被精心打理過，一身清爽，絲毫不見之前的邋遢樣。
「成，進來吧，這是我剛租的房子，不錯吧？」
錢恭也在努力戒煙，找了份工作，開始重新生活。
屋子很小，又擠又窄，床頭擺著和妻子的合照，那是位漂亮淑雅的女性。
手機在欒冬的口袋裡，遊戲沒退，阿芙洛聽著錢恭的訴說，得知他越來越好，也發自內心的笑起來。
「每個月領完工資，我就去給老婆帶束花，陪她說說話。」
說完他從抽屜里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千塊現金：「拿著。」
欒冬推辭：「不用。」
男人笑開：「你個學生也不容易，我現在在一家公司當程序技術員，工資挺高，不差這點。」
「我不能收，這是你幫我找回賬號的報酬。」
「可是你幫我找回的是新生。」
錢恭打斷他的話，霸氣的把錢往他懷裡一塞。
兩個人相差十幾歲，卻像老友般在桌前暢談好久。
錢恭還打開電腦教了他些簡單的技術。
「過日子很難，我是個反面教材，以後你千萬不能活成我的樣子。」
電腦的熒幕光照在兩人的面龐。
一個青澀，風華正好。
一個成熟，面露老態。
「不是誰都能像我一樣遇見你，很多人摔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錢恭認真叮囑：「好好生活比什麼都來的重要。」
他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傳授自己的心得，希望這位有恩於他的少年可以越過越好。
欒冬鄭重點頭：「嗯，記住了。」
氣氛隨即輕鬆下來。
錢恭：「長大想當程序員？我可以教你，叫聲師父來聽聽。」
欒冬：「師父。」
眉眼清雋的少年推著鏡框滿足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