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心緒

第135章 心緒

一切仍是照常,興許當真對顧言初心中存了幾分憐憫,楊舜欽在崇政殿內陪皇帝批閱奏章的時間也越發漫長,直到深夜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中。

張含芷甚為驚異,還嘀咕著怎麼最近朝中無甚大事,兒子卻見越發忙碌起來。

顧桓知回京城沒幾日,便又被派去西涼。西戎近些日子的興風作浪里隱約可見突厥舊部的影子,當年武帝將突厥分化,那些對中原仇恨深重的紛紛加入西戎,企圖捲土重來的一日。

楊舜欽整合了朝廷諸位大臣的意見,逐字逐句將西涼邊境突厥西戎羌人氐人等胡族分析了個遍,又一一給出了應對方案。

從長遠之計來看,只有將這些胡族教化為漢人,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顧言初聽了半晌,答道:「舜欽說的未免太過理想化了,朕從前在西涼殺敵時,見到的是一隻只根本無法馴化的野獸。誠然,能予以教化自是最好,可此等目標絕非一時之功,為今之計,還是將那些企圖作亂者一併殺之。」

他一面說著,少年便一面提筆寫下他的意見,等明日再重新抄寫一遍,分發給諸位重臣。

如此一來楊舜欽便在殿中工作至深夜,等他回過神來,外頭早已是夜深露重。

「陛下,這個時辰您也該休息了。」

景兒小心翼翼地瞧了皇帝一眼,輕聲道:「外頭下了好大的雨,只怕不好離宮。」

話音剛落,楊舜欽便拱手道:「臣耽誤陛下休息,實在罪過。」

皇帝緩緩地走到他面前來,微涼的手指在少年的臉龐上劃過:「留下來吧。」

崇政殿的偏殿倒是一直為少年保留著,甚至連擺設都是從前模樣,摸上去半分灰塵也無,想是日日都有宮人打掃。

外頭風聲呼嘯,偌大的雨滴落在窗檐上,楊舜欽正要去關窗,卻瞧見顧言初站在院中廊下,定定地瞧著自己。

他連忙把人迎了進來,語氣中帶了幾分惱怒:「陛下來這做什麼?」

顧言初笑得坦然:「朕睡不著。」

楊舜欽本想讓宮人進來侍奉茶水,沒想到皇帝徑直在案頭上一坐,大有今夜留宿在此的意思。

少年頓時臉紅到了耳根,讓皇帝笑起來:「你我君臣同榻而眠不是第一回,舜欽無需多想。」

楊舜欽糾結了一會,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陛下最近清減許多。」

顧言初輕輕閉了眼睛,倚在靠枕上:「人已是風中殘燭,如何能不清減?」

楊舜欽咬了咬唇:「陛下這病當真沒有其他法子了么?」

「舜欽捨不得朕死?」

他若是不死,哪有顧桓知上位的機會。

遙想當年楊舜欽心心念念想讓面前人赴黃泉,如今這一日近在眼前,他反倒猶豫起來,至少顧言初對待自己是真的不錯。

少年垂眸:「天下人無人希望陛下身死。」

「都什麼時候了,還和朕說這些場面話。」皇帝微微笑出聲來,「涼州戰事最近又吃緊了些,等桓知打了個勝仗,朕便下旨封他為皇太弟。」

這是遲早的事情,楊舜欽並不擔心,他更關心的人反倒是仍舊掌管禁軍的姜霆。

至少目前看來,顧言初對他還是極為信任,姜霆也沒有半點造反的苗頭。

少年決心試探一番,便又問道:「若是改日桓知榮登大寶,陛下以為該由誰鎮守邊關?」

搖曳的燭火深深映在青年黑眸中,顧言初定定地望著楊舜欽:「舜欽何須試探朕?朕便實話告訴你罷,只要朕身死,鎮北王定然會反。」

楊舜欽被這話驚得不知如何言語,他茫然地看著皇帝,半晌說出一句話來:「陛下都……知道,為何不阻止此事?」

顧言初沉聲道:「舜欽以為朕的皇位是如何得來的?」

楊舜欽沉默不語,對方便繼續說了下去:「今日我篡了趙家江山,明日自然有人篡我顧家江山。」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若是朕當真春秋鼎盛,自然不會有此等心灰意冷之時。時至今日,朕猜真正領會魏文那句天下未有不亡之國的含義。先前那麼多朝代皆是如此,難道我顧家就能逃得過嗎?」

楊舜欽乾巴巴地介面道:「陛下如今倒是完全看開了。」

顧言初又道:「朕這樣說,也並非是想丟了父親創下的基業。世事無常,桓知若是連姜霆這個鎮北王都無法收入麾下,只怕顧家的國祚也續不了多少年。」

楊舜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也心知姜霆多半並不服氣顧桓知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得了天下去,見此事毫無轉圜之地,也只得哀哀嘆了口氣。

「若是能處理好鎮北王的亂局,桓知這皇位才算是真正坐穩了。舜欽,朕今日同你說這些,也是希望你心裡有個準備,日後能好生輔佐桓知。」

楊舜欽心中一凜,沒來由地一陣厭煩:「陛下就不擔心我隨阿霆去了西涼?」

顧言初在他臉上端詳片刻,忽而笑了出來:「你不會,舜欽,雖然你平日看上去與桓知並不十分親近,可朕清楚,你早已認定了他。」

長久的沉默過後,少年才道:「陛下,明日諸事繁雜,還是先歇息罷。」

「嗯,」顧言初躺下來,瞧著那依舊掛在床邊的荷包出神,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這東西舜欽既然不要,倒是就陪著朕一起去底下吧。」

他這些如同交待後事般的言語讓楊舜欽心中格外難受,他聽著身邊皇帝的綿長呼吸,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思前想後,乾脆悄悄地起了身,借著皇帝的名義深更半夜將太醫院的院判陳太醫請了過來。

那太醫見了他,只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直到楊舜欽板了臉,陳太醫才不得已同他說了皇帝這些年的病症。

照癥狀來看,這病症多半是顧言初從娘胎裡帶來的,十多年前陳太醫便說過他想要活命,唯有遠離朝堂紛爭,去做個閑林野鶴方可保一世平安,原因無他,便是這朝堂諸事過於耗費心血,而顧言初便是天生的氣血不足。

可顧言初身為長子,如何能棄家族於不顧,陳太醫嘆道:「陛下先前還未登基時所經的勞累辛苦,只怕已是折損了十餘年的壽命。只不過這病當真發作,還是這兩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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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我陷入了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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