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最後一杯酒」
背倚石牆，阿卡蓮輕握自己淤紅的手腕，臉色蒼白。並非因為害怕，而是――噁心！
露比隱藏至深的悲傷，多多無憂無慮的快樂，都曾通過肌膚的接觸傳遞給她。感受別人內心的情緒，對她來說並非討厭的事。然而這一次，當被流氓緊緊抓住時，急涌而入的骯髒如同蠕動的附骨屍蟲，令她幾欲作嘔！
人心的醜陋遠甚外表！這是阿卡蓮回歸人類世界學到的第一課。
懷中小傢伙的體溫隱隱傳達出異樣的情緒，她輕輕喚了一聲，看到多多抬起頭，扁著小嘴若有所思。
從小妖精用空間斷層切斷兩個男人的手腕，到帶著她瞬移到這條冷清的街道上，不過生在瞬息之間，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些人緊抓住自己的手是何時鬆開的。因此，她只當多多的不安是害怕。
在小傢伙白嫩的臉上掐出紅印子，終於讓他不自覺蹙起的小眉頭舒展開。多多扭頭望了望，歡喜的叫道：「到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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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鎮，「最後一杯酒」酒館。
對於把半條命寄放在冥神手中的傭兵們而言，這家酒館的名字實在不討喜。再加上位置偏僻，酒水價格卻不低，生意清淡也在常理之中。
與鎮上那些烏煙瘴氣魚龍混雜的酒館不同，「最後一杯酒」的格局頗為高雅別緻。桌子是由粗大的樹樁製成，年輪清晰可見，散出乾爽的木香。而藤椅則是由鮮嫩的藤條編成，相互糾纏的枝條上生機盎然，甚至還有一些素凈的小花從綠葉中冒出頭來。爬滿藤蔓的牆壁波光粼粼，如一面靜靜流淌的水瀑。
如果想找個舒適的地方安靜的喝杯酒，這裡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垂掛在門口的風鈴草叮咚作響，四名裝扮異常華麗的血精靈走進屋內，倨傲的環視了一圈，便徑直走到最靠近吧台的桌子旁坐下。
數萬年前的主神之戰，使得遠古三大種族元氣大傷，高等精靈族更一分為四――白精靈，月精靈，血精靈和黯精靈。在持續了數個世紀的戰爭中，這些長生物種的耐性和希望被漸漸蠶食。隨著元素之力的大幅衰弱，原本和諧平靜的種族內部也出現了爭吵與分歧。終於有一天，其中兩派離開了世代居住的永恆森林，期望能在大陸某一個安靜的角落建立新的家園。其中一支與魔神達成了協議，在幾千足之深的地底建立起龐大的黑暗王國，他們的後代被稱為黯精靈。而血精靈的先祖則來到了大陸西部的日光平原繁衍生息，從此走上了與森林中同族迥異的進化之路。
幾十個世紀的光陰變幻和地域隔離，不僅讓四族精靈外表上產生了明顯的差異，連性情也天差地別。由於失去了森林之力的守護，外出的兩支部族已完全喪失了遠古精靈純凈平和的本心。黯精靈的嗜血殘酷聞名大陸，而且極其記仇，將「不死不休」的信條揮到極致。賞金再誘人的任務只要一跟黯精靈扯上關係，就會讓絕大多數傭兵望而卻步。而血精靈高傲自負，狡詐善變，與人類等種族時敵時友。如果不是其製作的魔法物品堪稱絕世精品，這個隨時翻臉不認人的種族早就上了大陸各國的黑名單了。
作為最強盛的人類國度，地處大陸中央的輝耀帝國建國一千三百年來，一直與血精靈一族有著貿易來往。因此血精靈出現在帝國境內並非什麼稀奇事。
四名血精靈三男一女，其中兩位都作施法裝扮，這是由於他們在體能上遜於其他三族，卻具有極高的魔法天賦。無可挑剔的精緻容貌配上精美華貴的服飾，血精靈走到哪都能吸引無數驚艷讚歎的目光，這幾位自然也不例外。此時這家酒館中為數不多的客人們，幾乎全都眼神遊移，偷偷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美色――要知道，血精靈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任君觀賞的主！
理所當然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血精靈正在用本族語閑談，貴族式的慵懶腔調在本就安靜的屋內清晰可聞，高傲冷漠的神情中帶著幾分慣有的不耐煩。突然，其中一名血精靈戰士用眼神向同伴示意，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其他三位見狀都回頭看向同一個地方。
酒館內光線昏暗的角落，一個全身籠罩在灰色斗篷下的身影正安靜的品嘗著果汁酒。雖然看不見容貌，卻給人一種奇妙的協調感。就連簡單的舉杯啜飲的動作，都散著渾然天成的自然與優雅。
「呵，稀奇稀奇！沒想到在森林外面也能遇到我們的遠親。我還以為白精靈一族只會縮在安全的老家不敢出門呢。」最先現目標的血精靈懶洋洋地開口了，使用的卻是大陸通用語。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酒館內所有人聽清。
「乖寶寶白精靈，噢噢~」血精靈女法師嬌笑著接腔，柔媚的音調毫不掩飾諷刺之意。
再遲鈍的人也意識到將要有好戲看了。精靈四族之間的不睦並非秘聞，但由於行走在大陸上的白精靈行事低調，極少與血精靈狹路相逢，精靈族的內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觀賞到的。於是眾人好奇的目光紛紛聚集在角落裡那個人身上。
隱藏在灰色斗篷中的人似乎並沒注意到酒館中氣氛的變化，依然閑適得享受著杯中液體的濃郁清香。
「好大的架子！白精靈果然都是膽小鬼嗎？連以真面目視人都不敢！」被無視的女法師哼了一聲，隨手一個瞬小龍捲扔了過去。眾目睽睽之下她不便偷襲傷人，但讓對方出出糗自然是少不了的。到了她這個位階的師，對魔法的控制能力堪稱完美，可以讓對方儀態盡失的同時又不傷害到他一根寒毛。
端坐著的神秘人物終於有了反應。他側過頭，看著微型龍捲風來勢洶洶，卻不躲不閃。當小龍捲在即將襲中他的那一瞬間，突然弱化成一股微風，將遮掩容顏的兜帽溫柔拂下。
隨著兜帽滑落，白精靈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皮膚晶瑩如冰，白皙勝雪。淡金色的碎彷彿和煦的陽光，明媚眩目。精緻俊逸的五官甫一顯露便將四名血精靈比了下去，那種難以言喻的協調感以及馳騁之風般清冽飄逸的氣質，正是血精靈無法擁有的。暖如晨陽的琥珀色眸子令人沉醉，用其平和淡定的目光，稍稍緩和驚心動魄的俊美所帶來的強烈衝擊。
明明坐在陰暗處，卻讓人錯覺他的周身都籠罩著一層亦真亦幻的金色光暈。這樣一個存在，連呼吸都散著傾絕人寰的完美！
所有酒客都睜大眼睛，目瞪口呆。本以為血精靈的容貌已是世間極致，卻沒想到這位白精靈勝過前豈止一分半點！有比較才有差距，回頭再看血精靈――橘紅色的頭，過於蒼白的膚色，如今怎麼看怎麼怪異，就連眉宇間不可一世的高傲都顯得那麼可笑！
顯然沒料到第一次無言的交鋒己方就穩居下風，血精靈一行皆面色不善，女法師更是氣得渾身抖。剛才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白精靈無聲無息化解了自己的法術，並特意留下一縷清風完成他的完美登場。實在虛偽做作！
其實白精靈很無辜，以這種方式暴露在眾人面前並非他的本意，而是……纖長的右手縮回斗篷中，輕拍了拍腰間興奮地嗡鳴的雙劍之一示意它安靜。然而，他漫不經心的神情看在血精靈眼中，又成了有意為之的侮辱和挑釁。
「白精靈，我們要和你決鬥！」血精靈戰士拍案而起，長長的尖耳因憤怒而顫抖。決鬥，以比試中其中一方的死亡分出勝負，勝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在大陸上被稱為「神祗的判決」。
「決鬥？為什麼？」白精靈有些困惑地微微歪著頭，直視十幾步外怒氣沖沖的遠親們。嗓音清越悠揚，比清甜的泉水更沁人肺腑。
「白精靈雜種，你侮辱了我族的尊嚴，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血精靈一向自詡為「正統」精靈，認為自己一族才是直接繼承自精靈族共同的祖先――如今已經滅絕的遠古高等精靈的高貴血統，而其他三族都是「賤血雜種」。不過，這種極度傲慢的自以為是也只流傳於血精靈內部，因為一旦在公開場合說出，必定會引起另外三族的強烈不滿和怒火――當然啦，那支大部分時間居住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的旁系親族，會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不滿」就很難說了。要知道精通同族相殘的黯精靈在對外時，可是出了名的團結一致加殘酷狠絕的！因此當血精靈戰士脫口而出雜種時，三名同行臉色都刷地一變。
「我是純血精靈。」白精靈好心地糾正血精靈戰士的「口誤」，他似有所悟得點點頭，「侮辱了尊嚴嗎？原來如此。我接受決鬥。不過――」
平鋪直敘的語氣令人覺得他只是在陳述事實：「你們會輸。」
「你！」女法師漲紅了臉氣急地指著他剛欲開口，卻被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似乎地位最高的血精靈男法師打斷：「閣下如此自負，我實在佩服。那麼，還請店主作為決鬥的見證。」
站在吧台後面，支著下巴看好戲的店主聽到自己被點名，幽深的眸子露出饒有興緻的笑意：「非常樂意。今天的酒水贏的我請客，輸的免費。後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