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壞了名聲
「醒了，柳嬸嬸，我阿姐醒了！」
一陣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往房門外遠去，清脆的童音還余留在耳畔。
江韻珂扶著床坐起半靠在枕上，先前那種整個人都沉在水下，口鼻全被水浸入的痛苦還十分清晰。
她記得自己墜入了湖中，然後就穿到跳進河裡避禍，卻遭了難的古代農家小姑娘身上。
「柳大姐，你也瞧見了，不是我要逼她，實在是眼下這情形，除了我那外甥，誰家還會要她，一個姑娘家總不能留在家裡過了十七歲吧，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誰能想到搭船竟也能遇到山匪。
江允禾正被混亂的記憶攪得頭昏腦脹，門外的人止住了話頭，不一會兒一大一小已經快步走到眼前，後頭還有個人慢慢悠悠的也踱進來。
原主的弟弟江子奕，才六歲，埋頭伏在她床邊，頭也不抬地蹭著自己的袖子，「阿姐——」小孩兒悶著頭喊了人卻又不說話，江允禾把他拉起來，才看到他紅紅的眼眶，還有浸濕了兩坨圓印的袖管。
她此時已經默默理清原主的記憶，接受了穿越的事實。
這個不屬於她已知的任何朝代的小姑娘，叫江允禾，今年十六，父親病逝后，後娘說家裡養不下兩張空等著吃飯的嘴，把她送去縣裡大戶人家做丫鬟，月銀全都貼補了家裡。
前陣子她因事被主母攆回了家，沒了月銀收入，後娘捱不過苦日子，丟下小兒子卷了家裡的錢財和姘頭跑了。
起初兩個叔叔也管過一陣，但耐不住二嬸總是鬧騰，三嬸雖不說什麼，可她是個敏感又心氣高的，乾脆避著都不聯繫，自己到後山挖采草藥換錢跟照顧弟弟，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近一月接連暴雨，沒法上山，眼看就沒錢買吃的了，她搭船去縣裡將手上唯一留下的金鎖當了換銀子，沒想到回來的途上就遇到了山匪攔河劫船，銀子還遺失在河裡了。
江韻珂喜歡孩子，此刻看著六歲的小孩兒在她面前偷偷地哭，這麼個小不點正是眷戀母親的時候，就被親娘拋棄，怪叫人心疼的。
她既借體重新有了生的機會，定會照顧好這個孩子，她如今僅剩的家人。
江允禾看著又伏在她被褥上不動的弟弟，揉了揉他的頭，輕聲安撫，「子奕，我沒事，快別哭了。」
端著葯站在一旁的柳嬸也溫聲說道：「子奕乖，快起來讓你阿姐把葯喝了吧。」
見江子奕只是賴著江允禾不動，柳嬸只得把葯先擱在桌上，嘆了口氣，「造孽喲，這山匪向來就不劫船的呀，這回咋就遇著了？」
「好在人沒事，人沒事比什麼都好。」
一直站在後邊不說話的二嬸吳氏放下擱在肚子上的手，撩了撩頭髮，可不就遇著了，那哪能沒事呢？
一船的人，十幾個男男女女，叫山匪給扣在船上一整夜！這說是官府救得及，沒出大事，可誰信吶！
她這個大侄女，說什麼名聲也是壞了。
二嬸吳氏擺著身子也來到床邊，傾身給江允禾掖了掖被角，一臉痛惜，苦口婆心地開口勸道：「允禾啊，二嬸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可別多想。」
「這女人呀，名聲本來就比命重要，你這回又說不清的，跟裴家的親事怕是更沒指望了，聽二嬸的，別乾等著了。」
「我娘家大姐的兒子，我外甥，雖說人不太聰明，但我問過了，不嫌棄你這事兒，這如今還願意娶你過門的人家可不多了，你可別再擰巴了，免得日後後悔有的苦頭吃。」
二嬸吳氏說完，拍了拍江允禾疊放在被子外的手，為了這件事，她可是在這守著這個侄女好一會兒了。
她不信這回江允禾還能犟，大伯子生前不過是個郎中，竟給這丫頭和那家訂上了親。
那可是出了兩個秀才的裴家，流清河下游大文村裡鼎鼎有名的，聽說附近幾個村的媒婆都要踏平他家的門檻了。
那是她江允禾能攀得上的嗎，大伯子救過裴家老太爺又怎樣，沒有貴人命就別做秀才娘子的美夢。
「你別怪二嬸說話難聽，我看這親八成要黃，裴家那哪兒能看上你不是？」
「都是一家人，二嬸不會害你。我那外甥人老實跟你也般配，大仙都說了他命里多子多福，日後有你好日子過的。」
二嬸吳氏說著，輕輕挨著床沿坐下來，看著江允禾的眼神越發和藹可親。
江允禾剛醒沒一會兒，有些餓，偏二嬸吳氏還在一旁清白清白的念叨個沒完，把她心底的不耐全都給拱出來了。
她拍了拍弟弟的後背，把他放下地，囑他到院里玩會兒。
看子奕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才嗤笑出聲，「二嬸的娘家外甥，還是留給允蘭妹妹吧，表哥表妹，天下良配。」
「二嬸放心，都是一家人，這樣多子多福的好日子，我決不跟允蘭妹妹搶，我和裴家的事，也不勞二嬸費心。」
她這個二嬸所謂的娘家外甥，村裡誰都知道，說得好聽是不太聰明，實際上就是個痴傻的，瘋起來連他娘都打，身上惡瘡流膿治不好，一直討不到媳婦。
二嬸吳氏的大姐發了狠心要用女兒給兒子換親。
二嬸吳氏打的好算盤，不就是想拿她去交換個兒媳婦回來么，還能省下不少禮金。
真是賣了她還想叫她給數數賣了多少錢！
還有裴家，二嬸吳氏時不時就拿出來念一番，每次都找由頭暗示她不配，話里話外酸不溜秋。
二嬸吳氏原本還想再說些她外甥的好處，一聽江允禾話里扯上了允蘭，立馬不幹了，「你這孩子瞎說什麼，我家允蘭怎麼能嫁個傻……嫁給她表哥，我們家不興親上加親，你別到處亂說叫人誤會！」
她有點想不通，這個江允禾平日里最是心氣高不屑爭論的，逼急了也半天不出一個屁，只會拿眼睛斜人，怎麼被賊寇擄了一回，人也變得牙尖嘴利，知道反抗頂嘴了。
況且那個傻子怎麼能和她允蘭扯一塊說，傳出去了可怎麼得了。
江允禾接過柳嬸遞來的葯碗，一口喝乾，才又白了二嬸吳氏一眼，「允蘭不嫁的傻子二嬸要我嫁，可不也是胡亂說話么？」
「二嬸既知道瞎說會叫人誤會，那自然也就不會在外嚼舌根了罷。」
「就算不怕別人笑話我，二嬸也不會讓允蘭妹妹一道被人指指點點才是。」
江允禾知道吳氏愛算計，她肚子餓的時候不願意彎彎繞繞地使絆子，費腦子，乾脆直接挑明了說，也不管吳氏受不受得了，這今日不說，明日後日不知還有什麼噁心的接連等著。
吳氏向來都是她說別人使得，別人說她不行，何況還是家裡的小輩，一時被頂的胸口發悶，也忘了什麼和善啊慈愛的了，騰地站了起來，柳眉倒豎拔高嗓門就嚷，「你自己搭船被扣了一整夜才回來，還不讓人說了？我好心幫你，你不領情還頂撞起長輩來！我看你是娘去得早沒人教，我替……」
二嬸吳氏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柳嬸還在屋裡，又把氣憋了回去，一張臉忍得時紅時白。
她悄悄瞥了瞥柳氏，這個老婦，仗著兒子在縣裡做官差，平日里沒少給大伯家的這兩姐弟撐腰，大伯人都死了快兩年了，也不知圖個什麼。
柳嬸早聽不下去了，先前江允禾沒醒時她就不搭二嬸吳氏的腔，現在見禾丫頭也不願，哪還能忍著，站起來就瞪了回去，「一口一個壞了名聲，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怎地？」
「我看是你這人心裡不幹凈，才看什麼都覺得臟，為人嬸娘也不盼著孩子好，黑了心肝胡亂編排造謠！」
二嬸吳氏先被小輩頂撞，又被鄰里咒罵，又氣又不敢當柳嬸的面發潑，鼻子里哼了一聲，轉身甩門就走。
真是氣死她了，這個江允禾自己名聲壞了嫁不出去，還有臉嫌棄她娘家外甥。
沒娘養的死丫頭，明年就十七了還佔著家裡的大房子不肯嫁人，她這就去找里正告她連累家裡還帶壞村裡的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