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美人(下)
錢鷹陰陽怪氣的問:「不知花公子想借我們四鬼身上什麼東西?」
花子期笑道:「我借的這個東西當然不是四位的項上人頭,所以四位大可不必緊張。」
蕭時雨冷哼一聲,道:「還請花公子明示。」
花子期指著段滿天手中的兵器,忽而笑道:「這支判官筆看起來不錯,不知道除了殺人以外,寫起字來會是怎麼樣?」
段滿天道:「花公子是要借我這支筆一用?」
花子期道:「正是。」
段滿天冷笑道:「只可惜我這支筆是用來殺人的,絕不是用來寫字的。」
花子期不理他,又指著龐雲龍手中的九節鞭笑道:「這個鞭子也不錯,要是用來放牧似乎也很不錯。」
龐雲龍冷冷道:「我手中的鞭子也是用來殺人的。」
花子期故作一副遲疑的樣子,道:「殺什麼人?」
龐雲龍道:「當然是殺該死之人。」
花子期忽然板着臉道:「何人該死?難道是剛才被你們欺負的那一桌子書生?」
那幾個書生見狀,也紛紛指責起四鬼起來。
弱者一旦有了強者撐腰,腰板自然也會挺得很直的。
其中一個書生罵道:「你們只會欺負像我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算什麼江湖俠客?」
龐雲龍知道倘若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今日之事是不好解決了,於是拱手陪笑道:「剛才是我們兄弟太魯莽了,還望花公子海涵。」
花子期道:「不是向我道歉,是向他們道歉。」
龐雲龍再次對那幾位書生拱手道:「是我們四兄弟魯莽,還請各位公子海涵。」他說着掏出一錠銀子,轉給那書生,「這是賠償給你們的損失,希望您一定要笑納。」
那書生本來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收下銀子以後,表示不再計較。
龐雲龍道:「不知道花公子可否滿意?」
花子期笑道:「既然這位公子已經不再追究,我還追究什麼?」
他揮揮手,示意讓他們走。
蘇東四鬼知道花子期一言九鼎,他既然答應放他們走,就不會再為難他們。
當四鬼出門的時候,花子期卻喚住他們。四鬼的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的直跳起來。莫非他又反悔了?
「你們四鬼這是要去哪裏?」花子期忽然問道。
四鬼這才恍然大悟,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龐雲龍舒了一口氣,道:「前幾日我們四兄弟收到了少林寺方丈玄德大師的英雄帖,我們兄弟正是要前往少林寺。」
花子期若無其事的問道:「為得是最近發生的一系列血花案?」
龐雲龍點點頭。
花子期道:「你們也有朋友死於血花案?」
龐雲龍搖搖頭道:「那倒沒有。」
花子期道:「那你們為何會收到英雄貼?」
錢鷹道:「因為——」
龐雲龍揮一揮手,似乎並不想讓錢鷹說出來。他回道:「我們四鬼也是受朋友所託。」
花子期疑道:「什麼朋友?」
龐雲龍道:「我們兄弟答應了那位朋友,要為他保密,恕不能相告。」
花子期笑道:「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錢鷹忽而怒道:「我們四兄弟一向尊敬花公子,所以也請花公子嘴裏放乾淨些。」
龐雲龍喝退錢鷹,陪笑道:「花公子請放心,絕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四鬼雖然是黑道人物,但卻也知道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
花子期笑道:「如此甚好。」
蘇東四鬼走了以後,花子期納悶起來。少林寺玄德方丈一向恩怨分明,正義凜然,怎麼會把英雄貼發給劃為黑道人物的蘇東四鬼呢?他實在想不明白。
花子期自然也收到了英雄帖,天底下熱鬧的事沒有一件會少了他的身影。
但是他不想這麼緊急的趕過去,因為他還有更緊急的事。來一趟金陵城不容易,他可不想這麼快就走。
怡紅院,紅樓之上,一株碩大的紅色蠟燭正在熊熊的燃燒着。
花子期全身赤裸著躺在一個冒着滾滾熱氣的水桶中。他在洗澡。一個如花似玉、風情萬種的女人站在一旁,在給他澆水。
房間里很寂靜,除了澆水的聲音外,就只剩下呼吸聲了。
花子期閉上眼睛,笑着,他很享受這種安靜的聲音。
「今夜還走嗎?」那女人問。
他不說話。
「問你話呢?」
那女人有些怒了,一張漂亮無比的臉蛋之上充滿了紅暈。兩靨紅暈像是兩朵嬌艷的花朵一樣。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他還是不說話。
那女人端起一勺開水澆到他的身上,他疼的嗷嗷直叫起來。
女人笑了,笑的花枝招展,笑的美艷動人。她的笑比這世上任何美麗的花朵都要動人心魄。
「你這是謀害親夫。」花子期大叫道。
「誰是你老婆?毫不害臊。」女人嗔道。
花子期笑了,那女人也笑了。
女人用光滑細膩的手撫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膚。她每往下摸一點,他的身子就顫抖著更強烈一些。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嗔道:「給我一次嘛。」
花子期笑道:「我是正人君子。」
女人很生氣,轉身坐在了桌子上,她把桌子上的茶几一把推倒在地上。
她太了解他了,世上的人都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蘿蔔。但只有她知道,他確實是一位正人君子。
他給她吐露心事,他把她當成知己,他把所有的一切秘密都告訴她。但是他卻從來沒有碰過她的身子。
她愛他,她想把所有一切都給他,當然包括她的身子。想到這裏,她嚶嚶的哭了。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能承受得住美麗女人的哭泣,更何況像花子期這樣多情的男人。
他穿上衣服,摟住了她。如同她了解他一樣,他也同樣的了解她。
她叫薛濤,是個風塵女子,同時也是金陵城怡紅院的花魁。世人都認為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騷狐狸。但是只有他知道,她是一位純潔的像是天山之上盛開的雪蓮花一樣的女子。
她在怡紅院呆了十年了,他們也認識十年了。十年間,她接了無數的男人,但還一直保持着冰清玉潔的身子。她曾告訴過無數男人,說她是個處女,但沒有一個男人相信她,唯有他相信。
「薛濤」這個名字還是他給她起的,因為他喜歡唐代的那個女詩人薛濤,他就把她的名字送給了她。
薛濤是個風塵女子,也是一位才女,她和歷史上的那位女詩人薛濤頗為相似。她既會詩詞、丹青、書法,也懂音樂、格律、棋藝。尤其是她彈得琵琶,花子期認為那是他聽過的世界上最好聽的琵琶聲。
他抱着她,央求她彈一首琵琶曲。她答應了。
她撥弄好琴弦,彈唱了一曲白居易的《長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
歌聲哀婉動聽、如泣如訴,每一個字、每一個聲調都深深的撩撥着他的心弦。他閉着眼睛,如痴如醉的聽着。在這一刻,似乎除了曲子之外,天底下再沒有能讓他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吹得累了,他也聽着累了。兩人卧到床上,相擁著入睡了。
她醒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她摸着他睡的地方,被窩早已經涼了。她知道,在她剛睡的時候,他就已經走了。
十年了,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始終不肯碰她的身子。他確實是個君子。
他當然也愛她,他為了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生命。
他和無數的女人上過床,但是他卻不會和她上床。因為他敬重她,她在他心目中猶如天仙一樣高貴。他怕玷污了她。能和她好上一場,是他畢生修來的福。
他雖然被江湖人稱「四大公子」之首,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一個江湖浪子而已。
浪子是不配擁有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