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契約（中）

「路……路西？」法蘭看見書架在慢慢地變換著，愣了愣。接下來，他立刻想到了，母親說過，這個書架可以根據使用者的魔法程度，來擺放合適的書籍。他點點頭，原來如此。既然路西能夠改變書架，說明他的魔力果然很強，真不愧是高級的魔法寵物，難怪會讓那些魔女們瘋狂。

法蘭對於魔法，並沒有認識。他甚至不了解，這個書架會不會具有感知魔法寵物魔力的功能。

他憑着自己的想法，卻為眼前發生的奇異的狀況，找到了解釋。

路西稍稍地鬆了口氣，既然魔法本質沒有改變，那麼一切都有轉機。

經歷過無數的危機的法師，完全沒有為自己的貓型感到困擾，實際上，他是將這個當作了一個挑戰，一個謎團。他鐘愛的未知，在對他微笑，魔法的美麗之處，就在於這不可預料的變幻。永遠不要試圖用愚蠢的大腦去控制她，人們所需要做的，是用身心去感受，是奉獻全部的生命。

路西偏了頭，看了看站在旁邊呆愣的法蘭。

他忽然有種感覺，也許這個詭異的意外，就是要讓他發現這個孩子？

一個在黑暗大陸的金髮天使，一個出身黑魔法大族，卻在為魔法寵物訂標記發愁的孩子。

並且，還是個，與自己有着某些相似的孩子。

路西在這如今為自己準備的書架上穿梭，然後，停在了一本書前。

那是一本沒有書皮的古書。

路西瞪大了眼睛，他完全不知道，這本書，他居然還能在這個世界上看見第二本。並且，還是在孩子的書房裏，作為教學用書存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法蘭一眼，前爪一伸，將這本書打落在地。

書掉在法蘭的腳下。

另一本與之同樣的書，就放在隱世森林的他的圖書室內。

不同的是，他在保存這些古書上面下了旁人所不能想像的大工夫，他甚至專門調配了一種藥水來浸泡書籍，讓它們能夠抵禦時間的侵蝕。所以，那一本的收藏狀況良好，書皮和內頁都很完好。

那本書的名字很簡單，《禁咒》。

但是，並不是現在的人們想像中的那種毀天滅地的禁咒。

世界上有着許多經歷了幾千年傳承的古書，其意義在於那些塑造了魔法體系的魔法先賢們的理念，而並不是魔法本身。畢竟以幾千年前的魔法水平，當時認定的禁咒，其威力不見得就有多麼的巨大。

但是，《禁咒》這本書的價值卻在於，它的作者，是抱着極其輕鬆的心情去研究魔法的。在那個不知名的作者的眼中，魔法不是讓人懼怕崇拜的，相反是十分可愛的奇妙的，所以這本書的內容指向了一個極其奇妙的方向。

在這本書中有這樣的敘述。

「如果想要得到沸水，必須先利用水球等水系魔法引水進入容器，然後用火球等火系魔法進行加熱。嚴禁將水系魔法與火系魔法直接同時使用，這樣使用，得到的絕對不會是預想中的沸水，而是水元素與火元素的激烈碰撞。未成形的水球遇到強大的火元素，會迅速變為蒸汽，從而燙傷使用者。如果是高階法師，由於魔力強大，所聚集的元素會更加密集並且敏銳，水元素與火元素在沒有各自成型之時，由於其屬性的對立性，會立刻產生碰撞，密集的元素的迅速撞擊，表現出來的將會是巨大的爆炸，破壞力極強。」

由此可知，這本書的本意是向人們介紹為了安全，而應該禁止使用的咒語，但是，正是這本書中詳細列出的破壞性後果，卻讓法師們反而將目光轉到了另外的方向。拿上面那個例子來說，後來有魔導師基於這個原理，創造出了水火複合型大魔法。

由於這本書，使得在之後的兩百年間，各種大型的破壞性魔法被創造出來，從此開創了一個魔法的黃金時代。

可以說，正是由於這本書，才創造了「禁咒」這個詞。

禁咒，從此變成了現在的意義。

在往後的日子裏，《禁咒》這本書與因其而誕生的無數高等破壞性魔法書一起，被列為普通學徒不可閱覽的書籍，其閱讀許可權甚至連一般的高等法師都不能擁有。只有達到**師、魔導師這樣等級，擁有這種程度的魔法力和控制力之後，才能夠得到閱讀的許可權。

路西擁有着他原本以為世界上唯一的一本《禁咒》。而今，他在這裏看到了第二本，雖然是個殘本。

路西知道，這本書中有着他眼下正需要的東西，可以幫助他逃脫這個孩子的蹩腳的寵物契約咒語。

他看着法蘭撿起了那本書。

「咦？我沒有看過這本書啊……」法蘭小心地翻了幾頁，唯恐將這本原本就很破的書弄得更破。

「路西，你真的很厲害啊，難怪尼亞和媽媽都這樣想得到你……」想到了那兩個恐怖的大魔女，法蘭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他低下頭翻看了幾眼殘片，又扭過頭來，認真地看着路西那透明得彷彿琥珀的眼睛，正色卻有些擔心地說：「你的魔力怎的很強大，書架都不會為我展開這些書籍的——當然，我的力量很弱小，不過，我想即使是尼亞也無法看到這本書的吧……但是你卻可以……」他合上書，低下了頭，「也許我不該和你定契約……你這麼強大，這麼神奇，你應該跟着更好的主人，跟着我，只是浪費光陰而已……對，我應該把你交給媽媽。」

法蘭的話語中有着認了命似的自卑。

但是，路西卻看到他站起了身子，毫不猶豫地就往門口走。

路西吃了一驚。

這個孩子，無論是外表，還是內里，都和黑暗大陸的人完全不同。

他無私，他不懂得戰友。

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們，在明明知道自己駕馭不起某樣東西的時候，卻依舊固執地佔有着那些根本不合適自己的東西。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哪些東西代表了更大的力量，更高的榮譽，他們根本不願意為這份力量找到更適合的主人，情願將明珠暗投，只為了佔有。

而法蘭，擁有一顆愛護一切，尊重一切的心。

路西連忙跳下書架，幾步奔到了法蘭的腳下，一口咬住了他拖地的長袍。

這是路西第一次做出一隻貓一樣的舉動。

法蘭覺得身上一墜，低下頭，看到路西堅定的目光。

「路西……我媽媽很厲害的，你會過的很好的……」法蘭為難地說着。他現在已經完全認定這隻貓是個高等的靈慧生物，他習慣性的將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然後，他在路西的眼中看到了堅持。

路西直直地盯着法蘭，絕不鬆口。

不，他可不願意去做什麼大魔女的寵物。

他暫不敢肯定魔法寵物的標記咒語到底對自己有沒有用，也不敢肯定那個大魔女會不會發現自己的真實情況。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作為一個魔法師，對於自己眼前奇異事物的研究態度。

魔法之神在上，他可不想讓那些自己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各種研究手段，都如數的施加在自己身上。

只有在這個孩子的身邊，他才能夠安定地進行着自己計劃中的事情。

法蘭與他對視了半天，率先落敗在包裹着年長法師靈魂的黑貓的耐心與堅持之中。

「好、好啦，我，我不找媽媽了……」他退回來，坐在床邊，卻十分苦惱地皺着眉頭「唉，這樣的話我還是要給你定標記了，不然你會給很多人欺負的……為了你，我真是犧牲大了……」

法蘭重新拾起那本初級入門，反倒了之前困擾着他的那一頁，比劃着手勢。

年長的法師搖著頭，他見過不少馬虎行事的學徒，這樣不情願的學徒，卻是第一次見到。也許正是因為法蘭的特殊，讓他在懦弱自卑的性格中，卻單單會為魔法的事情堅持。

路西輕輕地伸出貓爪子，翻開了殘破的《禁咒》。

魔法之神保佑，希望這殘本上沒有缺失他想要找的東西。

法蘭在為着那些淺顯的入門咒語苦惱，初學者必須藉助手勢來集中精神，從而發動咒語，可是那些手勢讓他頭疼得很。

他覺得，現在這種情況，與其找最簡短的咒語，似乎不如找最簡單的手勢來的好……

手上被撞了一下。

法蘭抬起頭，看見那隻神奇的黑貓，將那本古書推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什麼？」他有些迷茫，探過頭去，對着古書上模糊的字跡，喃喃地讀了起來，「『世界上所有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