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侯
鴻武十六年,大夏帝國,七月大暑。
蒙元人大舉入侵,北地彥王抵擋不住,數十萬大軍一觸即潰。
十萬蒙元鐵騎長驅直入,所過之處,百姓離亂,流血漂櫓。
七日之內連克燕雲十六州,只因昌州守將抵擋頑強,竟怒而屠城!
屍橫遍野,哭聲震天,值此山河破碎之際,一布衣少年,身披白袍頭帶鐵面策馬而出。
一人一刀一白袍,卻在勢無可當的蒙元大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救出百姓無數。
得布衣少年,昌州守軍士氣大漲,收攏殘部反撲蒙元,兩軍膠著之際,布衣少年出奇謀,率三千輕騎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蒙元人的身後。
長刀所過之處,無一合之將!
身前三丈,血流如注,身後白袍,如同喪旗!
那一仗,蒙元鐵騎大敗而歸。
布衣少年乘勝追擊,屢出奇謀,逢站必身先士卒,只殺的蒙元人節節敗退,聞白袍之名便肝膽俱裂。
千軍萬馬避白袍!
三天之內,布衣少年盡收失地,於長城之上橫刀立馬。
慘敗的蒙軍元帥含怒問及姓名時,少年只是一聲輕笑。
「不過昌州一布衣,不值一提。」
聲音落罷,少年滿弓,三支羽箭橫空,竟跨越百丈之遙,貫穿蒙元大元帥以及左右副將的心口!
蒙元軍大亂,布衣少年趁此時機越過長城,直入敵腹,燕雲十六州之外,竟又橫推五百里!
三箭驅蠻夷,飲馬荒原深!
布衣風采,冠蓋王侯!
可惜終究是鋒芒過盛,於荒原深處中了蒙元人的埋伏,焚於烈火之中。
消息入京,大夏皇帝趙極以血洗杯,墜地昏迷,蘇醒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整個大夏天下大喪一月。
之後登高祭天,於萬民之前追封白衣少年侯爵之位,授護國將軍之銜。
自此,白衣侯之名傳遍天下,各州府縣,無數百姓皆自發祭拜,直至立秋之時,秋闈將至,此風才漸漸較弱。
也就在這一日,一個從昌州而來的少年,坐在了京城禮部尚書府的偏廳之內。
……
禮部尚書夫人黃氏斜眼看著偏廳之中的少年,正在和老嬤嬤低語。
「那小子表現的如何?」
「回夫人,半個時辰了,茶水都涼透了,他卻坐在那裡都沒有怎麼動過。」
「為了攀附我們,他倒真耐得住性子,本來想讓他知難而退,保留些顏面,現在既然他這麼不知趣,就別怪我說些不好聽的。」
黃氏冷哼了一聲,走進了偏廳。
少年一見黃氏趕緊起身行禮:「夫人……」
然而好字還沒等說出口,黃氏便是在主坐上坐下,一擺手道:「客氣話就不說了,我們開門見山吧。」
模樣俊秀的少年愣了一下,但旋即禮貌地說道:「好。」
黃氏見少年一身錦服,也早知他是秀才公身,此刻又見他模樣清秀,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帶著一股子不符合他年齡的平靜,很像當年名震天下的寧將軍。
可惜十年前寧將軍便已經被奪走了兵權,降為白身,長得像寧將軍又有什麼用處?
「你來京城多久了。」黃氏端起了名貴的汝窯,抿了一口茶。
她的茶是新換的,還冒著熱氣,在汝窯那花紋周圍漂浮,很是好看,全然不像少年桌上涼透的散茶。
「我昨日剛到,今日就來了府上,想著事情不要耽誤了。」
少年並沒有因被區別對待而動怒,只是禮貌地把手伸入懷中,想要掏出些什麼,但這動作卻惹的黃氏眉頭一皺,重重地放下了茶杯。
「昨日剛來京城,今日便迫不及待想要攀附我們葉家,你倒是聰明。」
少年被這冷語一激,下意識地解釋道:「夫人誤會了,其實我是……」
「你是什麼?」黃氏極為無禮地打斷了少年的話:「我說寧將軍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不要臉的兒子?」
「寧修,你也是將門出身,又和白衣侯同出昌州,珠玉在前,你為何卻如此沒有骨氣?」
「你現在拿著一個早已經不作數的婚書,想要吃一輩子軟飯,你不知羞嗎!」
當真是開門見山,除了第一句提問之外,剩下的話已經近乎謾罵。
便是山野農婦,也沒有這位禮部尚書夫人這般潑辣。
但黃氏不在乎,她要的就是激怒寧修,最好能讓這小子挑起些事端。
這樣,她才能夠把後面的事情全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她玩味地看著寧修,可漸漸地神色卻凝重了下來,因為她不僅沒有在寧修的臉上看到她期待的憤怒,反倒是聽寧修平靜地說道。
「您誤會了,其實我今天是來退婚的。」
廳內忽然死一般的寂靜,丫鬟嬤嬤們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該開心的黃氏卻死死地盯著寧修,而這個從昌州跋涉了千里而來的少年,也是平靜地看著尚書夫人,眼神不退不避。
兩個人目光交錯,其中的暗流旁人自然無法知道,但給茶續水的丫鬟不知道怎地,卻感覺這裝著滾水的茶壺似乎變冷了許多
「寧修,現在說這些找回面子的話還有什麼意義呢?」
黃氏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看穿一切的笑容:「你父親當年流放昌州,後來沉冤昭雪,我們也跟著高興了很久,可你要明白,你父親早就沒了兵權,而且去世多年了。你們家的那點產業,也葬送在了蒙元人的馬鐵之下了吧。」
「現在你投靠你大伯寧輔國,他不過是個商人,家裡還有兒子,能真容的下你?」
「就算他能容的下你,可我們家老爺,此刻已經是禮部尚書。」
「而你不過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
「喪家犬就應該有喪家犬的覺悟。」
黃氏再次掌握了局面,端起茶杯道:「讓你在這呆了半個時辰,你都不知道主動走,現在卻和我說是來退婚的,你想做什麼?」
「找回些顏面?還是想多要幾個賞錢?」
「寧震元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黃氏的厲喝聲中,一切的緣由都交代了出來,真是個很俗套的故事,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千百年來從未變過,這很是殘酷,但卻是現實。
黃氏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些什麼,甚至很期待被戳穿了自尊的寧修,像是狗一樣向自己跪下來,懇求自己幫助。
如果是這樣,那她到不介意施一些小恩小惠,還了當年寧震元的人情。
可她沒有等來寧修下跪,只是等來了一道仍然平靜,卻不失鋒芒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禮部尚書的夫人,真是天下禮義的表率。」
黃氏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寧修,緊接著這抹震驚便化作了憤怒,她猛地一拍桌子尖利地叫道:「寧修,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這本是黃氏的氣話,沒想讓寧修回答,但寧修卻認真地回答道:「我當然明白我在說什麼,我的頭髮也很長,但我的見識卻不短。」
「你!」黃氏一雙杏核眼頓時瞪起,寧修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婚書。
寧修手持婚書,看著黃氏平靜地說道「其實我今天真是來退婚的,但是你讓我想起了當初我們一家離京時你的眼神。」
「那時候我還小,以為自己記錯了,畢竟怎麼會有人又那樣令人厭惡的目光?但現在看來,你當真是那麼的令人討厭。」
「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這句平靜的話,落下的瞬間卻如同雷霆般炸響,府中的丫鬟婆子全都震驚了。
黃氏更是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全然忘了尚書夫人的體面,破口大罵道。
「好你個小狗崽子,寧震元要是活著,都不敢這麼和我說話,你……」
她氣猛拍桌子,站了起來,可話還沒有說完,卻是渾身打了個冷戰。
因為她對上了寧修的目光。
自打進府以來,始終目光平靜的寧修。
在剛才的那個剎那,眼神變了!
一道冷光驟然閃過,黃氏頓覺屍山血海浮現在了她的眼前,一股莫大的殺機,就像是一柄利劍般直撞入了她的胸膛,直讓她覺得呼吸困難無比,竟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
「如果我父親在這,你敢高聲說一個字嗎?」
寧修眼中的冷光只是一閃而逝,轉而又化作了平靜,可是那讓十萬蒙元鐵騎都膽寒的目光,又如何是黃氏能承受的?
黃氏雙手都在顫抖,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等到她心神稍安時,寧修已經走了。
黃氏這才意識發生了什麼,屈辱頓時撞上心頭,她猛地把那昂貴的汝窯摔了個粉粉碎,雙眼通紅地尖利吼道:「從昌州來的狗崽子,竟然敢這麼和我說話!你以為是你誰啊!」
「若不是老爺在辦月輪國詩會選拔之事,朝中無數雙眼睛盯著尚書府,我現在就碾死你!」
廳中死一般的寂靜,丫鬟僕人跪了一地,連大氣都不敢喘,誰也不想這個時候觸了黃氏的霉頭。
直到尚書府的管家跑進來,才打破了這個平靜。
「報,夫人,兵部侍郎的公子王洛塵王求見。」
黃氏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嘴角蕩漾起一抹冷笑。
「王洛塵來了啊,寧修,這回可有人收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