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唯一次的真

慕容紹就如白天所言，傍晚時分就已經到了扶搖宮。即便謝詩韻再心有不甘，只能按月無聲說的做。可是，她還是想做一次自己，不是扶搖宮的賢妃娘娘，亦不是丞相之女。僅僅因為自己是一個女子，求之不得，愛而不能。

慕容紹感覺到今晚的賢妃和往日的有些不同。往常，後宮的妃子為了自己的地位討好他，或獻媚或示好或伏低做小。可今日，她自顧自的滿容愁怨，顧影自憐，沒有上前示好，沒有露出興奮的容顏，只是有些難過，與……可憐。

慕容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不由得有些奇怪與好奇。

「皇上，今晚我們無關風月，只是您來看望看望獨守這座宮殿的妃子罷了。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

慕容紹驚訝的看着她，謝詩韻自嘲一笑，「皇上，後宮女子命運薄如草芥。有些時候，也不得不為自己甚至為性命做些打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誰不想呢？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她對着月光，飲下第一杯酒。兩頰紅暈，顧盼流連間的回眸一笑，眼眸中的星光璀璨照亮一室春光。他只記得兮兒，那個小小的、古靈精怪的表妹妹，從沒注意過那個小小的身影旁還有一抹纖細的身影。或許那時候，她也同閨中少女一般做着會幸福一生的夢。

他幾次想張開嘴，卻不知此時看她的神色還有什麼可以說的。

她回眸，笑着說道：「皇上就當陪臣妾吃吃酒。聽臣妾說說臣妾心中的苦。」

慕容紹緊抿雙唇，不怒自威的神色，依然點了點頭。

看了他的動作，謝詩韻感激的笑了。這可能是她後來最真心的一次笑容。「皇上，其實你想娶的是兮兒對不對，可是最後入宮的卻是臣妾。兮兒真好，有疼愛她的父親、疼愛她的母親、還有視她為眼珠子的兄弟。甚至，還有那麼多優秀的男子為她傾倒。呵呵，恐怕不止是我這個庶姐，想必其他的閨中女子也有羨慕嫉妒她的吧。」

慕容紹看她邊說邊飲著酒，「是啊，我多想她能死了。這樣，皇上您的心中或是眼中會不會能有我一絲的影子。」她低下頭，眼神微黯，這樣是不是他心中也就能注意到我了？可是……

「呵呵，臣妾又何嘗不知，即便她不在了，皇上的心也就跟着她不在了。您再對後宮的女子有情，可那也不會是愛情的。」不止是你，就連他也不會看我一眼。

謝詩韻自飲自酌，完全不理會慕容紹的心情，「臣妾知道，您是說一不二的皇帝，是天下萬民之主。您不應該有愛，您要的應該是天下之大愛，可您卻把唯一的愛給了兮兒。就算您隱藏的再好，可是您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乃至一個眼神，她都是特殊的。就算她成了你的弟媳，您還是對她關懷備至，擔心她受了委屈。」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一次的真心剖露，對象還是一位皇帝。

「朕……是天下萬民的主人，朕無論做什麼都要以天下為己任，你說的沒錯，朕可以對任何人無情，唯獨——兮兒。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從朕下旨將她嫁予榮王，朕就知道，朕生生斷了自己的機會。從此後，朕能做的，就是為她撐腰、為她抵擋各種榮王無法抵擋的傷害，給她無上的榮光。」

謝詩韻又怎會不知，他們是兄弟啊。皇上如此，榮王亦如此。皆是痴情人，奈何其中一個卻是緣淺情深。「可是皇上，臣妾若告訴你，兮兒已經死了，你會怎樣做？」

在前一刻，慕容紹或許會可憐眼前的女子，可憐她的處境、可憐她的遭遇；可是后一刻，他寧願他聽錯了，寧願她口中的兮兒和自己心中的兮兒不是同一個人。他片刻的怔愣，已經讓謝詩韻明了。

「果然，若是兮兒死了，皇上的心也就跟着死了。是不是若不是身上的重任，皇上也會隨兮兒而去？可是，她已經是您的弟媳了，您不可能棄天下於不顧，更不會扔下太後娘娘。」

慕容紹不願再聽她說這些，只是扶着她的肩膀問道：「告訴朕，你說的不是真的。」

謝詩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問話，繼續說道：「皇上可知道，在進宮前，臣妾已經有了心愛之人。雖然他並不愛我，但並不妨礙我愛着他。臣妾不了解他，至少遠不及您了解他，但臣妾可以確定，若是此刻他處在皇上的立場上，他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女子另嫁他人，他若是知道心愛的女子離開人世，即便貴為皇上，他亦不會獨活。在這上面，皇上就已經輸了。」

她伸手摸了摸臉頰，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她何曾不知，若是兮兒的心愛之人離世，她也不會獨活。在這一點了，她何嘗不也是輸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口吻變得清冷。像是在商量什麼事情，「不知皇上可知一聖物，名曰九轉還魂丹。顧名思義，就是讓人起死回生之葯。」

慕容紹不可思議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兮兒真的已經？」

謝詩韻冷笑連連，「皇上不用擔心，她已經被人救起。只差一味藥引罷了，偏偏這味藥引卻還那麼稀缺。」

慕容紹反問：「你說的是九轉還魂丹？可是，可是這粒藥丸已經被前朝末任皇帝給毀了，他不願如此聖葯落入我朝之手。你告訴朕，兮兒現在在哪？」

「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天意，天意啊。老天都要收了她，呵呵，嗚嗚嗚嗚……」說罷，她像個孩子一樣哭出了聲。

她是庶女沒錯，可她依稀記得，嫡母在時，並沒有苛待過她。兮兒小時候，也跟在她身後一聲一個姐姐的喚著。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如此恨她。是嫡母初初去世、親母掌權；還是自己入宮後知道慕容颺喜歡自己只是為了逢場作戲。

慕容紹再在扶搖宮待不下去，連夜回了乾清宮。同時命人召回謝凌麒，並帶回百里冥簫。嚴守扶搖宮。他就不信一個后妃能有那麼快的耳目。

謝詩韻知道，經過這一次她可能就徹底失寵了。但是她不後悔，她笑着恭送慕容紹，再無一滴眼淚。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

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飈奪炎熱。

棄捐篋笥（qièsì）中，恩情中道絕。

－－－－－－題外話－－－－－－

其實我對一些心術不正的女子也很厭惡。但有些確實是因為立場，因為不公吧，導致了自己的黑化。這一章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相府庶女感嘆自己的感情不順。即便進宮封妃，榮華不斷，但榮寵帶來的就是無休止的鬥爭。她可能自己也已厭煩了，再加上她已是皇上的妾卻被人玷污。古時候那種女子教育下，她是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的，乾脆讓自己失寵。不用在面對慕容紹時再自責羞愧。文中出現的幾首詩大多也都是感慨宮中女子悲慘命運的描繪。其中最後一首是西漢漢成帝的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后被趙飛燕和趙合德姐妹陷害失寵。以團扇自喻，借團扇的遭遇比喻自己的悲慘命運。在漫長而寂寞的冷宮生活中，她的心靈無法得到慰藉，於是便作此詩以感傷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