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神秘(二)

第1回 神秘(二)

他與太平公主只有數面之緣,還是她去拜會武皇時,自己正好在一旁伺候著。她貴為公主,自己只是一名小廝,自是不敢正眼瞧她。不過皇帝旁邊出現了一個新人,多年宦海沉浮的太平公主不會注意不到。回府之後自是多方打探,很快就搞清楚了上官清影的底細。

正思量間,已到定王府門口,只見大門外站立著兩排侍衛,都是一身鮮明錦衣,腰佩刀劍,氣概軒昂。

上官清影剛進大門,太平公主便迎出來,上官清影忙跪倒道:「草民拜見公主。」太平公主微微點頭施禮,笑道:「上官公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說著便上前來扶。她貴為公主,又是皇帝寵愛之人,屈尊親自來扶上官清影。上官清影連忙起身,道:「多謝公主。」

太平公主道:「上官公子,多日不見,你可是越發精神了。」上官清影道:「蒙皇上恩典,公主記掛。」太平公主笑道:「你也知我記掛與你,那便多來這裡走走。」上官清影笑道:「公主吩咐我多來,我豈敢不來?」太平公主道:「你說過的話可得算數。幾時我向皇上討個情,准你的假,咱們喝酒聽曲,打球踢蹴鞠,大鬧他十天八天。就只怕皇上一天也少不得你。」攜了上官清影的手,並肩走進。眾侍衛一齊躬身行禮。

太平公主年近四旬,但身處高位,保養極好。

上官清影知太平公主深受皇帝寵愛,行事豪放,肆無忌憚。張昌宗便是她獻與皇帝,不過張家兄弟得寵后,反陷害太平公主,雙方已經是勢不兩立。如今她主動抓著自己的手,吃了一驚,身子猛地一緊。太平公主只做不知。

上官清影略微穩住心神,只覺入手處滑膩異常,比小宮女花蕊還要柔上三分,軟上五分。

到得中門,卻見一人迎了出來,正是他之前的主人上官婉兒。上官清影忙拜倒道:「上官大人。」上官婉兒道:「這我可受不起了!還不快起來!」上官清影急忙爬起身。

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差不多年歲,一個是皇帝愛女,一個是皇帝寵臣,二人同時來迎接他,真可謂是「風光無限」了。

上官婉兒道:「聽說公主今日請你,我便自告奮勇要來,我與你多日不見,竟也有些想念。」太平公主打趣道:「能讓上官大人想念的,倒也沒幾個人了。」上官清影被她們極力逢迎,心裡卻是膽戰心驚。

三人一踏進大廳,廊下的吹打手便奏起樂來。到得二廳,廳中二十幾名官員都已站在天井中迎接,都是尚書、侍郎、將軍、御營親軍統領等等大官。太平公主一一給他引見。

來到最裡面,卻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定王武攸暨。卻見面容蒼老,雙鬢斑白,看著如同六七十歲一般。見三人進來,也起身道:「上官公子賞臉前來,蓬蓽生輝啊。」上官清影連忙拜倒在地道:「王爺萬福金安。」武攸暨道:「上官公子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我可受不起你這般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一名內侍匆匆走進,跪倒在地,稟道:「公主、王爺,桓國公前來拜訪。」太平公主臉上一怔,暗想:「他來做什麼?」隨即笑道:「很好!上官公子,你且寬坐,我去迎客。」轉身出去。

上官清影暗想:「他們兄弟深得武則天的恩寵,現在不應該在宮中陪皇帝嗎?怎麼會來此?」隨即又想:「他們兄弟專權跋扈,朝廷百官無不懼之,連武氏之人都爭相為之執鞭墜鐙。看剛剛的情形,並不在太平公主計劃之內。

上官婉兒挨到他耳邊,低笑道:「清影,這兄弟二人喜怒無常。如今你忽然受寵,還要小心應付。」上官清影低頭道:「多謝大人提攜。」上官婉兒道:「今日這是太平公主的場子,想來張易之也不敢過於跋扈。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要小心行事。莫不可說錯了話,讓他們告訴了皇帝,李重潤就是教訓。」

長安元年,太子李顯的長子李重潤、女兒李仙蕙和女婿武延基私下議論二張,張易之聽聞后至武則天處告狀。武則天賜死這三人。此事雖然過去三年多,但朝中之人想起此事還覺不寒而慄。

說話之間,太平公主已陪了張易之進來。張易之看不出多大年紀,說二十多歲亦可,說四十多歲卻也不過分,相貌英俊,步履矯捷,當真是萬中無一的美男子。若不知他身份,上官清影說不定還要主動結交一番。

太平公主第一個便拉了上官清影過來,說道:「桓國公,這位上官公子,是皇上跟前最得力之人。便是朝中大事,皇上也免不了詢問上官公子一番。」

張家兄弟天天陪在皇帝身邊,豈能不知上官清影,也清楚就是剛被留下那數日,皇帝見過他,賞了他個丫鬟花蕊,已經數日沒有召見與他。

張易之看上官清影一眼,上前伸出雙手,握住上官清影的右手連連搖晃,說道:「上官公子,這兩天皇上還提起了你,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我倒是要回去如實稟告皇上才是。」

上官清影聽他言語中暗含譏諷,說自己是個假太監,還有威脅之意——內官豈能與外臣混在一起?連忙賠笑道:「我們做臣子的,自然是唯皇上之命是從。這些天皇上必然是忙著朝中軍國大事,在下憂慮萬分卻無所適從,只好向公主和諸位大人請教一二。如今桓國公來,真是再好不過,在下只要學的桓國公之一二,也能更好的侍奉皇上。」

張易之嘿然一笑,道:「不知那花蕊伺候上官公子如何?」

上官清影看他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這是皇帝問的,還是張易之自己問的,只好含糊其辭,道:「花蕊姑娘聰明能幹,在下每日看到她便要銘感皇上的恩德。」

張易之本想借他一言之失而發作,看他口齒便給,一番話說得十分動聽,不由得心生歡喜道:「咱們只是奉皇上的旨意辦事,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而已。皇上她心裡什麼都清楚,當賞自然會賞,當罰也絕不手軟。」

太平公主引著眾人入座。張易之是不速之客,但他身份特殊,太平公主推他坐了首席,張易之也不客氣,直接坐了。太平公主又請上官清影坐次席。席上大官甚多,尚書將軍,個個爵高位尊,上官清影連聲推辭。太平公主笑道:「上官公子,你是皇上身邊之人,大家敬重你,那也是忠愛皇上的一番忠心,你不用再客氣了。」張易之也道:「上官公子,我也想多與你親近親近,便不要推辭了。」說著將他拉入椅中。

上官婉兒本來是他的上司,平日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坐她之上,如今也只能屈尊於下。

眾人坐下喝酒。張易之帶來的十名隨從站在長廊之側,雙目平視前方,對眼前的熱鬧視而不見。

這情形太平公主自也瞧在眼裡,她心中有氣,張昌宗本是她推薦給皇帝的,如今仗著皇帝的寵幸,竟然在自己之上,早已謀划著如何除掉二人。今日邀請上官清影,是想藉助上官婉兒的關係,先和上官清影建立聯繫,以為內援。不想張易之突然到來,倒叫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酒過三巡。

上官清影坐在次席,如坐針氈。除卻應付,便一直四處觀察,自然看到那十幾名侍衛,他看張易之有微醺之意,便道:「桓國公,你帶來的這十幾個隨從,一定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武功高手了。」張易之笑道:「他們有什麼武功?只不過是國公府里的侍衛,一向跟著我,出門之時,貪圖個使喚方便而已。」他話語雖然謙虛,語氣卻十分傲慢。

上官清影道:「桓國公,在下自幼便十分佩服武藝高強之人,雖然也學了一些武,卻都是些不入門的把式。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這幾位高手展示一番。」說到此處,靠近張易之低聲道:「既可以為桓國公助興,也可以顯示桓國公的威嚴。不知桓國公意下如何?」

張易之面露微笑,說道:「我已經做了不速之客,承蒙公主、王爺看得起,讓我坐了首席,又豈能喧賓奪主?」上官婉兒看他已經躍躍欲試,看太平公主一眼,道:「若是桓國公一面表演難免無趣,我也帶了幾個不成器的屬下,不如和桓國公比試一番如何?」

太平公主道:「我大周武運昌隆,既然桓國公和宰相大人都派了人,正好今日也是我做做東,便設下個彩頭,任何一方獲勝,便可獲得十兩黃金。」說著雙手輕拍,早有僕人趕上。太平公主低語幾句,那人便快步離開。

張易之早已躍躍欲試,聽眾人如此說,便道:「既然公主和宰相大人賞臉,我若再推辭,便是不給二位大人面子。不知宰相大人帶了多少人來?」上官婉兒道:「我等前來赴宴,豈敢多帶人手,只帶了七名隨從。」張易之道:「好!不如我們就比試七場,不知宰相大人意向如何?」上官婉兒道:「謹遵桓國公吩咐。」

這時,那僕人已經端了盤子走出,盤子上改了一層紅色綢緞,看得出來,下面蓋的是金銀。太平公主先開綢緞,在一個方形的黃金盤上放著十錠金元寶,每個都有十兩之重,說道:「一點小小的彩頭,不成敬意。」

卻在這時,數人也從上官婉兒身後走出,為首者身穿大紅袈裟,是個高瘦和尚。張易之也召喚下屬也從背後走到場中。太平公主站起身來,笑道:「眾位朋友,大家來喝一杯!」席上眾賓見太平公主站起,也都站立相迎。

兩列人都躬身道:「不敢當!列位大人請坐。」尤其是那為首的和尚,說話聲若洪鐘,單是這份中氣,便知內功修為了得。

太平公主敬酒罷,早有人設好新的席位,雙方武高高矮矮,或俊或丑,分別在兩席中入座。

太平公主笑道:「眾位朋友,雙方既然是切磋武藝,自然是點到為止。不過刀劍無眼,難免身體會有損傷,若是哪位朋友不幸受傷甚至是喪命了,切不可與對方尋釁滋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眾人紛紛道:「如此甚好!」

張易之道:「練武之人,技不如人丟了性命,就算去尋釁又如何?還不是自取其辱,被打得落花流水。」

太平公主只是賠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哪位師傅先來?」

他話音剛落,左首武師席上一個中年漢子霍地站起,左手拍在椅背之上,翻身進入場中,做個四方揖,朗聲說道:「在下龍劍秋,江湖上的『鐵骨游龍』便是,向宰相大人府上的高手請教!」他剛剛這掌勢大力沉,卻未將椅背擊碎,自是發掌時已有收力,躍出時,身形婉若游龍,確不辱其「鐵骨游龍」之稱號。

他話音剛落,右首一個瘦小老者身子一晃,已攔在他面前,說道:「龍師傅,老朽『枯雲叟』請教。」

上官清影忍不住一怔,此人的名號他是聽過的,江湖上早已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枯雲叟既是他的外號,又是他的名字,一手「哭喪掌法」名震江湖。

龍劍秋顯然聽過此人名號,道:「原來是枯雲叟前輩,請了。」說著足下一點,身體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竄出,一掌拍向枯雲叟的額頭。龍劍秋中等身材,枯雲叟卻比尋常人矮了一個頭,這一招似是直衝,又似是下錘,力道十分詭異。

枯雲叟看他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殺招,忍不住心中有氣。只見他不閃不避,雙眉尾尖漸漸下垂,嘴角逐漸下沉,表情十分凄悲,如喪考妣。

龍劍秋看他並不躲閃,心中大喜,這一拳似乎更增了三分力氣,中枯雲叟面門。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枯雲叟臉上。若是平時,這一拳下來,必然是「啪」或者「啵」的一聲,而這一拳發出「噗」的聲音。

眾人正驚疑間,卻見枯雲叟雙掌向龍劍秋胸口緩緩推出。雙掌力道十足,招式卻十分緩慢。龍劍秋號稱「鐵骨游龍」,身形如游龍一般,二人距離雖近,仍是遊刃有餘。當即足下一點,便要退開。

卻在此時,卻覺右拳上似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身子雖然已經飄出,拳頭卻無法離開枯雲叟的面門,身子直接橫飛起來。

枯雲叟慢吞吞的雙掌正拍在龍劍秋胸口,登時拳上的吸力也登時消失。龍劍秋如同斷線的風箏,斜著飛了出去。如同他剛剛打枯雲叟一般原路返回。

卻在此時,左邊一人騰的彈出,伸手接住龍劍秋。龍劍秋受傷不輕,「哇」、「哇」的連吐了三口血,才喘過氣來。

枯雲叟雙手抱拳,躬身道:「龍兄、承讓承讓。」龍劍秋在桓國公府上並不十分被重視,搶先出戰,本想先贏得一陣,一來為張易之贏得一些彩頭,而來也想讓府上武士高看自己一眼。不想只是一招便大敗虧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好起身,抱拳回禮,什麼話也不說。

那救他之人也是個中年書生,冷冷的道:「輸了陣,桓國公還留你作甚。」話音剛落,卻見龍劍秋面色猙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竟是死了。原來他竟然在龍劍秋背後暗中使勁,將他震死了。

太平公主臉色變得鐵青,今日設宴,本是喜事。雙方爭鬥,難免見血,不想此人竟公然殺人,公然向主人挑釁。

中年書生一腳將龍劍秋踢向一邊,隨即回頭跪在地上,對太平公主磕了三個頭,道:「桓國公平時御下極嚴,屬下一時義憤,竟忘了場合,請太平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本已十分憤怒,見他如此,也不好公然發作,對下人道:「還不快將他拖出去。」身邊的下人忙道:「是!」急忙奔出。

張易之大喝道:「你個大膽的奴才,公主剛剛說過點到即止,看我回去不收拾你!」中年書生道:「國公責罰的是!屬下不知輕重,當真該死。還請國公留我性命,為國公贏得一陣,再去領死。」說著,右手食指點出,正中左手小指。左手小指應聲而斷。

眾人忍不住驚呼,中年書生繼續道:「今日先斷一指作為處罰。待我贏得此陣,再來領死。」張易之冷哼一聲道:「你聽太平公主處置吧。」

上官清影心中暗想:「這書生是你的人,太平公主就算有衝天怒火,又怎能處置他?」

太平公主容顏稍霽,道:「雙方比試,難免損傷。這位師傅還是要全力以赴。」中年書生道:「多謝公主。」又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轉向枯雲叟道:「在下費雪,江湖上朋友送個外號『落雪書生』。久聞枯雲叟的『哭喪掌法』獨樹一幟,與江湖上許多武功都不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枯雲叟微微點頭,他雖然惱恨龍劍秋出手狠辣,下手也是極重,卻未想過要殺人。聽他自報家門,暗想:「原來是這個傢伙,難怪了。」

原來「落雪書生」,本是因為他的「落雪筆法」施展開,招式極快,如飄瑞雪。不過江湖上也有人暗地裡稱呼他為「落血書生」,因其冷血無情,手下從未有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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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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