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5回 無息（五）
刀九道：「除了王爺和夫人，還有誰知道這個寶藏的下落？」李清影道：「葉乘風、竹櫻、石不逾、姚瑤、宣作冰、如意這些人。最近的話臨淄王和屬下李昶、司嘉晨夫婦。」
葉振風輕嘆道：「這些人可都不少。」李清影點點頭，道：「知道我入京的，也差不多這些人。」刀九道：「也有可能是仇人惡意栽贓，正好發覺了這些寶藏。」李清影道：「可能性太小。因為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
葉振風道：「從毒藥來查呢？」李清影道：「柳葉桃，大多情況下入葯。凡是懂一些醫理，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而且來源十分廣闊，江南、嶺南十分容易得到。」
刀九道：「除了夫人，天下擅長用毒的，或多或少都和王爺有仇。季逢春、秋如蘭……還有司嘉晨。」
李清影道：「季逢春在宮中做太醫。」二人異口同聲道：「什麼？」李清影點點頭道：「所謂的馮太醫，就是季逢春的化名。」葉振風道：「那皇上豈不是十分危險？」李清影點點頭道：「確實不安全，但他們應該暫時不敢怎麼樣。」
刀九道：「這麼說來，最有可能的是秋如蘭。她屬下的五毒使者，『玉面蠍心』常年留守島上，一般帶著『曼妙青蛇』、『銅蟾蜍』。『口蜜腹劍』單獨領一般人馬。」
李清影略加思索道：「正是如此。『殺神』竟心細如髮。」刀九道：「王爺謬讚，殺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外號「殺神」，有人說他嗜殺如命，有人說他手段兇殘。現在看來他更像是殺伐果決，不留活口。並非真的喜歡殺人。
李清影道：「司嘉晨跟了李公子之後，性子大為收斂。過去的她視人命為草芥。而且酷愛折磨與人。」刀九道：「按她父親的性格，確實能培養出這樣的女兒。」
李清影靈機一動道：「二位兄弟潛入王府便在這些地方埋伏。」一面說著一面在地圖中指示。二人點點頭道：「好！」李清影道：「今夜我夜探王府，我猜敵人一定會出現，我假意被他們擒獲。若我高喊『救命』，便來救我。不然的話不要現身，遠遠跟著他們。」
刀九道：「王爺現在武功高強，要假裝失手被擒，也有難度。」李清影道：「他們有備而來，必會設下計謀。」葉振風道：「王爺需小心謹慎。這次敵人在暗我們在明。而且對方會用毒，萬不可馬虎大意。」
李清影道：「這個我曉得，你們先去吧。」
二人應了一聲，騎快馬離開，李清影拉著緩緩走去，約莫一個時辰后這才翻身上馬，快步前往。
長安洛陽本就不遠，晚間時分，已經到了神都。
李清影將馬寄存了，直接來到王府。
王府門上「襄汾王」的牌匾還在，不過長期沒人清理，上面已經是蛛網密布。門上沒有上鎖，從銅環還十分明亮看的出還經常有人進出。
李清影推門進入，卻見門邊的小屋亮著一點點昏暗的燈光。老蔡已經六十多歲，這種小的響動，早就聽不到了。別人知道這裡是王府，一般也不進來。
隨手將門關上，輕輕推開房門。
老蔡看到李清影吃了一驚，便要拜倒。李清影將他扶起，道：「蔡叔，李將軍來之前後院有被翻過嗎？」老蔡想了很久，才緩緩道：「記……記不得了……」李清影道：「你看土有翻過嗎？」老蔡又想了許久，道：「我走的慢……也不記得了。」
李清影無奈的嘆口氣，
道：「好，蔡叔，你先休息吧。」從屋內走出，緩緩向內走去，地面上腳步縱橫，自是大軍來過的痕迹。老蔡早已沒有體力一點一點清掃乾淨。
穿過前面的天井，從旁邊小門沿著長廊一直走到後院。終於來到了埋藏所有賬冊的地方。很顯然剛剛經過挖掘，表面的土還很新。大軍只做了草草掩埋，現場十分凌亂。
李清影反覆端詳數次，沒有察覺什麼有效的線索。腦中假想當時大軍來的情形，有人翻過和沒人翻過有什麼區別。想了許久，沒有想到明顯的區別。又在原地轉了幾圈，忽然察覺地上露出紙的一角，心下生疑，伸手捏住，輕輕提起。
二月初只有一彎新月，只能粗略看到紙張的模樣，顏色、痕迹都不是很清楚。他略微沉吟，先收入囊中。環顧四周道：「你們也等了很久，何不現身做個了斷？」
只聽的「嘿嘿」兩聲，一人從外躍入屋內。只見他四十多歲年級，面容俊朗，但兩鬢已經斑白，略有老色。
李清影看到此人吃了一驚，他想過很多可能，但這種可能是絕不可能的。看此人已經走近，只好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道：「師父。」來人正是楊金勾。與兩年前相比，少了許多愁苦，多了許多怨恨。
楊金勾道：「我可不敢當。兩年不見，王爺還好嗎？」李清影聽從地上爬起，道：「弟子還好。師父如何？」楊金勾道：「我可比不了您堂堂寧王。消失了兩年，不但沒人怪罪，還加官進爵了。不知寧王什麼時候登基呢？」
當年李清影禍水東引，一群江湖中人衝上了雲龍山。天刺門剛剛成立，許多事情都不完備。聽說了江湖流言，一面全力修整，一面做好備戰。只可惜事情急轉直下，尚未準備完畢，便被一群殺紅了眼的江湖中人衝上，死傷慘重，門內高手只留楊金勾、葉刃和林立三人，其他人或死活殘，再無大用。
這一戰也讓剛剛成立的天刺門不到半年就在江湖上除名，成了江湖上最大的笑柄。
沒有了天刺門和陰陽教，竹櫻趁機將勢力發展到淮北、江南，現在已經是雄霸運河兩岸。
李清影道：「師父豈可說這種大逆不道之言？」楊金勾道：「你賦閑兩年，成了親王。等皇帝駕崩，你繼承皇位豈不是順理成章？」李清影不想與他談論此事，道：「師父來此，有何貴幹？」
楊金勾冷冷地道：「皇上委以重任，你卻私下逃走，是為不忠，你我師徒一場，你卻害我我喪家之犬，是為不孝。同門之人多因你而死，是為不義。同門師弟方義也因你慘死，是為不悌。像你這樣不忠不孝不義不悌之人，你還問我有何貴幹？」
兩年沉寂，李清影早已心如止水。這些話他都能想到，甚至他能說的比這個更惡毒，只是淡淡地道：「所以你毒害了皇帝？」
楊金勾道：「是啊！他不死你怎麼有機會呢？對於這樣的機會，我朝思暮想。甚至比想你還多。」
李清影微微一笑道：「你哪來的毒？你可是從來不用毒。」楊金勾道：「天下毒天下人用得，誰說我不能用毒？」李清影道：「這倒也是。不過皇帝貴為九五之尊，怎麼可能親自開箱子，師父你這明明是害我。」
楊金勾微微一怔，道：「無所謂，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可能有。無論是皇帝殺了你還是我殺了你都無所謂。」
李清影嘆口氣道：「你被人利用了。」楊金勾道：「沒錯！從天刺門被江湖中人攻破后，我就成了一條喪家之犬。狗么，被人利用，不丟人。」
李清影聽他如此自輕自賤，不由得十分難過，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恨我的？在我禍水東引之計之前，你已經下了誅殺令。」楊金勾道：「你我師徒一場，我怎麼會恨你？只是你目無尊長，看我陷入險境不出手相助還還惡意圍觀。我在你面前丟人的樣子很好笑吧。」
李清影忽然明白了，在泰山時，自己如果出面和楊金勾一起，加上公孫玉、竹櫻等人必能平息禍亂。然後讓楊金勾做了天宗的宗主。只是他和公孫玉卻受到孫思邈大恩，接受了她臨終的安排，要天宗徹底解散，最終選擇了袖手旁邊。
對他而言只是完成了孫思邈的遺願，對楊金勾而言，卻是喪失了一個可能成為天下一大派掌門的機會。
李清影終於明白為什麼最後幾次看到楊金勾，總有許多的陌生感，這個已經不是最開始在狄仁傑府上中正義凜然的楊師傅。而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後想出人頭地的楊金勾。
一個人演了一輩子戲，很有可能從戲中出不來。但有些內心的東西，永遠在戲里藏不住。
李清影道：「所以你想殺了我？」楊金勾道：「那是結果。我做的是清理門戶。」李清影看他雙目忽然圓睜，眼珠通紅，這一刻他已經等了許久，只好道：「師父。你若還認我這個弟子，我還會把你當師父。如果你不認我這個弟子，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楊金勾道：「我雖然嚇了誅殺令，卻從未將你逐出師門。你大逆不道，想造反嗎？」李清影道：「你都想讓我造皇帝的反。看來我真的不是你的好弟子，至少我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也不敢想這樣的事情。」
楊金勾畢竟是他的師父，雖然早已沒有了師徒之情，但他並不想真的動手。而且就現在看來，楊金勾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他的許多話也當不得真。
李清影道：「師父，就此告辭！」說著足下一點，飛身而起，忽的，眼前閃過幾點微弱的亮光，急忙落下，大聲道：「什麼東西？」
只聽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房屋後傳來道：「李清影，你以為你離得開嗎？」李清影脫口而出道：「『口蜜腹劍金銀絲』吳甜。」只聽得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道：「沒錯沒錯。看來你還記得我。三年多不見，王爺可是越發俊秀了呢，看的我都心動了。」
李清影道：「三年多不見，你可老了許多。看來是瑤光島上沒有男人的滋潤。」吳甜並不生氣，反而笑道：「王爺說的是呢。王爺可否把我納為小妾呢？我可是很甜很乖的。」
李清影道：「沒機會了。我喜歡美女，像你這樣的，做老媽子還得走後門。」吳甜「咯咯」直笑道：「那我只能抓你來做我的男人了。不知道你行不行啊？」
李清影道：「閉關兩年，不知道你們又研發了什麼？」吳甜道：「也沒什麼，只是花了兩年讓我養的那些蜘蛛吐絲，終於結成了這個堅硬、柔韌、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漁網了。島主說了，你的武功太高，還有自己的解毒方法。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李清影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如果被這個纏住了，看來真的無法逃走了。」吳甜道：「那是，這兩年多不知道死了幾萬隻蜘蛛，才做了這麼大的蛛絲網。不物盡其用豈不可惜？」
李清影道：「你們也真有耐心。兩年多做什麼不好，偏偏和蜘蛛呆了兩年。」吳甜道：「只要把你殺了，再花兩年也值得。」
李清影道：「我和你們有什麼仇怨？」吳甜似乎聽到了最好聽的笑話道：「我們沒有仇怨？如果不是你方和早就上了瑤光島！」李清影道：「就因為這個？你們現在想找到方和也不是什麼難事。」
吳甜道：「難不成還有別的？」李清影道：「這麼說來，你們最大的仇人不應該是『雌雄雙煞』嗎？有這兩年時間，為何不考慮如何對付他們？」
這時，秋如蘭緩緩從黑暗中走出道：「這本來就是為了『雌雄雙煞』！別人以為『雌雄雙煞』是一男一女，但我和他們打了這麼多年你的交道，終於知道『雌雄雙煞』是兩個女人，一個就是你的愛人公孫玉。另一個則是天宗高手竹櫻。我說錯了嗎？」
李清影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這樣。玉兒竟然沒有和我說起此事。」秋如蘭道：「你倒是個很好的優伶，你和『雌雄雙煞』在徐州見過，難道聽聲音還聽不出來？」李清影道：「我被一群人圍攻，想的是如何脫身，哪有精力去考慮別的。不過你這麼說來，我和她好久沒見，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秋如蘭道：「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可以代傳？」李清影道：「你要聽嗎？」秋如蘭道：「你說我聽。」李清影道：「你們用的毒是不是有駐顏的效果？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絲毫沒有老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