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洛山之宴(二)

章2·洛山之宴(二)

穹頂之上有風透過,成群的風鈴依次浮動,奏出悅耳的曲調,似大海的詠嘆。蘇鈺棠脫下鞋襪,赤足踏上青石鋪就的地面;還未走進,少女已然抬起頭,滿眼都是掩不住的欣喜。

「鈺棠,這裏。」

說着湯酒珞壞笑着收回搭在書桌上的小腿,將裙裾狠狠往下壓了壓,更顯得月牙白的肩部更顯圓潤。

「今晚就是你的及笄禮,也不準備準備?」

蘇鈺棠總算抬起低垂著的頭,快步走了大概兩鍾,總才算穿過層層疊疊的鐵櫃書架,來到了這偌大房間的中部。

「有什麼好準備的呢?總不過一些陳詞濫調。」

湯酒珞平靜得如她那些雙十年華的哥哥姐姐們一般,與蘇鈺棠印象中躲在自己身後抽鼻涕的小跟屁蟲判若兩人。

「有些準備終歸是好些的。」

蘇鈺棠盯了一眼書桌上堆砌成山的文件,大多是關於的諸夏新開的票劵交易,眸子裏有微不可察的心疼。

「我還以為鈺棠你要說帶我走呢?我記得棠哥小時候說過會一輩子幫珞兒遮風擋雨的。」

湯酒珞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溫柔,甚至帶有幾分期許。

沉默良久,蘇鈺棠垂下眼帘,語氣中滿是無奈。

「酒珞,我不敢。但是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走。」

這句話說完又是許久的靜默,湯酒珞盯着身前俊朗的少年,思緒發散,甚至想到了和他浪跡天涯的未來。可終究湯酒珞也沒能把心底蹦蹦跳跳的那個好字說出口,撲哧笑道。

「喂,我開個我玩笑嘛,你這麼認真幹嘛?」

蘇鈺棠沒有笑,於是湯酒珞的笑也就漸漸淡了,可愛的小臉蛋皺成一團,嘟著小嘴嚷到。

「罰你這個膽小鬼給我梳頭。」

蘇鈺棠拿起骨質牙梳,繞到椅后嗎,輕輕梳攏少女因徹夜不眠而雜亂無章的頭髮。少女將小腿縮回椅子,蜷著身子。

「我家以前也很窮的,我爺爺是諸夏四十二年從南河那邊逃荒逃到北陝這邊的,來的時候就帶着個碗。他把自己賣進當時的大戶人家做工,沒過兩年我爺爺就娶了我大奶奶。我大奶奶就是那家大戶人家的私生女,藉著我大奶奶的嫁妝和我大奶奶那位生父私底下的關係,我爺爺買了些地,轉眼又成了個有地的人家。後面隔年照顧一同逃荒過來的舊人,找幾個踏實本分讓他們一起種,不到三年搖身一變又成了小有家底的。我大奶奶剛跟我爺爺那會可苦,年年掙錢年年沒錢。那會諸夏不還沒安定嗎?我爺爺又勾搭了個獨立團長的親妹妹,也就是我三奶奶。藉著這個關係隔三岔五我爺爺就去南河打秋風,一去就兩三個月,幫扶那邊有頭有臉的人家合家往北陝盤道,也不貪墨人家的,不到五年我爺爺在洛商這塊也把牌子立起來了,都曉得他是個體面人。」

蘇鈺棠靜靜的聽着湯酒珞的淺語,一言不發,他歷來是個極好的聽眾。

「我爺爺後期自北陝走南河還有個號子,叫半碗湯肚子,意思是不吃肉只喝湯,沒油水,辦事穩妥。後來局勢漸漸明朗,我家三奶奶的親哥升了師長,帶着散修聯盟很多主力去前線同宗門勢力打大決戰,我爺爺最後一次走,幫在諸夏修行界有名的宗門實業家張大家走家產,被宗門同盟旗下的新二十七師截道,中了七槍,烏泱泱的一大隊就活了我爺爺和張家一個私生女,也就是我後來的六奶奶。」

蘇鈺棠咧咧嘴,在心底給湯酒珞這位還未蒙面的爺爺劃了個大大的問號。

「後來呢,散修聯盟在厄蘿氏的前身廉肅大公國的幫助下勢如破竹,把宗門同盟趕下了海。但是宗門同盟在大洋彼岸的阿姆萬科大公國幫助下建立的大批工廠都在我爺爺的幫助下完美移交給散修聯盟,如果不是出意外的話,我爺爺到現在都還是我們SL市散修聯盟調和峰的峰主呢。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我爺爺那輩兒紙醉金迷還沒過上十年,散修聯盟里堪稱博古通今第一人的修士就開始發覺不對勁啦。我爺爺好日子雖然才過兩三年,卻沒了以前那股兒心勁兒了,總覺得不至於。哪曉得那位大造化的修士單是三招餘波就剮掉了我爺爺那輩兒大半身家,塵歸塵,土歸土。最艱難的那幾年我四叔六叔都要造我爺爺的反,我好幾位奶奶都沒能熬過去,倒在了那會兒。」

蘇鈺棠開始編織頂冠的盤發,看着湯酒珞耳尖的墜子,是產自冕殿的頂尖翡石,有價無市。

「我爸是個私生子,不過我爸有膽子,要不是我爸和我五叔,這湯家現在哪還能修什麼莊園,還得自哪來回哪去。我爸和我五叔在諸夏八零年開始就開始搞投機倒把,我爸負責貨物選擇,我五叔就乾的現在沈鴆他那一塊兒。當時雖然那位曠古絕今的大修士已經天不假年,可我爺爺已經被整得瑟瑟發抖,還沒緩過勁。只任得我爸和我五叔藉著他的虎皮在外搞,大半個北陝的貨物流轉都靠我家周轉,自然湯家也是日進斗金。整個北陝比我家大的,膽子沒我家大;膽子比我家大的,都沒我家大。等那些比我家大的緩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我家大了。」

說到著湯酒珞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醞釀什麼。蘇鈺棠已經盤好髮髻,接下來準備將多餘的頭髮梳成齊腰的直雲。沒辦法,湯酒珞的發量實在是過分。

「接下來就該講我的故事了。」

湯酒珞抽出身前由整塊黑檀木製成的書桌的抽屜,拿出紅紙及胭脂水粉開始上妝。並非沒有自異國傳來的化妝品,只是湯酒珞還是想在自己的成人禮上用老祖宗的東西,她本質上是個極傳統的人。

「我,是計劃之外的產物。光靠前些年北陝的生活消費,沒個二十來年攢不下洛山這種莊園。實際上,只有極少數北陝的頭面人物才知道我爸的第一筆生意就是靠把成山的糠麩運到廉肅大公國的遠東當糧食賣,當時的廉肅大公國很大一部分燕麥軍糧就是這種東西加工后的產物。總之,我的母親是個現在的厄蘿氏人,而我也可以是個私生女。這是我最大的秘密,在你之前,只有我爺爺和父親知道,或許我大奶奶也猜到了,你是第一個不姓湯而知曉這個秘密的人。」

說完湯酒珞將小長方形的紅紙對摺,抿到小巧的嘴唇上;拾起眉筆反手伸到已經打理完頭髮的蘇鈺棠跟前。

蘇鈺棠看着胸前的柔荑,白膚勝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因為湯酒珞回歸湯家以來的吃喝拉撒睡,大部分都在這間看着很大,實際也很大,但是就是間書房的「森之間」里。

湯酒珞轉過頭,抿著嘴,嬰兒肥的臉蛋上有個單酒窩,柳眉輕彎,風姿綽約,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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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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