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脾氣古怪的江二小姐
江洲
江南三月，煙雨朦朧，霧中舟行。
諾大江府府邸內，婢女們忙碌地收拾著各處院落，這府邸閑置了幾個月，打掃起來也得耗費不少力氣。
這些婢女很多都是剛買進府的，皆是因為府上多了一位二小姐。
小江府上原先只有一位江大小姐，剛剛中了科舉頭魁，只是不知何故又身無功名地回了江洲，還帶回了一位二小姐。
這位二小姐可不得了，脾氣古怪，陰晴不定，現下住在府上最大的院子，院子名喚溫酒居。
二小姐自幼體弱，鮮少出門，從帝都來到江洲時就病著，府洲中人沒人見過這位二小姐，聽丫頭們說她容貌極佳，比江大小姐還要出色幾分，整個江洲都無人能及。
我，沈清漪，不對，現在應該叫江思爾，正是這府上脾氣古怪的江二小姐。
「西玉姐姐，辰時了。」
一小丫鬟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地低頭對西玉說道。
眾人頓時都紛紛低下頭，不敢看西玉。
西玉是我從京城帶來的，在我身邊已有五年。
她並不靈巧，甚至有些笨手笨腳，性子寡淡，從不多語、長得也並不可人，劍眉冷目，即使穿着鮮亮地侍女衣裙也藏不住滿身的煞氣，讓人不敢湊近，可我很喜歡西玉，沒有人能代替西玉在我身邊的位置。
當然，小丫頭們並不是懼怕西玉，西玉雖然兇相，可是從來不管她們，府上的事務都是阿姐在管束，她們最怕的約莫是隨西玉來喚我起身。
我的起床氣很大，小丫鬟們稍有一點不如我意，我便會大發脾氣，第二天，這小丫鬟便不會出現在我身邊，有時我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好像總是沒來由的就覺得生氣和委屈，奇怪的是，從未有人虧待我，罷了，反正我的名聲已是這般了。
「去準備熱水。」
西玉看了看這濕漉漉地天皺了皺眉，我最討厭下雨天，西玉大概覺得我今日又沒什麼好心情了。
「是。」
「大小姐。」
丫鬟們才轉身就看見我阿姐撐著傘穿過月洞門進來，阿姐一身天青色的流月紗裙與這煙雨美景很相稱，那清冷的面上平靜如水毫無波瀾，如同山間仙子，不食人間煙火。
「爾爾還沒醒？」
阿姐板着臉，儼然一副長姐的模樣。
但我知道，這府上最疼愛我的人就是阿姐了，凡是我的事情阿姐總是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府洲中人都道阿姐是在刻意討好我，藉此能留在小江府，只有我覺得這府洲中人都是傻子，我阿姐是我的親姐姐，本就是高門貴女。
阿姐對外人很冷情，要不是阿姐對我很好，我都覺得阿姐是沒有心的。
前頭有個小丫鬟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正巧被阿姐聽到了，阿姐當即就把人發賣了出去，江府只簽死契，入了江府那就是江府的人，即便是失了性命官府也是無話可說的，更別說是發賣了，沒人知道那小丫鬟去了哪裏，我也從未替那小丫鬟求過情，只是府上再也沒人敢妄議我了。
「正準備去叫了。」
西玉只對阿姐點了點頭，她早就不是奴身了，除了皇權貴族，西玉只對我行禮，我早就免了西玉這些禮節，可西玉在這件事上出奇地沒有聽我的話，我也就隨她去了。
「我去吧。」
阿姐徑自推開房門，大步踏入房內，阿姐跟着靑吾習過幾年武，行止上總有幾分英氣，她繞過玉屏風，站定在梨花木床前。
「起來。」
阿姐冷聲道。
我側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蜷縮在床邊，濃密的長發遮住了臉頰，只露出了一隻瑩白的耳朵。
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出聲，翻過了身子，露出了那張與阿姐極為相似的臉頰，只是不同於阿姐的明潤風華，我的臉色極為蒼白，是那種不同尋常的慘白。
「江思爾，給我起來。」
我不耐煩地扔出了一個枕頭，阿姐眼疾手快地接過來又砸向床，正巧就砸在我臉上。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內心積滿了一肚子的怒火。
「啊！！！」
我暴躁地把身上的被子甩到地上，赤腳站在地上紅着眼睛瞪着眼前之人。
阿姐並不管我，就這麼站着看我發瘋。
等我看見床邊背手站着的阿姐，瞬間換上了一副乖巧地模樣，用極為軟糯的聲音對着阿姐叫喚。
「阿姐~」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一點，試圖勾起阿姐的憐惜之情。
「起床，去正廳用飯。」
阿姐的臉色果然有所緩和，沒有怪罪我什麼，扔下這句話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知道了。」
丫鬟們這才簇擁過來，替我更衣洗漱。
阿姐走了之後，我又換上了那一副欠揍的表情，看着她們戰戰兢兢的樣子，我在心裏只覺得好笑。
「今兒外頭還下雨嗎？」
我眯着眼問西玉。
「還下呢，正是梅雨時節，小姐再忍幾日。」
「哦，還是帝都好，不愛下雨。」
我最討厭下雨天，濕漉漉地又吵鬧。西玉愣了愣，轉而道。
「大小姐就不喜歡帝都，沒去多久就回了江洲。」
「是嗎，阿姐在江洲那我也是要在江洲的，我這一病，竟忘了這麼多事情。」
我有些恍惚地，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不過自己自小忘性就大，忘記的定是不重要的事情。
「也沒什麼事情值得記住的，小姐別想了。」
「小姐，再披件披風吧。」
一旁的小丫鬟想幫着把茶白的錦緞披風給我繫上，我看着那張陌生平凡的臉側身躲了躲，小丫頭嚇得披風都掉在了地上，西玉見了趕緊擠開了小丫頭幫我再拿了一件青灰的披風替我披上。
這小丫頭估計又是新來的，我從不許人自作主張，今日我偏不碰那茶白的披風。
走之前我從妝奩盒子裏挑了一銀制嵌藍玉的指環戴在左手食指上，藍玉閃著溫潤的光澤，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雨怎麼越下越大了，真討厭。」
我看着屋外的雨忍不住抱怨，從溫酒居去正廳有不少路是露天的，江洲的院落又有很多月洞門，轎輦是不能通行的，自己走過去，不管怎麼小心都是要沾水的。
「不如，我背小姐去正廳？」
我每次犯懶時就讓西玉背着走，只是那時我仗着自己正在病中，阿姐不捨得教訓自己，自病漸好后，阿姐就不許西玉背自己了。
「算了，被阿姐知道了又要生氣了，你說阿姐怎麼總愛生氣，爾爾都這麼聽話了。」
我撇了撇嘴跟西玉抱怨。
「大小姐也是為了小姐好。」
關鍵時刻小姐你可沒聽大小姐的話，西玉心裏默默道。
「哼。」
我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大少爺已經著人在府中修建迴廊了，等迴廊建好了，小姐就不必受這雨水之苦了。」
西玉撐開油紙傘站在雨中等我出門。
「再在廊邊多種些花，聽聞江洲的花品類繁多，可我瞧著府上都沒什麼花木，光禿禿的。」
「是，到時奴婢跟大小姐說說。」
......
眾人就見着那二小姐在雨中緩步慢行，姿態從容，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了一般，從容之中又顯規整，說不出的好看，端着手側頭跟西玉說着這府上哪哪該購置些什麼，哪處修的不好要拆了，西玉就站在二小姐稍後方，穩穩噹噹地撐著一把巨大的油紙傘，二小姐說什麼都點頭說是。
「姐姐，西玉姐姐的力氣好大哦。」
後頭一個小丫鬟悄悄地跟身邊的另一個丫鬟說着話。
「這算什麼，二小姐來府里的第一天昏睡不醒，西玉姐姐一個人抱着二小姐從府門一直到溫酒居呢，也不讓別人碰。」
小江府前前後後有六進大院，從正門到溫酒居得走整整一刻鐘，手上又抱着一個思爾，饒是思爾瘦弱也是不輕鬆的。
「西玉姐姐真厲害。」
小丫鬟們欽佩不已。
「噓！別亂說話。」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