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生過往

又是盛夏，明媚的陽光肆無忌憚地從窗戶湧入，落在安靜坐在病床上的女孩身上。

女孩皮膚很白，是那種十分明顯的病態的蒼白。

金色的陽光給女孩蒼白的面孔蒙上一層面紗，使她原本就精緻的五官越發動人心魄。

蘇曦緩緩抬起手，好似想要觸摸這熱烈的陽光與蓬勃的生機。然而，不知想到什麼，又無力地放下抬到半空中的手。

她有什麼資格呢，這個世界的熱鬧與繁華，從來都與她無關。

蘇曦剛出生，便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蘇家是底蘊深厚的書香門第，且子嗣眾多，所以像蘇曦這樣患心臟病的女孩子並不受重視。

而蘇曦的爸爸媽媽常年在外奔波，與蘇曦感情也很淡薄，只會定期給她打錢，偶爾過節時，不痛不癢的關心兩句。

同齡人在學校學習玩耍時，蘇曦卻頻繁進出醫院。

家族中的孩子，不是嫌棄她是個病秧子，就是覺得她太過嬌弱，也不喜歡和她一起玩。

她一個人在漫長的十五年中，踽踽獨行，滿目茫然。別的孩子還在對家人撒嬌時，她就已經明白，她和別人不一樣，她只能依靠自己。

蘇曦也曾努力地融入這個家。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都努力學習到極致。然而，得到的只是一句，一個病秧子，學這些有什麼用，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自此，蘇曦只是一個人安靜地待在家裏或者醫院，看書寫字。

漫長而孤獨的十五年，也並非全然無趣。

蘇曦曾在家中書房發現一本很神秘書。泛黃的書卷，帶着濃厚的古老氣息。薄薄的幾頁，講述了一個少年的短暫的一生。

少年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父親早逝，母親獨自一人辛苦撫養他長大，因多年操勞，在他十六歲那年也離他而去。自此，只剩少年一個人。

苦難未能打倒少年，反而使他更加堅韌。少年在科舉中奪魁，後來一步一步，成為丞相。位高權重的丞相，並未忘記初心，清廉公正，直言進諫，心懷家國，心繫蒼生。

然而，溫潤如玉、君子端方、驚才絕艷的少年丞相，受奸臣陷害，皇帝猜疑，世人嫉妒。明月般皎潔的少年，死在最骯髒的算計中。

丞相死後，皇帝越發昏聵，貶黜忠臣，聽信奸佞。小人當道，民不聊生，盛世不再。幾十年後，王朝更是被起義推翻，走向滅亡。

蘇曦看完那薄薄的書後，久久不能釋懷。她憐惜少年的凄慘身世，欣賞少年的驚才絕艷，敬佩少年的善良溫潤，惋惜少年的落寞結局。

蘇曦好像能透過書頁，看見那個少年是如何驚艷了時光，又是如何被辜負，如何不被信任，如何被一次又一次傷害。她痛恨皇帝的猜疑忌憚，厭惡奸佞的推波助瀾，悲哀盛世的落幕消亡。

然而，她只是一個局外人，什麼也改變不了。那個少年，可能並不存在，僅僅是書中人。他的好壞，她無法干涉；他的喜怒，她無法參與。

可是，蘇曦卻忘不了那個有些善良，有些堅強，有些執著，又有些倔強的少年郎。午夜夢回，滿目模糊的少年一次次入她的夢。漸漸地，少年在她心中，生根發芽，不可忘，不能忘，也不忍忘。似是心中，鮮艷的硃砂；似是眸中，皎潔的月光。

蘇曦常常想，這麼好的少年啊，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他。如果她能遇見那個少年，一定會拼了命地護他周全，不會讓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只是，可惜了，她沒有機會了。

蘇曦死在了十八歲那年。

她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個世界，又孤獨寂寞地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只是，有些遺憾。

蘇曦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到來。

「真可惜啊，還沒有見見你呢。」蘇曦彎了彎嘴角，眼裏卻有淚光。

好想見見那個，驚艷過我的生命的少年。好想帶他，走出泥濘，奔赴驕陽。

浮生若夢，落筆成殤。

酩酊大醉，空餘荒唐。

前世種種，皆為序章。

往後諸事，如君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