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葬經（二）
兩婦人聽到張獻忠的話頗感意外，還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臉紅：「小兄弟你是個好人啊。過去了懸崖，我定給你一些吃食作為報答。」
張獻忠來之前就走過那處懸崖，雖然驚險萬分，但因為走過一次，已經長了經驗。再次領着這母女走的時候，張獻忠走在最末尾，用手中的拐杖一棒子就把走在後頭的老婦人給敲下了懸崖，兩三步走上去，奪過女人手中的包袱，又一腳將她給踹了下去。雖然心有餘悸，可拿到吃食的喜悅感讓他覺得頗有成就，也就沒去想過，這殺人掠財傷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會不會遭到報應了。
他回到小山頭，找了一處小角落正打開包袱要瞧一瞧裏頭有什麼好東西，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地聲音：「兄弟，對兩個手無寸鐵的婦女做出這傷天害理的事，你的心哪去了？」
張獻忠讓這忽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回過頭髮現只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懸起來的心也放了下來。那剛冷下來的心又重新冒出血氣，他心想：又冒出來一個作死的老頭，看我怎麼把你給折騰死去！
現下，張獻忠又發揮裝出無害的樣子，嘴硬地辯解了兩句：「老人家，那是他們兩人走在懸崖不小心摔下去，那東西不拿白不拿，我取過來，她們也算是積善積德了。你這說我的沒心沒肺，這不是在污衊我嗎？」
老頭算是認識到了無恥之人到底哪兒可恨了。可他不僅沒怒，反而笑了起來，他從腰袋裏拿出了一個又香又軟的酥油餅，遞給張獻忠：「兄弟，那倆婦人的包袱里並沒有啥可吃的。你要實在餓得受不了，我請你吃饢。」
張獻忠受寵若驚，但不敢貿貿然接過來。心裏頭在犯嘀咕，不知道這老頭到底在耍什麼把戲，留了一份心眼出來。
老者看他不敢伸手過來接，笑了兩聲：「無妨，我不害人。不過呢，你吃也得接，不吃也得接，這是你的命，你被挑中的命。你不如跟了老頭我，我保證你衣食無憂，還能幫你治好你的腿疾和股頭肉，怎麼樣？」
張獻忠雖然年幼時讀過一些書，可文化水平始終不大高。而且貧農之家，興趣愛好更不可能放在讀書求功名上，這實在是不太現實。這老頭的話裏有話，但張獻忠聽得雲里霧裏，可他實在太餓，這從破廟裏順出來的饅頭，也抵不住他的飢餓感作祟，立刻跪了下來拜了拜老頭：「老人家，我跟你了。要做牛做馬，我都可以。」
老者笑了笑，拿出隨身放着的一本老冊子，拉起張獻忠手，用一種銀針快速地在他手指頭上戳了一個洞。張獻忠被嚇懵了，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想要把手收回來，他有些後悔了。
可老頭雖看着風燭殘年了，但手勁兒還是很大，扯著張獻忠的手，任憑張獻忠怎麼掙扎就是紋絲不動，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娃娃，你後悔無用哩。老頭子這輩子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可以繼承我位置的人，你躲不掉了。」
張獻忠感冒莫名其妙：「老人家，你到底要我幹什麼啊？」
老人家看了張獻忠很久很久，「一甲子一換人，代代相傳。我老了，祖宗留在這方的寶藏，就換你來守了。」老頭把張獻忠流血的手指在他的冊子上按了一下，張獻忠渾身抖了下，只覺得渾身如雷擊般，渾身如螞蟻噬身，緩過勁來后，張獻忠蹦起來就冒出藍殺心，要把這老頭子給殺了。
不過這老頭非是等閑之輩，伸手就掐住了張獻忠喉嚨，
任由他咿咿呀呀在折騰，直到聽到他求饒，才冷笑着放下來。
老人說道：「自古以來，文明更迭，有人的地方，就有財寶。這些財寶的主人生前藏着，死後也不希望面世。因此，這些財富的擁有者，就聯合起來，製造出了一種職業，這種職業叫做守藏人，守藏人是沒有盡頭的，世間有財寶，哪兒就有守藏人。」
張獻忠不解，「什麼鬼？什麼守藏人？我怎麼都聽不懂？而且我後悔了，我不要你的饢，也不要你幫助了……」
老人平靜地說道：「你已經和守藏簽訂了命契了，想要退出，已經不可能了。除非……」
「除非什麼？」張獻忠急得眼紅了，扯著老頭的衣領子搖晃了起來：「你這糟老頭，你用一個破饢騙我簽這破東西，我把它撕了，看你們有什麼用！」
說着，張獻忠搶過老頭手上的老冊子，用力的撕了開來。可是，張獻忠還沒有來得及高興，那老冊子就好像有生命力那般，自動粘合了起來，彷彿剛剛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把張獻忠看得瞠目結舌。
老頭坐在了地上，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如釋重負的那種笑聲：「記住了，守藏人的命就是守藏。遇到掘寶的人，身為守藏人，天涯海角，糾纏不休。」
老頭的話還沒有說完，頭忽然就有氣無力地低了下去，他說：「你的命已經賣給了守藏了，別想着走出守藏人的命運，除非……」
老頭說完這番話，頭再也沒有抬起來了。不過，張獻忠的眼睛忽然陰森森地抬了起來似乎看到了遠在幾百年後的羅元，正隔着一錠銀錠子，在聽他的故事……
羅元最後一眼，看到的畫面是張獻忠坐在一艘船上，指揮着另一艘更大更寬敞船，整艘船都讓用網給罩着，船上五花大綁了很多個在掙扎的奴僕，和滿船的金銀珠寶。張獻忠看着天空，幽幽地說：「天命？狗屁的天命，我就不信我不可以逆天改命……」
羅元一個哆嗦，忽然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他大口喘著粗氣，像是剛做了一場噩夢一般，轉頭想要去看看那塊銀錠子，卻發現放在桌上的那本葬經，被風吹了開來，那頁寫着：葬者，藏也，乘生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