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雪芽做了個噩夢。

夢中的她躺在床上，房間里沒有開燈，只能藉著窗外照進的一抹月色看清四周的模樣。

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四周一片漆黑，她動不了，說不出話，只能睜着眼打量面前漆黑的一切，無法掙扎的束縛感讓她很快便意識到自己遇到鬼壓床了。

鬼壓床，這很正常，最近工作壓力大，睡醒就好了。

一扇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吹開了，冷風帶着濛濛細雨，裹挾著初春的森寒呼嘯，滲著一股空蕩的陰冷，身上黏膩的汗水被這涼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感覺太過逼真，意識太過清醒，雪芽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黑暗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她視線里一閃而過，在雪芽瞳孔緊縮的瞬間，床沿塌陷，那道黑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藉著窗外昏暗的月色，她只看到了黑影模糊的輪廓和那雙冰冷、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的雙眼。

「姜雪芽。」陰森狠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真該死！」

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窒息與痛感傳來，雪芽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想掙扎，可四肢猶如千斤重般一動不動，頸脖間的手越收越緊，雪芽臉憋得通紅，漸漸氧氣稀薄，大腦昏昏沉沉，眼前視線僅存一線，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被掐死時，房間的門被人推開。

脖子上的窒息感瞬間消失，雪芽從噩夢中驚醒，坐在床上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下一秒她意識到了什麼，手在床頭顫抖摸索著，啪嗒一聲，燈亮了。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舒適的大床，無論是從頭頂流光璀璨的吊燈，還是從角落裏造型感十足的沙發，甚至是能清楚看到沿江兩岸璀璨燈光的陽台，都不難看出這個寬敞明亮的房間極盡奢華。

這不是她的房間。

是做噩夢了嗎？

【沒有，你不是做噩夢，你是穿書了。】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宿主你好，歡迎來到的世界，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系統小A。】

「誰！誰在說話！」

【現在向您同步劇情。】

太過明亮的燈光晃了眼，夢裏夢見的細節如同幻燈片般在她腦海中放映。

每一本言情中必然會有一個男女主愛情的阻礙，俗稱惡毒女配，這些惡毒女配往往心腸狹隘且歹毒，對女主抱有極大的惡意，無論這些惡意是來源於女主本身，還是來源於男主對女主的愛。

而她所扮演的角色正是這本中隱藏極深的惡毒女配姜雪芽，她運用自己爐火純青的演技和純良的外表欺騙了所有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野心，成功嫁入豪門，並且一次又一次地挑撥了男女主之間的感情。

她嫁的丈夫叫傅明夷，明夷是指遭受艱難的賢人志士，不過他也算不上什麼賢人志士，傅明夷只不過是一個正在遭難的大反派而已，還是個早死的反派。

在外人眼中，姜雪芽對傅明夷痴心不改，結婚後一直恩愛有加，但實際上姜雪芽接近傅明夷，對外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得到傅明夷的財產而已，甚至於傅明夷的死，她在其中也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傅明夷死後，姜雪芽作為妻子順利繼承了傅明夷的遺產，拿着這輩子下輩子上下八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醉生夢死，傅明夷頭七還未過完，她就帶着情人回家，在傅明夷的遺照前尋歡作樂。

雪芽欲言又止。

她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百分之九十的無神論者，除了財神，從不信奉任何鬼神之說。

所以，一定是她還在做夢，沒有睡醒，睡醒就好了。

雪芽安詳躺下，閉上眼睛。

小A無情戳破她的自欺欺人，【宿主，你不是在做夢。】

雪芽睜開眼睛。

【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宿主想聽哪個？】

「我哪個都不想聽。」

【好的，既然宿主想先聽好消息，那我就先說好消息。】

「……」

【好消息是現在劇情發展到傅明夷已經死了，你作為傅明夷的妻子，繼承了他全部的遺產。】

雪芽一愣，「多少錢？」

【是你這輩子下輩子上下八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人生三大喜，陞官發財死老公，但——

雪芽狐疑：「這樣的好事能輪到我？」

【你聰明善良，溫柔大方，三歲拾金不昧，五歲自強不息，十歲見義勇為，二十歲扶老奶奶過馬路，對待工作一絲不苟，對待朋友熱情真誠，你這樣優秀的一個人，工作猝死，合理嗎？】

「不合理！」

【所以，這樣的好事輪到你，合理嗎？】

「也不太合理。」

【……好吧其實就是隨機挑選。】

雪芽難以置信這樣的餡餅竟然掉在自己頭上，想着自己在財神廟前燒過的香，磕過的頭，一時間竟有些感動。

【這麼高興的事你哭什麼？】

雪芽哽咽道：「你不懂一個社畜每天為了幾千塊的工資996還被上司呼來喝去后一夜暴富的心情，每個月我都會去拜一次財神保佑我發財，今天財神爺終於顯靈了！我能不感動嗎？」

就在昨天，拜完財神她在寺廟旁遇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她是天生克夫命，一輩子註定窮困潦倒。

雪芽差點和那算命先生拼個你死我活。

可以說她沒男人要，但是不能說她不能暴富！

「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砸了那算命先生的攤子，竟然說我不會暴富，我現在不就暴富了嗎！」

【……】

「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傅明夷死了，但沒完全死。】

啜泣聲戛然而止，「什麼意思？」

里傅明夷在他死後的第七天因為怨氣太重化為惡鬼，親眼看着姜雪芽露出自己虛偽拜金惡毒的真面目。

姜雪芽真的是個無比虛偽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在靈異事件隔三差五發生后，意識到不對的她滿世界找驅鬼的大師和神器，企圖讓傅明夷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在被傅明夷折磨了七個月後，她終於找到了真正的驅鬼大師，但可惜的是，一場本可以讓傅明夷灰飛煙滅的法事反而讓傅明夷復活了！

復活后的傅明夷有仇報仇，第一個找上的就是姜雪芽，並親自將姜雪芽扔進了海里，被鯊魚啃食得體無完膚。

里清楚地描寫了傅明夷將姜雪芽這個惡毒女配扔進大海被鯊魚啃食的情景：鮮血在海面蔓延，不遠處被圈養鯊魚聞到血腥的氣息成群結隊而來，姜雪芽在鯊魚利齒的撕咬下發出陣陣凄慘的叫聲，黯淡的月光下，傅明夷站在甲板上，居高臨下觀賞著這血腥的一幕，在那慘叫聲中徐徐點燃一支煙，直到姜雪芽的身影消失在海面，血腥淡去，成群的鯊魚接連散開，這才將指尖夾着的香煙扔進微波粼粼的海面。

雪芽：「。」

【你曾經對着一份一天兩千的火葬場招聘信息說，如果讓你去上班，屍體來了你親自背，屍體跑了你親自追，屍體丟了可以把你燒成灰，這是你說的吧？傅明夷對你來說，小場面啦。】

拿煙的手微微顫抖，「……我口嗨而已。」

她就知道，能落到她頭上的好事，絕對沒那麼簡單。

變成鬼的傅明夷長什麼樣？

雪芽想起恐怖片里那些神出鬼沒面目可憎的反派惡鬼形象。

作為反派，傅明夷的形象肯定不會設定得太好，聽說是在大海里被炸死的，好一點青白的皮膚，渾身濕淋淋的，差一點，說不定血肉模糊，斷手斷腳，滿面膿瘡，或者像那些在大海里泡久的巨人觀。

一個連恐怖片里的惡鬼都不敢正眼直視的人，現在卻要直面活生生的惡鬼？

想到這，雪芽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開始後悔自己在財神前許的願：信女願用身上十斤肥肉換一夜暴富的機會。

現在好了，願望是實現了，可十斤肥肉估計還不夠一頭鯊魚吃的。

相比於見鬼，被鯊魚咬，996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十。】

「不然你送我回去好了，我開始想念我沒做完的策劃書了。」

【九。】

「其實老闆對我挺好的，明明可以讓我當牛做馬，每個月還非要給我八千塊錢。」

【八。】

"對了，你剛才說傅明夷在他死後的第七天因為怨氣太重化為惡鬼，那今天是第幾天？"

【七。】

「第七天？」

【猜對了！今天就是傅明夷的頭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雪芽：「那他現在……」

【傅明夷還有五秒達到戰場！五，四……】

「……」一口髒話哽在喉間，雪芽心跳如雷，腦海里只有一個字，跑！

可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點，她又能跑到哪裏去。

看着隱匿在黑暗裏的陽台，血肉模糊斷手斷腳滿面膿瘡的惡鬼形象幻燈片一樣在她眼前來回閃現，無數恐怖橋段在她腦海中循環上映。

她越是告誡自己不要去想，就越是忍不住地去想，在恐怖片支配的恐懼下，雪芽一顆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手腳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爛泥一般癱軟在床上。

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車禍前一動不動的人，原來當一個人恐懼到極致時真的會腿軟。

就在她腳趾抓地急得手足無措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之際，一隻□□的手臂伸了過來，摟着雪芽的肩膀將她圈在自己懷裏：「幾點了，再睡一會。」

含糊不清的聲音帶着還未睡飽的低沉與不悅，雪芽身體僵得像塊木頭。

昏暗視線下，她這才發現枕邊竟然還睡着個陌生男人。

雪芽整個人都要瘋了。

還有什麼是比「死去的丈夫頭七還魂的當晚，妻子卻和一陌生男人同睡一張床」更要命的事？

才死了七天，碩大一頂綠帽子蓋頭上，能忍？

她用盡全身力氣推了推緊緊摟着自己的那隻手臂，可越反抗，那隻手臂摟着的力道就越重。

半夢半醒間男人嘴裏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嘀咕：「寶貝，別鬧，昨晚陪你喝太多酒了，頭疼，明天再陪你好好玩玩。」

雪芽垂死掙扎，「……你醒醒！你放開我，放——開！我數三下，3！」

【三。】

「2！」陌生男人依然紋絲不動。

【二。】

「1！」

【一！】

雪芽心如死灰地閉上雙眼。

沒救了，等死吧。

砰——

房間的一扇窗戶猛地從外被風吹開，一陣刺骨的寒風從外席捲而入。

雪芽僵硬轉頭看着空空如也的陽台，白色窗帘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勾勒出一個高大男人的形狀，彷彿有誰藏匿在窗帘后。

她強行抑制住喉嚨尖叫的衝動，看着窗帘越吹越高，越吹越近，彷彿在一步步朝着床鋪方向走來。

理智告訴雪芽應該和床上的男人劃清界限，但四肢卻異常誠實地緊緊攀上了床上不知名男人的身體，在明滅的燈光中閉上眼睛瑟瑟發抖地緊緊摟着他，冷汗爬滿後背。

來了來了傅明夷他來了！

「小A小A，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剛才還活躍得像個真人的系統小A此刻一言不發。

空氣的溫度一寸寸下降，刺骨的寒意無孔不入地往身體里鑽，直達四肢百骸，雪芽如墜冰窖，渾身冰涼，厚厚的一床被子也無法抵禦刺骨的寒冷。

飄起的窗帘猛地落下，鬼哭狼嚎般的風聲停歇，床頭一盞微弱的枱燈啪一下滅了，床邊空空蕩蕩，但雪芽知道，傅明夷就站在她床邊，虎視眈眈地看着她。

如果傅明夷現在弄死我，我會變成鬼嗎？

他是鬼我也是鬼，見面的時候他會尷尬嗎？

鬼長什麼樣的？

穿衣服嗎？

上百億的遺產我還有命花嗎？

鯊魚不是不吃人嗎？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宇宙的盡頭是什麼？

海綿寶寶真的存在嗎？

傅明夷能變成惡鬼是不是不太科學？

如果將真相告訴傅明夷，我不是害死他的姜雪芽，而且我有辦法幫他活過來，他會放過我嗎？

小A：【鯊魚不愛吃人，它們只會被血腥氣吸引，一魚咬一口嘗嘗味道而已。】

「嘗嘗味道……而已。」

鯊魚一魚一口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徐徐展開。

雪芽垂死病中驚坐起，看着床上的陌生男人，在距離死無全屍的零點零一秒，顫抖的手撫摸着他的臉，哽咽落淚：「你再像他，也終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