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中年危機（三）
李星楠閑聊了兩句就想走，結果剛轉身就被人扯了衣角。
他轉身，難以想像這麼幼稚的行為是如今走到哪都被人膜拜、一臉敬愛喊著「皎神」的人做出來的，他挑了挑眉。
「要走了嗎?」
北皎很固執地扯着他的衣服，甚至加大了一點兒力氣，充滿了暗示性的提醒，「你的狗還在沙發上。「
霸佔着我的媳婦兒。
後面這句話他沒說出來，但是李星楠完美地接收到了，他覺得這條人形狗到底還是聰明，第一秒就品出了不對勁。
可惜已經遲了。
幾乎要為這件事微笑起來，他伸手撥開了衣袖上的狗爪，微笑着說∶「送給你就是你的狗了，不用那麼客氣。」
北皎回頭看看成功地擠著姜冉、把沙發擠得滿滿當當，連一個放屁股的空間都沒留給他的大型犬，難得露出了一點茫然的表情——
他是知道自從邱年懷孕后，奶黃包看李星楠的眼神兒就像看罪犯，邱年懷胎十月，他基本十個月沒上過床睡。
剛才他幸災樂禍的時候，絕對沒想過這條正義的狗會被送來他家。
……………………他還以為李星楠只是牽着狗溜溜時順便路過。
「什麼意思?」
「北皎，我睡了十個月的沙發和書房了，」李星楠垂下眼，「讓我清凈幾天。」
北皎被他難得的低姿態驚到，然而也就抓緊了這一瞬間，李星楠拍開了他的手，飛快地消失在了門后。
北皎看着被拍在自己臉上的門，有點兒茫然地眨眨眼回頭，想看看被主人拋棄的狗是什麼反應——再不濟也應該發出「嚶嚶」的哀嚎表示傷心吧——然而並沒有。
那條狗面對主人的離去全程連頭都沒抬一下，姜冉在看電視，而它只是用那雙濕漉漉的狗眼盯着姜冉，在快樂的搖尾巴。
……這是一條正義、厭男且沒有良心的狗。
北皎走到沙發旁邊站了一會兒，垂眸盯着灰色的狗看，看了半分鐘，覺得這顆放在姜冉肚子上的大狗腦袋真的很礙眼，他伸手試圖把它扒拉開。
然而手還沒碰到它，只是懸空在姜冉的肚子上，奶黃包已經發出狗護食那種」嗚」的聲音——
作為大型犬，阿拉斯加大部分時間都是啞巴狗不太愛叫，除非護食。
北皎的手停頓在半空幾秒，幾秒后，他毫不猶豫地一把捏住還在低聲試圖對他發出震懾的狗的嘴巴，一把往旁邊推開。
「讓開，我的位置。「
狗愣住了。
姜冉也愣住了。
……
這一晚，李星楠如願以償上了床。
孕後期是可以這樣那樣的，實際上不止是男人，作為女人的邱年多少也有些想他，好不容易家裏24小時生物監控被送走了，李星楠回家洗了個手就給她抱床上去了。
八點半送走的奶黃包，連帶着他的狗糧和狗窩甚至是狗盆這會兒同城快遞也該到姜冉家公寓。
兩人再看手機的時候是十二點半，李星楠翻了個身攔過邱年汗津津的肩，剛想說繼續，別看手機，發現這人背對着他在抖。
李星楠愣了下，條件反射以為她在哭。
邱年懷孕的這幾個月一直很難伺候，大半夜的因為突然想吃青團又因為還沒到清明吃不到所以捂著被窩哭一宿這種事也會發生——
以為剛才是沒給她伺候好了讓她突然又委屈了或者是她太累了也覺得委屈了或者乾脆就是隨便什麼理由情緒上來了……
李星楠的手掐了下她胳膊的肉，啞著嗓子問：「怎麼了，又？」
手上使了點兒力道把人翻過來，定眼一看發現她在笑。
她看着手機笑到流眼淚，翻過身給他看手機，李星楠掃了一眼，發現是姜冉一個小時前發在短視頻APP的短視頻——
正兒八經更新了好幾個月自己訓練視頻的女人，今天發了一條畫風迥異的，視頻里，眾人眼裏的情聖、雪圈人眼裏的高冷男神……
在跟狗吵架。
整個過程就是巨大的阿拉斯加被年輕男人抬腳從沙發上推著屁股轟下沙發，在大狗連滾帶爬落地的一瞬間，他自己坐上去佔據了沙發空下來的位置。
狗被迫下了沙發沖着沙發狂吠，男人抱着胳膊冷笑：【有本事來咬我，大不了老子打狂犬疫苗。】
也就是欺負奶黃包不能真的咬他，奶黃包伸出比□□頭還大的爪子扒拉他——
狗的力氣多大啊，跳起來蹬胸口就給他摁沙發上了。
然後狗爪子踩他的臉。
一踩一個紅印。
沙發上的人罵罵咧咧要揍狗，跳起來剛下了沙發撿起拖鞋，狗立刻蹦上沙發給他讓出來的空位佔了。
男人扔了拖鞋，又去拽狗尾巴，狗被拽疼了發出「嗷嗷」叫聲，拚命往躺在沙發上拿手機拍攝的人懷裏拱……
於是從拍攝方向伸出來一隻纖細的手，不輕不重地拍在拽狗尾巴的男人的手背：【撒手，你給它拽疼了。】
男人也是真的火燒了手背似的猛地撒手，抬起頭看過來，十分委屈：【姜冉，你幫外人，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視頻到此結束，姜冉對視頻的配字：我老公說我不愛他了：）
下面評論區都是「哈哈哈哈」，「狗哥人設崩塌」「哪來的狗啊」「這不李星楠的狗嗎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天跟我說要把狗送走結果就送你家了啊」「沒想到皎神是這樣的神」「你是不愛他了你有別的狗了「Doge」」……
還有個畫風迥異的，「他會為了你和狗吵架噯，愛了愛了，真的好甜」——
關乎這條評論，姜冉回復了，給這位心中有糖隨處可甜的粉絲朋友摳了個「？」。
李星楠拿起自己的手機。
打開微信。
是北皎那邊發來的信息。
【我的鴨：「圖片」】
雙人床上，姜冉躺在一邊看手機，旁邊地上半趴着一隻120斤的狗，狗腦袋以一種極度纏綿又簡單的角度放在她的肚子上，狗腦袋歪著盯着她，猶如盯着自己的眼珠子。
【我的鴨：李星楠，***。】
李星楠回復。
【二車：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然後微笑着放下手機，在把邱年往自己懷裏拖時，有一種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獲得愉悅的超級加倍快樂。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北皎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太對，夢裏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邊，心想，姜冉的腿毛什麼時候變這麼長的？
她的頭髮也快杵進他嘴巴里了。
北皎掙扎著睜開眼，這才發現他抱着一條狗在睡，一百二十斤的狗完全被他愛意綿綿地抱在懷中，而他正經的媳婦兒在狗的另一側，獨自蓋着被窩睡得香噴噴。
於是姜冉是被推行的。
醒來的前一秒還在做夢，夢見她和邱年一塊兒參加了魷魚遊戲，早上七點之前就得洗漱完畢離開公寓否則整棟樓都會炸掉，夢裏的她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成了早起的那個，牽着一個小男孩進了電梯。
一邊看着電梯里還剩一份三十秒的倒計時，她猛地反應過來什麼，對牽着的漂亮小男孩說，【你在這不要動，我要去救你邱年阿姨。】
非常詭異的是夢中一切擦肩而過的人臉都是模糊的，只有小男孩精緻又漂亮，是姜冉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小朋友，他耳垂上有一顆赤紅的痣，這會兒乖乖點頭說，【我等你，你要快點來。】
來不及想這他媽三歲的小孩怎麼說話語氣能那麼酷，姜冉一邊衝出電梯狂喊邱年快起床快跑，好不容易逃出了公寓，看着瞬間炸平的建築她長舒一口氣，這時候和她並肩而立的邱年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問了句：【姜冉，你兒子呢，別告訴我你把他忘記了？】
一瞬間冷汗從天靈蓋到腳指頭，那個眼前一黑想要昏過去的感覺生動立體，姜冉在夢裏拔腿就要往還在哥德式黑暗唯美狀往下塌陷的建築里沖——
然後就被推醒了。
醒來時發現蠶絲睡裙的後背完全被汗浸濕了，此時才是廣州的四月，春意盎然的好天氣，她蓋着薄被睡得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
一隻汗濕的手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似的掐住推醒自己的人，姜冉睜開眼對視上一雙充滿茫然的漆黑的眼睛。
「怎麼了？做噩夢？」
磁性男聲帶着剛睡醒的沙啞，看得出他已經盡量放輕柔自己說話的節奏。
一瞬間姜冉很想哭，並且真的有一大滴眼淚從眼角很dra地落下來，她滿腦子都是完了啊我怎麼跟他交代啊兒子還在廢墟里她居然把他忘記了扔下他自己逃命！
「北皎，對不起，我們的——」
哽咽著腦子放空了幾秒，望着近在咫尺懸空在面前的英俊男人面孔，姜冉突然遲鈍地想起來她沒兒子。
「……」
***。
姜冉從上一秒幾乎要哭出聲的凄楚瞬間變回了面無表情，她抱着北皎的脖子讓他從床上把自己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來，渾渾噩噩被放在沙發上時，她滿腦子都是一會兒怎麼花式把邱年罵一頓。
沒事提什麼懷孕啊！！！！！！！
自己生崽還非要帶個墊背的！！！！！
害得她現在還在心臟狂跳！！！！！！
有毛病！！！！！！！
而在北皎看，坐在沙發上的人雙眼發直，看着精神不太好，明顯是還沒從噩夢裏回過神來，於是一瞬間放棄了和她斤斤計較把多餘的狗帶回家這件事。
親手伺候着姜冉洗漱完畢，甚至體貼地牙都是抱着她，讓她趴在自己肩上刷完的。
然後兩人連體嬰似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吃早餐。
今天因為姜冉從起床開始就很粘人，所以下樓買早餐這件事變得比較難以操作，北皎從冰箱裏翻出速凍的餛飩煮了，又給姜冉弄了牛奶和黃油果醬吐司。
烤的金黃焦脆的吐司甚至體貼地去了吐司邊，姜冉喜歡的。
然而今天食物遞到唇邊，女人長長的睫毛抖了抖，抬眼掃了眼近在咫尺、曾經以為百看不厭的俊臉，她胃部顧涌了下，突然很想吐——
正當她震驚並迷茫地想「完了啊是不是真的不愛了我看見他想吐噯」，突然反應過來，她是真的想吐。
……………………單純生理性的想吐而已。
推開了唇邊的食物，她偏開頭，很斯文又含蓄地打了個空嗝兒，把噁心勁壓了下去。
「怎麼了？不餓？」
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姜冉下意識就轉過頭往他懷裏靠，並且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整個人鬆了一口氣，心想好的，問題不大，我還是很愛他。
「剛睡醒沒口味，晚點餓了我自己叫外賣，」她說，「你吃你的，我抱你一會兒。」
北皎從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滿腔怨氣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還能有什麼不滿意呢，她都已經這麼粘人了。
在她腦袋上放唇角翹起，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哦」了一聲，然後將桌子上二人份的食物席捲乾淨。
吃完早餐，北皎就該去學校了。
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又看看懷裏蜷縮成一團很情緒化上頭的女人，猶豫了下要不要問她怎麼了，但是看她一臉懨懨，懶得張口多說一句話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詢問又吞咽回去。
此時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亮了下——
【張梁：我到實驗室了，一個人沒有？今日鬧鬼啊？北哥怎麼還沒到？】
北皎目光淡定地從手機上挪開。
姜冉也看見了張梁發的信息，她壓低聲音嘟囔了聲：「你該去學校了。」
一邊說着，身體卻很誠實地抱着他的脖子抱的更緊了些。
北皎的手臂扶在她的腰上，低低地「嗯」了聲，她整個人蜷縮得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塞進他的口袋裏然後被他一起打包帶走，「去吧。」
她聲音聽上去可憐得要死。
正當北皎考慮要不要乾脆把她帶去實驗室放在旁邊擺着當花瓶也行，反正今天過去也就是整理一下過往數據資料……
此時坐在他懷裏的人放開了他，慢吞吞地爬起來自己回到了沙發上。
奶黃包動作很快地跟着跳上沙發蹭到了她身邊。
姜冉一隻手抱着毛茸茸的狗頭，捏了捏手感良好的狗耳朵，抬頭看着插兜遠遠看着自己的男人，「走吧，」她說，「我看會兒電視。」
北皎走過來，扯了下奶黃包嘴邊軟軟的肉。
「有事給我打電話。」他說，「今天我不開靜音。」
那就是隨時可以打擾的意思。
姜冉點點頭，沖他露出一個比較勉強的微笑。
北皎這才出門。
……
玄關那開門的聲音響起，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姜冉扔了懷裏的狗腦袋跳起來，站在沙發上，給邱年發信息。
【是誰的冉冉鴨：你在哪！！！！】
【是誰的冉冉鴨：你來我家！！！】
【是誰的冉冉鴨：……】
【是誰的冉冉鴨：算了小孕婦別動彈了，我過去！我去你家！】
【是誰的冉冉鴨：你把李星楠隨便找個理由支走。】
【是誰的冉冉鴨：然後給我美團個驗孕棒。】
她頭腦冷靜、身體誠實地抖着手發完最後一行字。
幾秒后。
邱年那邊「咻」地回復了。
但是響起來的是李星楠那死人一般永遠平坦無起伏的低沉男音——
「遲了，李星楠已經看見了。」
……
「只要驗孕棒嗎，為了確認結果準確，要不試紙也來兩盒吧？」
……
」這錢我給你出了，不用謝。」
那平靜的聲音下暗藏的愉悅……
鋼鐵俠看見美隊被冬兵按在地上錘時，撐死也就能有這麼多的幸災樂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