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消失的記憶

宋子揚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走進了一棟房子當中。

房子相當的寬敞，但是又沒有大到顯得空洞，同時，房子裏面的光線很充足，但也只是剛好，不至於全無幽暗。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這棟房子的四角，每一個角都各有一番景象。

這些景象各不相同，但是宋子揚卻能察覺到，那是他所經歷過的事情，可以說是他的記憶。

二十多年的記憶彷彿全都出現在了這裏，宋子揚只要心念微動就能夠看見某個時期里發生的某件事。

初次與老妖怪對話時的震驚不安、面對安全局審計時的擔心、發現自己被老妖怪欺騙時的憤怒、自己一直以來學習到的知識……太多太多了，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夠回想起來。

這裏彷彿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宋子揚沉心與觀看自己過往的記憶。

他看見自己在某個明顯是位於農村的木屋裏面出生，看見自己父母看向自己時欣喜的表情，看見自己父親為了養家外出務工時的背影和濃濃的不舍，看見母親抱着自己焦急地坐上了一輛客車，看見自己茫然地趴在棺材旁邊，而母親在和一個包頭工模樣的人爭吵、哭泣，看見母親背着自己彎腰在餐館擦拭桌子，看見自己指向了一個水果鋪子，看見母親從口袋裏數着皺巴巴的面額五毛一塊最大也不過五塊的紙幣，看見母親奔波在不同的場所、哀求不同的人，看見母親哭泣地看着自己，拿着剪刀的手顫抖著卻始終沒有落下來，聽見母親絕望地哭喊，看見母親將自己送到了某個地方，哭泣著離去……

幼年時的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隨後，宋子揚看見自己被警察送到了福利院，聽見警察口中傳來的母親自縊的消息，看見福利院裏熟悉的老師和院長，看見院長給自己取名宋子揚，看見老師們對自己的精心照顧和教導，看見福利院大門出現的爭吵，看見福利院的大門轟然倒塌，看見自己被院長帶到了家裏，看見院長病逝……

再後面出現的記憶，宋子揚已經知曉了，那時候他已經足夠大了，能夠記得很多事了。

可是，看着前面那些曾經沒有回想起過的記憶，宋子揚心裏感覺很悲傷，並且非常的無力、無奈。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體上重若千鈞，一個家庭就這樣毀滅了。

宋子揚覺得自己在落淚，他感受到自己臉頰上充滿了濕潤。

然後，他睜開了眼，看見了熟悉的天花板。

「主人，您醒過來了，您沉睡了五天……」織女的聲音響了起來。

宋子揚沒有說話，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上面有淚水的痕迹。

夢裏的一切都清晰無比，不只是幼年時的經歷，還有那棟房子……他發現自己現在能夠輕鬆回想去過去的記憶，無比的清晰。

「這就是進化嗎？」

宋子揚坐了起來，他的床邊還有一個吊瓶，不過這個吊瓶已經快空了。

「我現在能夠回想起很多事情，就連嬰兒時期遭遇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因為你現在大腦皮層的細胞更加活躍，所以對於記憶的調取更加從容清晰。】

老妖怪的聲音很平靜：

【幼年時遭遇的刺激性事件，因為大腦尚未發育完全，所以被掩蓋了下去，當大腦細胞足夠活躍，自然能夠回想起來。】

宋子揚沒有回答，他將手臂上的針頭取了下來，然後下床。

雖然沉睡了五天，並且這五天之內一直都是在吊葡萄糖保持身體消耗，但是他並沒有那種虛弱的感覺，身體很正常，感覺也非常健康。

【現在仍然處於進化的第二階段，但是進化最終的收益已經開始顯露出來了，所以你的記憶才能夠清晰。】

老妖怪又開口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你的大腦已經被開發的更多了。】

大多數人都認為，正常人的腦細胞開發利用程度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甚至有的專家認為只有百分之一的腦細胞參與大腦功能活動。

宋子揚並不知道真正具體的數據是什麼，但是他確實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頭腦清晰了很多，以前對於某些知識沒有理解的地方，突然能夠理解了。

正在此時，卧室的房門被推開了。

「嗯？你醒過來了？」

宋子揚回頭看去，徐彤站在門口，驚訝地看着他。

「這幾天是你找照看這裏嗎？謝謝。」宋子揚朝她微微點頭。

「這是任務，不需要道謝。」徐彤走上前，「你剛剛蘇醒，應該繼續躺在床上休息，進食修養一下之後再下床。」

「沒事。」

宋子揚搖搖頭，來到窗前，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徐彤看了他幾眼，然後又看了看床上，突然問道：「需要我找一名心理醫生嗎？」

「嗯？」宋子揚回過頭，疑惑地看着她。

「你臉上有眼淚，被褥上也有淚水打濕的痕迹。」

徐彤有理有據地說道：

「你沉睡的這幾天當中，我們曾對你的身體進行了健康監測，並沒有發現你的身體出現問題，相反你的全身細胞都非常活躍，這說明你的身體很健康，但是你又流淚了，說明你可能在沉睡中夢見了什麼悲傷的舊事。」

「我不需要。」宋子揚搖搖頭，停頓了片刻，又說道：「麻煩你幫我訂一張回渝州最近的機票，我要回去處理一點事情。」

「回渝州？」

徐彤眉頭微蹙，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

「這幾天，阿美瑞正在與我們談判，姜局吩咐我，如果你醒過來了通知你一聲，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去參加談判。」

「談判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我會在談判結束之前回來的。」宋子揚說道。

「好。」

徐彤點頭，當即轉身離開了卧室。

宋子揚則是在電腦前坐了下來，他先是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郵箱，發現了幾封未讀郵件。

其中大部分都是段一誠發送過來的，在郵件里，段一誠講述了神經輔助在研發過程當中遇見的難點，也提及了自己對難點問題的解決設想。

剩下的一封郵件則是陳平斐發送過來的，他得知暫時無法見到宋子揚之後，便將相關的事情通過郵箱留言。

在郵件中，陳平斐告訴宋子揚，那些特製的全息模擬艙已經發貨給不同地方了，不過具體的系統數據並沒有輸入進去，而用於普通用戶的全息模擬艙也陸續要發貨了。

宋子揚沒有回復他們的消息，僅僅是看了幾眼，然後便略過了。

不多時，徐彤便回來了。

「四個小時之後，有一班從首都直飛渝州的航班，我已經訂下來了。」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我已經準備了一些食物，你可以下樓吃點。」

「謝謝，我待會會下樓去吃的。」

宋子揚頭也不會地坐在電腦面前，他在查閱一些信息，他打算回到渝州去看看記憶里的那些故地。

兩個小時后。

宋子揚坐上了前往機場的汽車，徐彤以任務沒有結束為理由，跟隨在他的身邊。

「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宋子揚明白徐彤心裏在想什麼，覺得阿美瑞這段時間在國內，所以他可能會有危險。

「我收到的任務是照料你，目前沒有收到任務結束的通知。」徐彤說道。

宋子揚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扭頭看向窗外向後駛去的景色，腦海里回想着過往的記憶和查閱到的信息。

現在的他，記憶力非常好，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過目不忘，並且能夠隨時調閱腦海裏面的記憶，可以說他現在完全可以對自己的記憶進行管理了。

【從渝州返回首都之後，嘉延那邊的基礎工程建設差不多就會落幕了，可以考慮將納米機械人以及材料研發中心遷移過去。】

腦海里傳來了老妖怪的聲音。

【神經輔助和義體在不久之後也能夠得到收穫，我們要準備兩隻小白鼠，將它們的基因修正，使其無限接近於我們的基因，然後開始實驗神經輔助與義體的成果。】

宋子揚輕輕應了一聲，他現在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突然回想起的記憶上面，暫時並不想去思考關於永生的事情。

老妖怪很清楚他的想法，所以提示兩句以後便不再說話了。

抵達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天空上有雪花慢慢飄落下來。

「馬上十二月份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宋子揚輕聲自語了一句。

不知不覺，他與老妖怪開始對話已經好幾個月了，而這一年也即將結束了。

【春節之後，永生曼哈頓工程就可以正式開啟了。】

老妖怪說道：

【阿美瑞對於我們的威脅，也將在春節后逐漸消失。】

宋子揚點點頭，踏上了前往渝州的航班。

一路無事。

晚上十一點左右，宋子揚成功抵達渝州的機場。

他沒有做任何的休整，找到此前就準備好的轎車，載着徐彤駛離了機場。

「你要去哪裏？」徐彤看了看汽車行駛的道路，問道。

「江縣。」宋子揚瞥了她一眼，說道：「你們應該是知道的。」

徐彤沒有說話，她當然是知道的了。

在最開始與宋子揚接觸以後，他們就調查了宋子揚的所有資料，包括就讀學校、籍貫、過往等等，就連宋子揚幼年時家庭出現的變故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為發現宋子揚很正常，所以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事情。

從渝州到下面的江縣，一共有三個小時左右的路程。

江縣差不多算是渝州下屬區縣裏面，這些年發展最快的區縣之一，隱隱有成為這片地區中心城市的樣子。

當宋子揚抵達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不過街道上有些地方仍舊充滿著濃濃煙火氣息。

他開車來到縣城的某棟大樓前停下，放下車窗，扭頭看着那棟大樓。

當年，他的父親就是在修建這棟大樓時出現了意外，而後發生了一連鎖的事情。

而這棟大樓現在已經成了江縣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屬於老城區經典建築，沒有人還記得當初有人因為修建這棟大樓出現意外，也沒有人知道有一個家庭因為修建這棟大樓而毀滅了。

普通人，太容易就被大眾忽視和忽略了。

自從與老妖怪開始對話，並且加入永生事業以後，宋子揚就漸漸戒煙了，但現在他有些想抽煙。

最終，宋子揚按捺住了抽煙的想法，開車行駛到某個酒店當中。

第二天一早。

宋子揚起床，與徐彤來到了附近某家早餐店當中。

他坐在裏面的角落當中，在吃早餐的時候，偶爾看向門口。

「媽媽，快點！我餓了！」

早餐店門口出現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女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梳着兩個小辮子。

在女孩的身後，一個年輕的婦人拎着包走了進來，揉了揉女孩的頭：「誰叫你昨晚不好好吃飯，現在餓得厲害了吧？」

母女在一張空閑的桌子邊坐了下來，一邊對話一邊告訴店員要吃什麼。

宋子揚擦了擦嘴，走到少婦的身邊，帶着一絲詫異地語氣問道：「你是……宋院長的孫女吧？」

「啊？」少婦詫異地抬頭看向他。

「宋向陽院長，就是以前江縣那個福利院的院長。」宋子揚補充說道。

「我是，你是？」少婦有些疑惑。

宋子揚微笑道：「我以前也在福利院待過，當時看見過宋院長的孫女……剛才看見你就覺得眼熟，沒想到真的是你。」

少婦很驚訝，福利院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都差不多忘記以前在福利院見過的那些人了，卻沒有想到這個人能夠認出他。

宋子揚在旁邊坐了下來，與母女倆聊著天。

到了最後，他拍了拍小女孩的書包，與兩人告辭了。

「媽媽，剛才那個叔叔是誰啊？」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問道。

「是媽媽小時候的朋友。」少婦笑着回答道。

「哦……是你以前給我說的，我那個么爸嗎？」小女孩驚喜地問道，「么爸回來了嗎？」

「不是，你么爸去哪裏了我也不知道。」

少婦低頭看了看時間，不由得着急了起來：

「快點吃，你上學要遲到了！」

然而，聽見她的話，小女孩吃東西的速度更慢了。

眼看時間來不及了，少婦直接拉着小女孩離開了，她們坐車來到了某個幼兒園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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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沒有遲到，少婦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行了，快進去吧。」

「噢。」小女孩撅著嘴，不開心地轉身朝裏面走去。

「把書包扣上啊！」

少婦眼尖的發現小女孩書包沒有拉好，嗔視了一句，上前拉動書包的拉鏈。

可是，她卻發現書包裏面多了兩個陌生的信封。

少婦拿出信封，打開信封一看，裏面是厚厚的一摞錢，在信封裏面還有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個塗鴉。

「媽媽，你居然把私房錢藏到我書包裏面來了！」小女孩看見這些錢很吃驚，「你要是不給我買吃的，我今晚就告訴爸爸去！」

「你胡說什麼呢？我哪裏有什麼私房錢？」少婦沒好氣地說道。

「那這些錢是哪裏來的？」

少婦看了看那張紙上的塗鴉，回憶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

「這是你么爸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