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7角城的阿爾金（4）

整個宇宙都知道阿爾金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更何況此時，正有一團熊熊火焰在他心中燃燒。不僅讓他輾轉反側，飲食難安，恍恍惚惚，連鞋子也在七天時間裏穿錯了十四次。

那個三四六，會不會就是古老典籍的作者？至少他是寫下那四個短句的人。儘管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很可能是。他是誰？在他耳邊和他對話的人又是誰？信號是什麼意思？他叫自己七角人……那麼他……

是來自七角城之外的人嗎？

他又開始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了。連天空似乎也在燃燒。

他必須知道答案，必須。

阿爾金又開始念那四個短句。不同的是，從前他只是思考。現在他則是大聲地用力地在腦中念它。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接着是更多天過去了，他始終沒聽到那個聲音。

但整個宇宙都知道阿爾金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一開始，他在清醒的時候念。後來某個夜晚，他發現那些短句也出現在夢裏。而另外一天吃早飯的時候，父親則問他在說什麼奇怪的夢話，嘟囔了一整晚，害他沒有睡好。

如果那聲音出現得再晚一點，後來的人可能就不會再稱呼他為鳥人阿爾金，而是瘋子阿爾金了。

它再次出現，是阿爾金某夜準備入睡，正將一隻腳抬起放在床上的瞬間。

「我服了。你果然沒完沒了。」聲音說。

阿爾金猛地坐起來，驚喜地喊叫出聲。

「你來了！」

幸好此時父母早已睡着。

「我屏蔽了你好多天，只是想到某件事有點擔心，才打開重新看看。沒想到你還在念個不停。真是煩哎。知不知道已讀不回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阿爾金老實回答，「不過你不是回復了嗎？」

「哼。那主要是因為，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必須威脅你一下才好。」

「……呃？」

「就是，咳咳，告訴你哦，」聲音刻意壓低，做出惡狠狠的腔調，「你要是把我和你說過話的事告訴任何人，就算穿越整個宇宙，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宇……宙？」

這個詞阿爾金第一次聽到。宇宙是什麼意思？

「……啊，煩死了，」聲音又發出一聲哀嚎，「我最好還是不要和你說話了。」

「不要這樣嘛。」阿爾金靈光一現，「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三四六的信號的？」

「還能是怎麼知道的，不就是那傢伙死了，你發現了他的筆記嗎？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能，我們這些探索者只可能把它寫在一個地方。」

「探……索者？」阿爾金沒有等他哀嚎，又立刻說道，「你看，反正你都已經威脅我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多一點？而且我應該是你認識的第一個七角人吧？我們為什麼不交個朋友呢？」

「因為我們不能影響任何星球的生命。」聲音嘆了口氣，「否則宇宙會大亂的。」

「我保證不會讓宇宙大亂。」雖然阿爾金還不知道宇宙是什麼，「我也保證不會告訴別人。連我最好的朋友也不說。跟我講講吧，不然宇宙還沒大亂，我就先難受死了。」

這絕對是真的。

「好吧。」聲音嘆了口氣，「三個問題。不能再多了。」

「三個太少了，」阿爾金哀求道，「能不能五個？」

「少廢話！要問就快問，不然我可走了。」

「好好，就三個。

」阿爾金想了想，「不過你要保證解釋清楚。」

「如果我能解釋清楚的話。快問。」

「你們是什麼人？剛才你說的『探索者』。」

「我們是宇宙中最特別的一群人。非常特別。」

「……」

「你不信？」

「我信。能留下那本古老典籍又通過耳朵跟我說話的，當然非常特別。」這是阿爾金的真心話。

「什麼耳朵。我是通過你的生命波頻跟你說話的。你不知道什麼叫生命波頻吧，那是……咳咳，這不在提問範圍內。總之，我們探索者之所以特別，是因為我們不屬於任何星球，而是一開始就出生在宇宙的廣袤真空當中的。當然，這只是種相對的說法，實際上我們出生在宇宙中那些最稀薄的粒子之間，相對於星球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自然也很難有人能察覺到我們這些生命的存在。我們可以自由自在的旅行，可以瞬間穿越到想去的地方，我們也能穿越時間，看到任何地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哇，好神奇。」其實阿爾金很想問那為什麼他沒有看到三四六的死亡而不小心和他說了話，「那寫筆記是你們的什麼任務嗎？」

古老典籍確實就是三四六的筆記。

「這可不是第二個問題哦，你答應要解釋清楚的。」他又補充道。

「不是任務。我們記筆記純粹是因為無聊。」

「呃？」

「你們七角人為什麼製造？還不是因為無聊。生命不就是這麼回事。總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我們探索者能夠穿越時間空間，但我們有個遺憾就是，沒有身體。」

「沒有身體是……」作為七角人的阿爾金有點難以想像。

「我們以波的形式存在。比宇宙真空中的粒子更加難以觀測。除非我們想讓你們觀測到。比如現在。所以儘管我們什麼都能聽見看見，但無法創造。為了打發時間我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有記錄。」

古老典籍的確記錄了七角城從古至今的一切。

「為什麼三四六會在筆記里寫着天空毫無用處？在你們看來，天空是毫無用處的嗎？」

「呵，這有什麼好難理解的。因為我們不想干涉你們原本的生活。如果筆記被人撿到，發現一些令人震驚的事實就不好了。所以通常我們會按照這個星球上生命的習性，隱瞞或修改掉一些東西。你們七角人不喜歡探索。」

阿爾金嘆了口氣。是的。

「那為什麼不把筆記毀掉呢？如果不想讓我們看到，直接毀掉不就好了？」

「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聲音似乎有些哀傷起來，「那個瞬間發生得很快。像氣泡一樣，啪，就沒了。如果在完成前還活着，我們的確會把它毀掉。如果不巧的話就像現在這樣，筆記也會，啪，出現在這個星球上。哎，不說這些令人傷感的話題了。解釋清楚了嗎？第二個問題？」

「嗯。你說的那個……宇宙，是什麼？」

「宇宙嘛。怎麼說呢，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一個很大很大，無邊無際的七角城。一個非常巨大，難以想像的地方。」

阿爾金想像了一下。

「它也是扁平的嗎？」

「哈哈，不。它沒有形狀。不同的生命會根據他們用來觀測的感官來得出不同的結論。比如烏拉星系普遍認為它是尖銳的紡錘形，琉球星系堅持聲稱它是個瓶子，銀河系認為它是球體，而你們七角人，嗯，估計幾千年後會發現它是扁平的吧。你們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發展出這種觀測技術。或者永遠不可能。」

宇宙。生命。好多。

阿爾金深深地呼吸著。甚至沒有留意到最後幾句話中嘲諷的意味。

現在他要問那個從剛才就想問的問題了。

「那麼，要怎樣才能到宇宙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