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間真情（修得正果）【三】
無風的夜，浮雲如薄紗般掩著明月嬌羞的面容。城外的小山坡上，寂靜得只聽得見灌木草叢間的幾聲蟲鳴，站在高處，依稀可見山下人家的點點燭光。
一切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今日，是繁欣的生辰。
高雲峰告訴繁欣，今夜，會是一個令她難忘的晚上。
他二人並肩坐在山巔的巨石上，眺望着夜色中的小鎮。
高雲峰站起身，從身後拿出事先做好的一隻硃紅色大燈籠。
繁欣轉頭，見他手中的東西，形似燈籠，卻無提手掛鈎，站起，好奇地問他：「這是何物？」
「這是天燈，戰時用作傳遞軍情，平日百姓們也用以祈福許願。」他取出火摺子，將天燈中的蠟燭點燃，對她道：「來，許個願吧，興許在不久的將來會得償所願。」
繁欣望着他，又看看他手中的天燈，淺淺一笑，閉上雙眼，雙手合十，默默地許願。
願望若是說出來，可就不靈驗了。
溫暖的燭光顫抖著照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朦朧之中透著別樣的美，令他忍不住多看幾眼。
許完了願，繁欣睜開眼，在他的致意下小心翼翼地捏著燈的一角，手中的天燈已有掙脫束縛騰空而起之勢。他二人一同放開雙手，天燈便徐徐飛起。她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望着靜靜飄浮上升的天燈，投入那一望無盡的夜空的懷抱之中，逐漸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
「這玩意兒真是玄妙，如此巨大的燈籠沒有牽引自己也可以飛得這般高遠。」繁欣仰望着天空讚歎道，嘴角揚起了一抹甜甜的笑意。」只可惜今天沒有星星，否則這盞燈便不會孤獨了。」她隨口喃喃道。
雲峰聽了，一揮衣袖，無數的天燈從周圍的叢林中徐徐升起，將漆黑的夜照亮。
繁欣被眼前的這一幕怔住，驚喜地望着周圍。上百盞天燈一起上天，天燈漫天，宛若萬千繁星。
「生辰快樂。」
她楞了一下，詫異地望着身邊的男子：「你怎知今日是我生日？」
他不緊不慢地回：「我問了凌姑娘。」
繁欣抿著唇，嘴角抑制不住漸漸揚起，雙眸里映着點點星光。
雲峰痴迷地望着她的側顏，眼神是那般的溫柔又帶着幾分寵溺，許久不願將視線移開，彷彿是要將這如同月光般美好的容顏深深的刻入自己的生命中。良久，他才開口道：「我要回葯神谷了。」聲音被壓得很低，彷彿是要隨那騰空的天燈四散在山林間。
她轉而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問：「那你……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了。」
二人不言一語，四目相對。
此時此刻，縱有千言萬語，都不足以表達他二人心中的難捨難分。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們早已習慣了有彼此相伴、相助的時光，不曾想，相逢的時間卻如此短暫，離別已近在眼前。
「不過走之前，有件事需向你坦白。」他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醫仙嵐奕，此番下凡遊歷，為了行走方便這才隱姓埋名。」
繁欣驚喜地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醫仙嵐奕之大名在醫家堪稱祖師級，著有《神山醫藥集》流傳於世，其間記錄了上百種疑難雜症的醫治之法。他是世間醫者的典範，崇拜者無數，其中，也包括繁欣。他遊歷八荒四海，難見真容，也便因此傳言四起：有說嵐奕是個隱世的白須老者，也有說是個心慈面善的婦人。如今見到其真容竟是這般溫潤如玉、風流倜儻的青年，繁欣心中不由感嘆：傳言真是不可輕信。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從我見你的第一眼，你超凡脫俗的氣質絕非凡塵女子，而且那日你上山採藥跌傷我幫你正骨時，發現你的骨骼清奇，你莫非也不是凡人？」
繁欣低下頭，清淺一笑，回：「上仙說的沒錯，我的真身是上古神族——南海百幻蝶。」
高雲峰一聽，甚是驚奇：「盤古開天地時期的神族多已絕跡，而百幻蝶一族在數萬年前便已歸隱海市。萬年來，百幻蝶族幾經戰亂，已然是傳說中的上古神族。沒想到你竟是……」
「正如上仙所言，我和妹妹便是最後的百幻蝶族人。」
「神族典籍中記載，百幻蝶族喜群居，常隱於世。你怎會一個人出現在凡間，還在那麼繁華的街市上開了家醫館？」
她垂下頭，遲疑了片刻，說道：「我下凡是為了找我妹妹。」提起妹妹，一陣難言的愁苦便湧上心頭，緩了緩，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我妹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終是害人害己。她此次下凡歷劫，我只希望她在凡間這一世可以過得幸福，而我只要見她安好便足夠了。」
「那你找到她了嗎？」
俄而微風起，撥開了掩在月亮面前的那層薄霧，也拂去了她眉間的愁雲，銀色的月光透過沉沉的暮色，寧靜地撒在她微微揚起的嘴角上。
「嗯，已經找到了，而且我還有幸親眼見證了她與心愛之人完婚，上一世的遺憾在這一世終得圓滿，她的丈夫會很愛她，她會過得很幸福，我也就安心了。」說着，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你挂念的妹妹這一世已經得到了她的幸福，那你自己的呢？」
「我？」她不解地望着他。也是，自妹妹出事這幾百年，她一直都在為妹妹奔走，不曾靜下來好好想過自己的將來。
他上前一步，緩緩牽起她的手，一雙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無盡的深情與憐惜，望着她，認真地說：「我以前嘲笑凡人，總是會為那些所謂的情感所牽絆，常自詡是個自由不羈的神仙，可當我遇到了你，我漸漸懂得了心中有牽掛的滋味，不知不覺開始注意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我在葯神谷有一處宅子，那裏四季宜人，避世安寧，你可願意與我同去？」
這段時間的相處，繁欣也漸漸覺得自己彷彿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情愫，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這是否就是妹妹當年所說的「歡喜」。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凡人，仙凡有別，這才有所疏離，然而今日才知，她的擔心根本不必——自己的意中人竟與自己一樣是仙家。
她再無顧慮，嫣然巧笑，欣然答應，任他張開雙臂將自己攬入懷中。她也緩緩舉起手，撫着他的背，那結實的胸膛令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全感，此刻的她，只管枕在他懷裏，沉浸在這份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溫暖中，便什麼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遼闊的夜空中萬里無雲，月光更是皎潔，幽暗中閃爍的，已不知是星辰，還是天燈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