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們逃課吧。
於是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一起笑了起來。
晚風溫柔地、靜悄悄地、優哉游哉地拂過不遠處稀少的人煙。
燈光跟隨樹影一起緩緩搖曳,飛蟲穿過光影在樹梢短暫地停留,料峭的春夜,一切都在變靜、變緩、變慢。
心跳卻在不受控制地、我行我素地加快。
因為這氛圍太難得太美好太夢幻。
他們默契地、心照不宣地不去打破。
直到遠處高懸在牆壁上的大喇叭響起熟悉的上課鈴,沉浸在夢幻里的人們開始清醒。
「我們——」周池嶼垂眸,「該回去了吧。」
「晚自習開始了。」他低聲說。
宋柏楊卻沒有理會。
他忽然問:「你見過夜裡的校園嗎?」
周池嶼微怔。
他是走讀生,晚上在校園裡的時間基本都貢獻給資料和試卷,偶爾在晚自習的課間去校園超市買幾隻筆芯、幾個修正帶或是幾瓶飲料,已經是周池嶼值得提及的,與校園夜色為數不多的幾次長時間接觸。
周池嶼搖了搖頭。
宋柏楊聞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後笑著眨了眨眼睛。
眉眼帶著幾分狡黠,語氣裡帶著躍躍欲試。
「周五的晚自習可去可不去。」
「我們逃課吧。」
他甚至來不及等周池嶼的回復,就已經牽起周池嶼的掌心,向夜色里走去。
「我帶你去見一見校園夜色。」
宋柏楊得意洋洋地說。
「見一見你沒見過的世界。」
周池嶼跟上宋柏楊的步伐。
他說:「好。」
A中校園的自然景觀很美,美到榮獲一個「戀愛聖地」的稱號不說,甚至還小有名氣,稱號傳遍了附近其他的高中。
據說這塊地皮原來是建造大學用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被拿去建高中了,所以A中的綠化能趕得上大學配置。
夜幕沉沉,路邊常綠的香樟樹間隔相同的距離,規規矩矩地立正站好,青綠的藤蔓趴在圍欄上,頑皮地垂下疏於打理的捲髮。
灰白色的花崗岩小橋架在湖水上,湖水拖起月影向遠處漂流,有幾片浮萍耐心地哄著露珠安睡。
宋柏楊的拉著周池嶼的手踏上那座橋。
朦朦朧朧的月色落下,像一層柔軟的淡黃色細紗。
他們站在橋上,低頭能夠看到水面上兩人的倒影,挨在一起,靠的很近很近。
倒影的邊緣跟著漣漪的頻率閑適地搖晃,晃出一片模糊。
模糊的有些不真實,周池嶼心想。
宋柏楊問:「你知道這個湖叫什麼名字嗎?」
周池嶼便問:「叫什麼名字?」
「叫未名湖。」宋柏楊一本正經地說,「因為它沒有官方的名字。」
周池嶼:「……」
宋柏楊哈哈大笑,他將兩隻胳膊懶散地搭在橋欄杆上,又扭頭看向周池嶼,神秘兮兮的,「未名池有個傳說,你知道嗎?」
周池嶼實話實說,「不知道。」
宋柏楊又問:「想知道嗎?」
不過這次沒等周池嶼回應。
他搶先一步,還是得意又故意的語氣。
「叫哥哥。」
「你叫一聲我就告訴你。」
周池嶼答得很乾脆,「不叫。」
宋柏楊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
也不生氣,宋柏楊伸出一隻手摟住周池嶼的肩,讓他站得離自己更近一些,「算了,看你這麼想知道,我還是直接告訴你吧。」
周池嶼瞥了宋柏楊一眼,「是你自己想說吧。」
宋柏楊只當沒聽見。
接著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來,「這個未名湖,據說也是個許願池。」
他忽然走下橋,撿起一顆石頭,在掌心掂了掂,又站回周池嶼身邊。
「怎麼許願呢?」
宋柏楊的指尖捻著石頭轉了幾轉,右手在周池嶼面前虛晃一下,手腕和指尖用力,將石頭拋到半空中。
達到最高點后,石頭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迅速墜落。
宋柏楊伸手往黑暗裡一抓。
石頭被一把抓住。
「就像這樣。」
宋柏楊展開手指,露出掌心裡的石頭。
他低頭,看著石頭繼續神色認真地說道:「把石頭向上拋,高度一定要超過頭頂,再接住,中途石頭不能落地,重複十次,然後——」
「扔到未名湖裡,越遠越好,同時許下你的心愿。」宋柏楊朝著湖水做了一個拋的動作,「心愿就會成真。」
然後他把收攏成拳的右手再次伸到周池嶼眼前。
宋柏楊的五指慢慢地攤開。
掌心的石頭還在。
原來他剛剛沒有扔出去,只是做了一個假動作。
石頭靜靜地躺在掌心,宋柏楊問:「你要試試嗎?」
周池嶼安靜地看了宋柏楊幾秒,然後用指尖從宋柏楊的掌心拈起那顆石頭。
右手發力,拋上空,超過頭頂的位置,同時仰頭,視線向上看,預判石頭落下的位置,周池嶼不是單手去抓,而是伸出雙手去接,以免石頭落到地上。
「一。」他小聲念了一句。
完成一次。
重複剛才的動作。
再來第二次。
「二。」
宋柏楊默默地轉了身,他的兩隻胳膊彎曲成銳角,懶洋洋地搭在橋護欄上,胳膊肘將將越過護欄的邊緣,手腕自然而然地下垂,懸在半空中微微地晃。
他不像周池嶼那樣,始終神經緊繃地、全神貫注地盯著石頭行動的軌跡,視線反覆向上看和向下看的動作,生怕一個不留神石頭掉到了地上。
他一直在看周池嶼。
和靜謐的夜色一起,靜靜地看著。
月光從他的瞳孔流轉而過,他的視線忽明忽滅,亮的時候發光,暗的時候深邃。
「九。」
最後一次。
「十。」
周池嶼握緊了掌心的石頭,然後用力地往前一扔。
石頭打破水面的聲音在耳邊瞬時炸開。
宋柏楊因此回過神來,他鼓掌,「哇,好厲害。」
下一秒,他突然像是終於憋不住了,無所顧忌地笑了起來。
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後肚子都有點疼,只能彎腰緩解疼痛,卻還是沒有止住笑聲。
周池嶼疑惑不解,「怎麼了?為什麼要笑?」
「其實——」勉強止住笑意,宋柏楊飛快地說,「其實傳說是我剛剛臨場編的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又在笑。
周池嶼先是一怔。
反應過來了。
「宋柏楊!」
有些咬牙切齒。
「哎!」
對面還挺得意。
周池嶼瞪了宋柏楊一眼,「你好幼稚。」
宋柏楊連忙上前一把摟住對方,「別生氣別生氣。」
沒忍住揉了揉周池嶼的頭,「不過真的有很多情侶來這裡許願。」
他接著說下去,「無論是男生和女生,還是男生和男生,還是女生和女生,無論是ao,ab,bo,還是其他,在一起之後都會來到這座橋上,對著湖水許願。只不過沒有拋石頭這樣繁瑣複雜的儀式罷了。」
「我是聽學長學姐他們說的。」
「嗷。」周池嶼想了想又問,「那你許過了嗎?」
「許過了。」宋柏楊說。
「趁著你剛剛一心一意拋石頭的時候。」又補充一句。
摟住周池嶼的肩一起往橋下走,宋柏楊隨口一問,「剛剛許了什麼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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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你。」周池嶼說完,忽然間又想起來什麼,記仇似的提起,「但是你要是叫我一聲哥哥,我倒也可以考慮一下。」
「哥哥。」
宋柏楊表示毫無心理負擔。
於是周池嶼呆住了。
宋柏楊邊往前走,邊笑出聲來,「我才不介意這個稱呼。」
「說啊。」摟著周池嶼,宋柏楊調侃地催促,「哥哥,剛剛許了什麼心愿?」
周池嶼一時間竟然覺得發聲有些困難,「……不說了。」
「哎呀,哥哥怎麼言而無信?」
「別叫了!」
周池嶼聽不下去了。
他故意板著臉來面對宋柏楊的嬉皮笑臉,「我只說考慮一下,又沒說立即告訴你,不算言而無信。」
「哦。」宋柏楊不再深究,順勢揭過這個話題。
「走吧,帶你去別的地方轉一轉。」
然後他們走過鵝卵石小路。
去了夜晚的操場。
去了亮著彩色燈光的噴泉。
去了還未到花期的薔薇花牆。
去了有紫藤蘿枝葉覆蓋的涼亭。
歸來的時候,夜風溫柔地親吻行人的臉頰。
「那個,」宋柏楊清了清嗓子,「作為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應該有一點特殊權利?」
「比如?」
「比如不許你吃夏詩桃送的巧克力。」
「嗷。」周池嶼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宋柏楊有些不自在地提議,「那個,這周六,能不能和我約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