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深夜

清冷的月光肆意揮灑在武隧軍營。

月光下，一位領將獨自一人在軍營各處巡視。

他身穿黑色鎧甲，戴着黑色頭盔，頭盔擋住臉頰，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寶劍懸在腰間，黑色的披風飛揚。

一名守軍上前彙報。

：「千長大人，今日軍中名冊已經查點完畢！」

：「請您過目。」

那名千長接過名冊，仔細閱覽。

：「今日竟有一隊斥候全員死亡？」

他看向那名守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守軍躬身抱拳回答道：「說是他們在外遭遇突襲，屍首已經運回軍營。」

千長追問道：「何處遇襲？敵人是誰？有無備戰需求？」

連續三個問題，問的守軍啞口無言。

只能抱拳道：「這……屬下也不知道。」

那千長聽了蹙眉不滿。

：「死因如此含糊！」

沉吟片刻，對那守軍道：「你隨我來。」

大營瞭望台上，一名守軍看着天色。

：「該換崗了。」

那千長帶人上了高台。

守軍一個激靈，急忙抱拳道：「大，千長大人。」

那千長問道：「今日寅時，有一隊斥候離開軍營巡邏，你可曾看到？」

守軍回答到：「是，屬下看到過。」

：「他們寅時離營，卯時過一點就回營了。」

那千長一驚。

：「回營了？」

忙追問道：「他們回營，可有異常？」

守軍答道：「他們回營時，帶回了一隊人馬。」

：「看上去，像是別處過來視察的官員。」

：「你沒核查他們的身份？」

那千長問道。

守軍也覺得事情不尋常，回答道：「當時，斥候伍長說，這些人身份特殊，要求屬下不要聲張。」

：「身份特殊？」

那千長反問道。

守衛有些心虛，盤查核對所有進出軍營的車輛和行人，是守軍的職責所在，他沒有盤查，就是失職。

：「屬，屬下不敢欺瞞。」

那那千長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你執勤懈怠，記二十軍棍。」

那兩名守軍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千長摸索著下巴，自語道：「此事必有蹊蹺。」

正行間，突然前方一道聲音傳來。

：「你們幾個，行色匆匆，所為何事？」

正是王齮。

那名千長和兩個守軍趕忙一起抱拳。

：「參見將軍！」

那千長抱拳道：「屬下今日查點名冊，發現一隊斥候，死因有異，特來調查。」

王齮伸手捋了捋鬍鬚。

：「嗯，此事我已知曉，我也覺得奇怪，已派專人去查了。」

千長道：「將軍，他們不僅死因有異，而且死亡記錄也疑點重重。」

：「屬下剛剛詢問崗哨，得知那隊斥候，回營時帶來了一隊人馬，而這隊人馬，並沒有記錄在冊！」

王齮點頭，緩緩說道：「你作為千長，這樣做很好。」

他對着那兩名守軍道：「你們退下吧。」

兩名守軍抱拳一禮道：「是！」

兩名守軍走後，王齮對那千長說道：「既然你已經查到這一步，本將軍也不再瞞你。」

原來，這名千長正是蒙氏一族的少主，蒙恬。

王齮對他，也要客氣幾分。

：「今日，隨斥候回營的，正是使節，李斯大人一行。」

王齮說道。

：「李斯大人？」

蒙恬有些不解。

：「李斯出使韓國，得到機密情報，假道武隧，繞道返回咸陽，一旦被六國所知，恐怕會對秦國不利。」

蒙恬領悟，當即道：「是，屬下明白！」

王齮又道：「你戍邊在外，抗擊敵人才是本職，其他的事，還是讓本將軍來操持好了。」

說着，舉步前行，不再理會蒙恬。

蒙恬對着王齮的背影躬身抱拳。

：「是，將軍！」

同樣的冷月之下，武隧軍營，另一個營帳外。

李斯望着天空上的圓月發獃，腦海里回憶起嬴政與韓非的對話。

嬴政伸手慎重邀請。

：「先生可願與我一同，去開創這千古一國之夢！」

李斯迷糊道：「我願意！」

說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臆想。

眼神幽怨，心裏有嫉妒，也有羨慕。

鬱結於心。

為何嬴政邀約的，不是自己？

他心底也知道，自己一直不如韓非。

李斯幽幽嘆了一口氣。

：「李斯大人！」

王齮的一名親兵踏着月色而來。

抱拳道：「王齮將軍有請。」

：「王齮？」

李斯皺眉。

疑惑的跟着親兵來到王齮的營帳。

：「王齮將軍。」

李斯抱拳道：「將軍深夜邀請，不知所為何事？」

：「哎。」

王齮嘆氣道：「眼下秦國朝堂，風雲詭譎，各方勢力相互交錯。」

：「而大秦軍隊，正是各方勢力所競相染指的對象，尚公子又孤身在外，難免被人覬覦。」

王齮這話倒也不假，在韓國時，韓宇將他和蓋聶攔下，就有這樣的打算。

挾天子以令諸侯。

李斯眼眸微凝，他跟隨旬夫子，重點選擇了「帝王心術」立即發現王齮話中有話。

王齮接着道：「王上親政不久，朝野內外，可都不太平。」

李斯淡淡的道：「朝中內有太后垂簾，外有呂相輔政，怎會不太平？將軍多慮了。」

王齮語氣淡了下來。

：「這麼說起來，我記得李大人，可是出身相府。」

李斯起身，對着咸陽方向拱手道：「承蒙呂相抬愛，李斯才能涉足仕途。」

王齮追問道：「那，李大人今日，為何會跟尚公子在一起？」

李斯道：「王上尊呂相為仲父，效力於呂相，自然，也盡忠於王上。」

兩人交鋒，李斯回答的滴水不漏。

王齮見試探不出李斯的立場，徐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輕笑道：「李大人說的對。」

：「只是，本將軍有一事不明。」

李斯躬身道：「將軍請講。」

王齮問道：「尚公子如此身份，適逢秦韓兩國旦夕交兵之際，為何，卻在兩國邊界的武隧出現了？

李斯輕嘆一聲道：「實不相瞞，尚公子，是從韓國歸來。」

：「韓國？」

：「這，這不是孤身犯險嗎？」

王齮眉頭緊皺，滿臉擔憂。

李斯微笑道：「確如王齮將軍所言，尚公子在韓國，可是屢屢遇險。」

李斯想起八玲瓏和夜幕的追殺圍剿，仍然心有餘悸。

王齮大怒，拍案而起。

：「韓國竟敢做出此等事來！我明日就發兵南陽，為尚公子討回公道！」

李斯拿起酒壺，為王齮斟滿。

：「將軍誤會了，並非韓國無禮，尚公子所遇危機，出自八玲瓏。」

：「八玲瓏？」

王齮沉思道：「我聽說過，聽說，他們是江湖上最頂級的刺客團體。」

：「想不到他們竟敢…….」

：「哎……兄弟鬩於牆，也不過如此，何必手足相殘呢？」

王齮搖頭嘆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斯舉杯，忽然心中劇震。

手顫抖一下，酒灑了幾滴在桌上。

『』手足相殘『』？

他知道成蛟是八玲瓏之一的震侯。」

八玲瓏的真實身份，除了羅網高層，只有他們幾人和流沙幾人知道。

王齮是如何知道的？難道，他也是羅網的人？

李斯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但表面卻很快就鎮定下來。

一臉輕笑道：「王齮將軍鎮守邊關，對韓國發生的事倒也所知不少。」

王齮喝酒時，餘光瞥見李斯眼裏的震驚之色，知道自己說漏了嘴。

撫額長嘆一聲：「哎，本將軍年邁，長安君成蛟作亂於屯留，是一年前發生的事了，本將軍竟然搞混了。」

李斯何等人物？未來大秦的宰相。

什麼事能逃過他的眼睛？

微微一笑道：「將軍操勞軍務，一時記錯，也屬正常。」

：「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擾將軍休息了，李斯告退。」

說着李斯起身，告退。

王齮在李斯背後沉聲道：「李大人此前曾言，效力於呂相，也是盡忠於王上。」

王齮緩緩起身。

：「只是……只是李大人的命只有一條。」

：「卻準備，如何護住兩個人呢？」

王齮手按劍柄，一步一步走向李斯。

魁梧的身影，將李斯完全籠罩。

：「數目可清點完畢？」

蒙恬不顧王齮的警告，繼續追查斥候之死。

那些，可都是他的兵，怎麼可能因為王齮幾句話就放棄調查。

：「盡已清點，數目與昨日分毫無差。」

士兵報到。

：「分毫無差。」

：「如此說來，斥候小隊確實是回營之後……」

揚聲道：「司馬嗇夫，斥候隊卯時帶回來的車馬現在何處？」

司馬嗇夫答道：「今日未曾見過外來車馬啊。」

蒙恬奇怪道：「沒有馬車？」

忽然，，一陣馬嘶傳來。

一個小兵牽了一匹馬出來，正待離開。

蒙恬攔住他問道：「深夜調馬，所為何事？」

那小兵一驚，躬身道：「千長大人，」

蒙恬一看，是王齮的親兵。

：「屬下奉左庶長之命，送一封急信出營。」

：「急信？」

蒙恬問道：「送往何處？」

王齮親兵回道：「左庶長密令，屬下不便透露。」

蒙恬沉聲道：「左庶長命令雖然要緊，但大秦律也規定，營門一旦閉合，如無戰事，不可擅自開啟！」

那親兵被蒙恬氣勢所迫。

：「這，這信是要送往咸陽，耽誤不得。」

：「咸陽？」

那親兵一聽，頓時有些慌亂。

：「不不，屬下是說，此信是左庶長親自命令屬下送的，怪罪下來，屬下擔待不起。」

蒙恬輕笑一聲：「你很懂馬，挑了一匹最快的馬。」

：「這果然是一個非常緊急的任務。」

拍了拍馬脖子。

：「去吧！」

見蒙恬放行，那親兵也鬆了口氣。

立即上馬，急馳而去。

蒙恬看着馬匹遠去，嘴角掛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嬴政的營帳中，三人正在密談。

蓋聶道：「王齮走後，軍營里巡邏嚴密了許多。」

李斯進入營帳，躬身道。

：「尚公子不必擔心，很快就會有機會返回咸陽了。」

嬴政淡淡的說道：「李斯，你是說……」

突然，帳外王齮的親兵聲音傳來。

：「千長大人，請止步。」

王齮的兩名親兵手持長矛，攔住蒙恬。

：「左庶長有令，任何人不準出入此帳！」

顧雲涵與嬴政，蓋聶望了一眼。

：「他來了。」

嬴政點點頭。

顧雲涵起身，和蓋聶一起向帳外走去。

她聽到帳外叫千長大人，就知道是蒙恬來了。

：「帳內何人？」

：「屬下不知！」

：「不知？還是不能說！」

蒙恬向前跨了一步，殺氣凌然。

那親兵被嚇退幾步。

：「這，這是將軍的命令。」

蒙恬盯着營帳，心中暗道。

「軍需營記錄所示，驛使所送信箋，所用的帛書筆墨，分明被送到這座營帳。」

想到這裏，蒙恬一把抓住架在身前的兩支長矛。

：「我按例巡視軍營，也是軍令！」

抓住長矛的手手臂一震，兩名親兵頓時被他掀翻在地，長矛脫手，掉落在地，再無法阻攔蒙恬。

蒙恬有預感，走進這座營帳，真相就會大白。

蒙恬剛要起步。

營帳前突然多了兩道身影。

一白一藍，兩個少年。

兩道身影突然出現。

無聲無息，如同鬼魅。

蒙恬長槍橫握，一臉戒備。

：「你們是？」

蓋聶淡淡的道「在下，蓋聶。」

：「蓋聶？」

蒙恬驚疑道：「王上的首席劍術教師，為何來此？」

顧雲涵一陣無語。

既然知道是王上的首席劍術教師，那自然是貼身保護王上。

蓋聶配劍出鞘，橫握於手。

：「此劍，乃王上親賜！」

已經明示了，秦王就在帳中。

蒙恬默了一下。

：「我身為大秦千長，巡視軍營，乃職責所在。」

：「沒人能阻止我查明真相！」

蓋聶目光看向顧雲涵。

顧雲涵微微點頭。

蓋聶轉身進了營帳。

蒙恬頓時有點懵。

王上的首席劍術教師蓋聶，扔下這個少年和他對峙？

但蒙恬也不敢輕視，這個少年，可是與蓋聶同時出現的。

：「你是誰？」

蒙恬問道。

顧雲涵淡一笑。

：「顧雲涵。」

：「出手！打敗我，就告訴你真相！」

蒙恬一聽，不再猶豫。

大喝一聲，身子一沉，雙手一翻。

長槍遞出，槍尖劃破長空，發出尖銳的聲響！

槍出如龍！

蒙恬，果然是一位用槍高手！

顧雲涵身體微側，輕鬆躲開蒙恬的猛烈一擊。

右手搭上槍桿順勢一帶，蒙恬身型不穩，衝出十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心下驚駭，回頭盯着顧雲涵。

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對手。

但畢竟年少氣盛，初生之犢不怕虎。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高手，不領教一番，怎會甘心？

手中上槍一抖，再次破空襲來。

顧雲涵輕輕點頭，右手一揮。

地上的長矛已被她吸在手中，長矛在她手上，如同被賦予生命一般，行雲流水，在全身隨意遊走。

蒙恬的長槍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看好了！」

顧雲涵喝道。

蒙恬虎目一瞪，瞳孔猛的一縮。

顧雲涵長矛凌空劈下，一陣強勁的疾風瞬間凝聚在長矛上，形成一隻龐大的玄虎頭，如同實質，咆哮山林。

：「霸王槍！猛虎出山！」

蒙恬看的心神震蕩。

「槍法當如此！男兒當如此！」

他已經沒有和顧雲涵過招的念頭。

：「霸王槍！猛虎入林！」

：「霸王槍！猛虎震天！

隨着顧雲涵越來越慢的槍法施展。

蒙恬已在一旁臨摹。

蒙恬不僅智勇兼備，武學造詣也是極其驚人。

顧雲涵一套槍法演示結束，蒙恬也已初窺門徑。

：「這套槍法比較適合你。」

：「雖然你剛入門，但也足以應對接下來的變故。」

顧雲涵說完，轉身進入營帳內。

蒙恬立在原地，對着營帳躬身抱拳一禮。

：「蒙恬謝過先生賜教！」

說着，也轉身離去。

他倒是很想從顧雲涵口中得知真相，可惜技不如人。

顧雲涵剛進入營帳，嬴政的聲音便傳來。

：「顧先生傳授蒙恬槍法，是擔心他有危險？」

顧雲涵點頭道：「距離真相越近，危險就越大，顧某可不願尚公子失去這位未來的猛將。」

：「王齮久經沙場，正是上好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