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邊鎮亂】柯先生的陰謀（下）
右玉縣臨近北陲，是北通殺胡口商旅必經之地。范琰離開后，柯先生帶著兩個護衛在右玉縣城的街道上緩緩而行，北地的騾馬車甚多，街道很很寬闊，不是有牲畜從身邊走過，偶爾還會丟下一泡糞便。柯先生並不熟悉右玉縣城的地形，一路詢問轉過幾個街道來到一個如意賭坊前，掀開帘子就走了進去，早有手腳麻利的小廝迎上前來，這些就在賭坊混當的小廝一眼便能看出哪位客人是有錢的主。
柯先生揮揮手，道：「我不是來賭錢的，朱大膽在這裡嗎？」
那小廝臉sè變了變，但馬上恢復原狀，笑嘻嘻的說道：「原來是找我們三爺啊？三爺的規矩你不知道嗎，不在這裡賭個幾十兩銀子，恐怕是見不到他的。」
柯先生隨手從衣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道：「這是興隆魁錢莊的銀票，一百兩，我現在就要見朱大膽。」興隆魁的票號在山西、大同和宣府三鎮還是很有保障的。
那小廝伸長脖子上前瞅了瞅，但馬上縮回去連忙搖手道：「我們這裡只收現銀，不收銀票，再說，這些是要你去試一把手氣的，我們又不是搶劫，你能大一筆也未可知。」
柯先生冷笑一聲，往前緊走幾步，從腰上包囊中取出一錠金子直接丟在此時正人聲鼎沸的搖號桌上。
那小廝嘴角留出一絲笑意，沒有緊跟在柯先生的後面，而是悄然向賭場後方走去。
柯先生不急不忙，四處轉悠，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輸了將近一百兩銀子，驚呆了整個賭場。那小廝早已經回來一直站在身旁窺視，直到此時才悄然來到他身後，小聲道：「三爺在後面見你。」
柯先生拍了拍手，帶著兩個護衛緊隨在那小廝的身後向賭場的後院走去，出了賭場，跨過一條狹窄的街道，後面是一座大宅院。柯先生一行三人進了那大宅院的門，穿過廳堂，那小廝回頭對那個緊隨在後的護衛道：「兩位不能進去。」
柯先生吩咐自己的兩個護衛等候在外隨著小廝走進後院。後院當中有個練武場，有幾個漢子正**的上身在那裡練武，傍邊立了幾張椅子，有一個中年文士正端坐在椅子上觀望。此時見到那小廝引著柯先生走過來，中年文士扭頭問道：「張小三，便是他要來見我。」
那小廝連忙行禮道：「正是，三爺。」
柯先生拱拱手道：「在下姓柯，拜見三爺。」雖然在右玉縣的朱大膽在大同鎮鼎鼎有名，這是他也第一次見到此人，沒想到卻是個消瘦的文士。倒是和他的外號很搭不上邊，也不知道這樣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朱大膽起身相迎，感覺到柯先生的詫異，道：「每一個第一次見到我的人都像你一樣，難道我的大膽便要掛在臉上嗎？興隆魁的柯先生也會有事情來求我。」一口便叫出了柯先生的名號。
柯先生一點也不吃驚，他取出興隆魁的銀票展示給小廝看便是要告訴朱大膽他是興隆魁的人，讓朱大膽知道這筆生意油水很足從不會拒絕見他。他自顧自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要殺一個人。」
朱大膽稍稍露出驚詫之sè，道：「興隆魁要殺人還用經過我們這些山野莽夫的手嗎？」
柯先生掃視了一下還站在練武廳的幾個年輕人，朱大膽知道他的意思，道：「這幾個都是我的徒弟，你但說無妨。」
柯先生腦子裡轉了個回，道：「這個人是個馬賊，不是很好對付，我會把他引到右玉，你只要擔負截殺就可以了。」
聽見此言，朱大膽面露猶豫之sè。山西各大商號雇傭匪人攻擊對手的事情並不少見，但每一件都做的滴水不漏。其實做這樣的事情很講究，究竟在誰的防區做，被做的這個商號背景如何，很多所謂的盜匪都和衙役相通，除非在想團山那樣的邊境，否則並不敢隨意動手。而且一旦泄密，動手的商號便是觸犯了眾怒，一點生意都沒得做了。但只要沒有被別人抓到把柄，即便是公知的秘密也不會有人去追究，就如當年張家口的盧家被滿天星做掉，順天府的商人折戟在草原。
朱大膽本以為柯先生找他是要解決商道上的事情，此刻聽說是要對付馬賊心中存疑。馬賊多是亡命之徒，而且四處流竄，如果結上死仇恐怕後患無窮，如今的馬賊多半比官軍還難對付。
柯先生也知道這些綠林人也很忌憚同行火併，因為這樣多半會損失不少，但是他不敢告訴朱大膽要對付的那人是德翔閣的掌柜，寧願告訴他翟岩是馬賊。現在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德翔閣的背後是土默特蒙古人，如果告訴了朱大膽的實情，這筆生意甚至牽涉到邊境糾紛，朱大膽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出手。
柯先生眼見朱大膽的反應，不慌不忙的解釋道：「那個人不是右玉的，來自是草原，如果事成我願出一千兩白銀。」
右玉縣這樣的地方存在的綠林絕大部分靠搶劫貨商或者是置辦馬幫起家，在本地都是有家有業，並不像各地流竄的民變軍。這兩年來殺胡口的生意萎縮已經讓很多實力較弱的綠林成了真正的盜匪，開始為錢賣命了，曹謙正是在團山一帶聚攏不少這樣的人，並且已經和陳老大合作在陳老大的老家陳家莊建立了莊園老營。如果說柯先生說要對付的馬賊是右玉縣本地的，那麼朱大膽必然要仔細慎重，這樣知根知底的本地綠林交鋒，即使獲勝也會損失慘重，更有可能會讓第三方有可乘之機，除非是付出酬金高昂，否則必然免談。但如今柯先生說的是來自草原的馬賊，朱大膽的心思就稍微寬鬆了點，右玉縣是邊陲重鎮，外來的馬賊不會有機會在此肆掠的，除非是山西數以十萬的民變軍打過來，但是很明顯，大同這樣難啃的重鎮，有沒有足夠的錢糧好處，肯定不是民變軍的攻擊重點。
朱大膽心中已經默認這件生意可以談，但並不急於答應，而是慢悠悠的問道：「那人是哪個寨子的，和興隆魁有何怨恨，難道是劫了興隆魁的商隊？」他膽子雖然大，但並不是莽撞之人，他是右玉朱家寨子的三爺，也是朱家寨子的智囊，所有右玉縣城內朱家寨子的產業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柯先生一本正經的說道：「那人本在東口活動，年前剛剛流竄的西口，可能是投奔了這邊哪個山寨，在西口並沒有深的根基。」
朱大膽靠著椅子上，閉目沉思半晌，朱家寨子雖然有些產業，但近年來也是苦苦支撐，但是商旅減少后原先的過路費幾乎斷絕，如今商道稍微有點起sè，但是大興魁、盛魁和東來閣這樣和官府聯繫緊密的商號是他不敢動手。但是寨子中的兄弟都是要花銀子養的，最近已經有不少人去鼓動去參與團山的走私了，他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如果去了團山，那便真的就是拿xing命換錢了，草原的馬賊兇殘，從三月份開始已經傳來多批次馬幫在團山外線被屠戮的消息了。
如果真的要去團山，那麼也就不怕和草原馬賊結仇了。朱大膽猛然掙開眼睛，伸出三個手指，道：「三千兩。」送上門的生意必然是要討價還價的。
柯先生硒然一笑，道：「最多不過十個人，這樣的價格太離譜了。」
朱大膽嘿嘿笑了一聲，道：「好，正點子兩千兩，每多一人加兩百兩。」
柯先生搖頭道：「我只要正點子死，其他人我不管，兩千兩，一口價。」這樣的價格殺一個人已經是非常高了，柯先生知道翟岩是一把好手，所以寧願找一個穩妥的人，付出高價，只要一擊成功，所以才選擇了右玉縣有名的綠林朱家寨子。
朱大膽猛然起身道：「好，成交！」想想又問道：「我很好奇你為何願意花這麼多的銀子雇傭我們干這樣的事，以你們興隆魁的實力要對付幾個跑到內地的馬賊並不是件麻煩的事情吧。」
柯先生輕輕伸指彈了一下衣袖，起身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朱大膽大笑道：「當然可以，道上的規矩我是清楚的，你只需告訴我那人的形貌還有行蹤。」
柯先生閉上眼睛慢慢回想起翟岩的容貌，用緩慢而yin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陳述道：「那個人很年輕，一眼看上去就像一頭豹子一樣危險，最明顯的便是他的左眼角有一條兩寸多長的猩紅的刀疤。你準備好人手等著我的消息吧。」想想又補充道：「那個人是把好手。」他的聲音yin冷的像一條毒蛇。
朱大膽在一旁看見柯先生掩飾不住的恨意，實在想不出以柯先生的身份為何和一個馬賊結下了如此深的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