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章 【抉擇】陰謀（上）
手中的密信慢慢靠近昏暗的燈火，煥出一股藍sè的火焰，瞬間消失。
翟岩背手走出營帳，進入十月，塞外的氣溫逐漸變涼，夜間更是已有一股寒意，觸手處盔甲冰涼。
「很不錯，回信讓燕寨主先回來，我要看看八大家如何反應。」翟岩輕聲說。
緊隨在身後的宗茂回答：「是！」短短几年間，他從一個奴隸少年變成掌管狄寨數千人錢糧貨物的總管，都得益於眼前這個人的栽培。
「那件事季興辦得怎麼樣了？」
「進展順利，狄寨中很多人和那邊熟識，辦起來並不難。」宗茂低頭回答。
兩個多月前，翟岩安排他在土默特部落漢人中安插眼線，監視土默特部幾大頭領的動靜，漢人進入草原后大部分流入土默特部落，少數進入狄寨，雙方很多人以前都認識，甚至是一個宗族的，安插內線易如反掌。他因為事務繁忙無暇顧及，推薦季興掌管此事。
翟岩身邊的第一批親兵，活下來的如今都已經是個頭目。他經常在狄寨中看見這個獨臂少年孤寂的身影，很同情，季興和他曾經都是親兵中最傑出者，命運際遇不同造就如今天差地別，如果季興不斷臂，至少也有一個千總的位置。如今翟岩回狄寨的次數越來越少，恐怕也早已忘記了這裡還有個人每ri還跟在俞士宏的身邊認真攻讀。得到宗茂推薦后，八月份，翟岩安排季興隨商隊走漠西，經受考驗后，正式任命讓季興和俞士宏共管此事。
「讓他緊盯那個古祿格，他和女真人關係密切，商隊也是他引入歸化的。」
「遵命！」
「你回去吧，讓鮑廣和逢勤過來，隨我去巡營。」
宗茂領命而退。
托克托草原數百帳篷佇立在草坡之頂，月sè之下，巡邏的士兵牽著殺狼犬巡梭在草原中，偶爾出一聲低吠。
翟岩的駐地處于歸化城的西偏南方向，往東至歸化，往南至芒牛山，輕騎馳騁半ri即可，這個距離讓他可以關注到漠南草原生的一切，又不影響騎兵訓練。
上午的訓練剛剛結束，兩個蒙古騎兵飛奔向軍營。
汗帳騎兵見到翟岩後行禮，道：「大汗召見！」
翟岩一邊卸下身上的盔甲，一邊很隨意的問：「有什麼事嗎？」
土默特人對翟岩都很友好，他們中絕大多數都受過翟岩的恩惠。一個汗帳騎兵笑著回答：「好像昨天夜裡有女真人過來了。」
「哦！你等等，我馬上隨你去。」
五百騎兵隊列整齊往歸化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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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化城內，俄木布汗府邸，岳托坐在主座，俄木布汗一邊相陪。
「我這次來訪，是有兩件事要告知大汗。」岳托感受座位上毛皮的柔軟，放鬆身軀，說：「我大金大軍近在大同已經三個月了，土默特部給了很多支援，天聰汗讓我轉達謝意。」
俄木布汗微微欠身，剛準備回話。岳托話鋒一轉，接著說：「如今我女真大軍仍然滯留明境，處境艱難，天聰汗讓我來漠南就是想往土默特部再借一萬石糧草，待明年必然歸還。」
俄木布汗的身軀僵住了，剛準備說出口的謝意又吞進肚子，強笑說：「只是我土默特部如今確實已經沒有了餘糧，冬天就要來了...」
岳托伸手阻住俄木布汗下面的話，綻開笑容，說：「大汗不用在我面前哭窮，據我所知，今年豐州灘米粟豐收，收穫有十幾萬石。我大軍所征不過一成，再說只是借糧，來年必然歸還。」
俄木布汗沒想到岳托對土默特收成如此清楚，一時著急，說：「今年雖然收成不錯，但如今我土默特部加上漢人近五萬人，一年所消耗也所剩無幾，明年若是災年，恐怕就無法度ri了。」
「明年我們會還回來的。」岳托的笑容慢慢收斂，語氣仍然柔和。
俄木布汗咬咬牙，說：「減半如何？」
「我大軍如果糧盡，多爾袞恐怕不好控制，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想起多爾袞，俄木布汗打了個寒戰，從火燒歸化到催繳軍糧，那個人讓他感覺就像一條毒蛇，隨時都想找個機會上來咬土默特部落一口。
他看著眼前的岳托只覺得頭有些眩暈。
岳托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我過來的時候在漠南草原遇到一件事，想必大汗還不知曉，從歸化返回張家口的商隊好像被馬賊劫了。」
俄木布汗滿腦子都是糧草，並沒在意岳托說的這些話，只是「奧」了一聲。
「你說這漢人和漢人之間也是，在草原走商隊，彼此之間競爭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張家口的商隊也不知道還敢不敢再來歸化。」
俄木布汗此時才聽清楚岳托所說，心裡又是一陣突突，腦袋上青筋迸出，訕笑著回應：「草原馬賊猖狂。」
岳托哈哈一笑，「張壩草原已一年沒有人跡了。」
俄木布汗坐不住了，再也沒有心思細談下去，片刻之後就借故離開，看著俄木布汗急匆匆離去的腳步，岳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剛剛走出府邸，古祿格快步跑過來，報告說：「歸化返回張家口的商隊被劫了。」俄木布汗怒火中燒，斥責道：「我已經知道，不用再說了。」
「漢人的夥計說馬賊中有土默特人。」古祿格的聲音中含有一絲不可思議。
俄木布汗轉對緊隨在身邊的汗帳騎兵說：「召翟岩！」然後快步出歸化城往城北的兵營而去，他無法容忍翟岩如此過格的行為。
翟岩部五百騎兵駐紮在俄木布汗大營十里之外，攜鮑廣二十人直入兵營。
待翟岩進入俄木布汗的大帳，大汗的眼神彷彿想殺死他。
屏退左右後，俄木布汗怒吼：「張家口的商隊是不是你乾的？」
翟岩本就沒有想著隱瞞，回答乾脆：「是！」
俄木布汗抓住眼前的箭壺猛然砸到他眼前的地面上，大罵：「你怎麼如此大的膽子，是想綁架我土默特部嗎？」
翟岩並不慌張，問：「大汗，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這重要嗎？」
「很重要，您想想他想幹什麼？」
俄木布汗稍稍冷靜下來，仍然怒瞪雙目，說：「不要以為我土默特部離不開你。」
翟岩跪拜在地，說：「大汗，女真的狼子野心，您看不清楚嗎？張家口的那些人都是女真的爪牙，我是幫大汗清除禍患啊！大汗若讓他們進入了歸化，土默特部落連每天牲畜生了幾頭崽都逃不掉他們的耳目。」
俄木布汗臉sè稍霽，說：「你不該擅自行動。」
翟岩侃侃而談，問：「大汗，您看大明、女真和蒙古分別對土默特如何？」
俄木布稍作沉思，說：「大明對土默特最為優厚，市賞和冊封都有先例；蒙古諸部除察哈爾仗勢欺人，其他部落也能平等相處，但如今林丹汗已死；唯有女真對蒙古壓制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遲早有一天蒙古各部都將屈服在女真的鐵蹄下。」
「大汗甘心嗎？」
俄木布汗閉口不語。
「女真強繳軍糧，讓張家口爪牙千里迢迢來到歸化，現在又來挑撥漢部和您的關係，那就是不放心土默特部。你們和大明的關係終究讓他們忌憚，畢竟大明是他們最強大的敵人。匹夫無罪，懷璧自罪。」翟岩盡全力說服。
「沒有把握，我是不會和女真人反目的。」俄木布汗表達自己的態度，畢竟歸化城不像大同那麼堅固，土默特也沒有大明那麼廣袤的土地。
「我們只需要等待，就像當初等待女真西征察哈爾。只要等到大明的軍隊可以出塞壓制女真那一ri，蒙古各部可以聯合起來，左右局勢，就像當初我們在君子津渡口偷襲察哈爾一樣。蟄伏和積蓄，暗中聯合大明和蒙古諸部，我會像當初一樣繼續為大汗效忠。」翟岩俯在俄木布汗的腳下。
「有那一天嗎？」俄木布汗遲疑。
「有！」翟岩的話斬釘截鐵，「大明很大，曾經土木之變時，連皇帝也陷在瓦剌，終究有中興，如今只在另一個低chao，待境內民變一了，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女真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一點猶豫。這些話他信不信不重要，一定要讓俄木布汗相信。
俄木布汗想起近ri多爾袞和岳托對土默特人的態度，長嘆一聲，道：「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