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邊鎮亂】夜談

夜深，大同府大興魁分號的內宅,燭火幽暗。

翟岩來到這裡在柳全的陪同下簡單用完晚膳后，倆人就躲進了內宅。

這裡是柳全的書房，裝飾的很簡單，桌面上擺放好文房四寶，靠桌子的一個木製的書架上擺滿的書籍，都是諸子百家的經典，又是一個讀雜書沒有科舉的人。柳全讓家人將外宅的們關上，兩人秉燭夜談。激烈的交談聲從天sè剛剛變暗一直延伸到下半夜，柳全將自己的計劃完全描述完畢。

翟岩聽得很仔細，不時會詢問一些細節,「這是個天才的設想！」

他為柳全的計劃拍案叫絕，但正如柳全所料，他並不願意冒這個險，或者說是讓別人分享自己的成果。

「我們現在很缺銀子嗎？」

「缺，只要能多十萬兩銀子的本金，一年內這個數目就會翻幾番。」

翟岩皺眉沉思，「我毫不懷疑，你的計劃若能夠實現，金錢和利益將滾滾而來，但我想知道的是，誰在掌控這個商盟？」他單刀直入。

「為什麼需要一個人來掌控？只要我們都能從其中得到我們想要的，這還不夠嗎？」

「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飛。」翟岩輕輕撥弄如豆般的燈芯，喃喃自語。

「翟東家，無論哪個人也不能掌控一切，便是這大明的皇帝也是如此。我聽說前朝萬曆皇帝當初寵幸鄭貴妃，想立福王為儲君，但最終還沒有拗過大臣，福王還是被外放到河南。你有何必執迷於此呢？」柳全苦口婆心，翟岩控制yu太強。「如今你控制草原商道，屬下勇士成千上萬，商盟需要依靠你才能獲益，你又何必如此不自信？」

翟岩閉目，感受灼熱的火焰從自己的指尖劃過。是不是自己太小心了？這都是翟堂的那次刺傷殺給他留下的yin影。

柳全敏銳的感覺到翟岩的心思稍有活絡，接著說：「你知道本朝的東林黨嗎？」

翟岩點頭，天啟年間，以楊漣為的東林六君子死於魏忠賢手中，但也在民間留下顯赫聲名。在民間，東林黨一向是忠君愛國的象徵，本朝崇禎皇帝上任之初曾大量任命於朝廷。翟岩當然知道其中內幕當然沒那麼簡單，任何一個團體的背後都深藏著權利與利益，東林黨不過是以江南縉紳為主的一股勢力在朝政上的反映。兩年前他在張家口的時藉助八大家的關係還時常能夠接觸到大明朝政的一些內幕，但這兩年他在草原消息閉塞，又沒有可以交流的對象，對時局的變化已經不是很熟悉，但前任薊遼總督袁崇煥是東林黨人，他還是記得的。

「袁崇煥被處死後，東林黨在朝廷的勢力應該已經大不如前了吧？」

柳全點頭，他卻不是想的翟岩談論大明的朝政。「江南縉紳捧起東林黨，但在朝政之爭上一直沒有佔到便宜，無論前朝天啟皇帝還是當今陛下，最終都走到打壓東林一黨的路上，你知道為何嗎？」

「東林黨的勢力太強了！」翟岩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

「不錯！」柳全很興奮，彷彿一下找到了知音。「如今天下科舉取士江南十佔六七，朝廷財賦收入江南十佔六七，若聖上再重用東林黨人，則天下除江南無人可活矣。」

東林被打壓正是因為東林黨過於強大，使用稍微不慎，便可能反噬其主，有大量出身東林的士子和官員為後盾，東林黨強抗聖上旨意之事數不勝數。從萬曆年間開始，朝政變局無一不牽涉到東林黨。當年天下士子盡呼東林黨魁李三才入閣為輔，皇帝始終視而不見，便是如此。

翟岩不知道柳全為何說道此處。

「東林黨人可有魁？又是誰一人可以cao縱？」柳全饒了一個大彎，終於點題。

「東林黨中誰聲名顯赫，財力雄厚，門生故吏多，誰便是魁。倒確實不是一人可以cao縱的。」翟岩陷入沉思。

「我設想的商盟便是如此，如今你我兩家已經是佔得先機，翟東家更是近乎掌控全局，為何還怕外來者加入。退一萬步說，若有一ri有更有才者能夠將商盟揚光大，讓晉地的捧出像東林黨那樣的勢力，你我也是獲利最多的人，何懼如此？」柳全慷慨激昂，果然是天生的冒險者。

「好！」翟岩也被柳全激起雄心。當年他初入草原便敢獨自一人進入落魄的俄木布大汗的營帳，如今和柳全相比到顯得小家子氣了。不過當初他是走投無路之時，如今是經歷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造就這樣一片大好局面，心境已是大大不同。

「商盟初始股權便以你我二八分成，先行對外擴股一成融入十萬兩銀子。」柳全不失時機的開始和翟岩提出細則。

翟岩點頭，說：「生意上的事情，你比我熟悉。既然是你提出的這個主意，商盟的大掌柜便由你擔任，二掌柜讓寧盛出任。我還有個想法，商盟成立，不可缺護衛，我想讓曹謙組建護衛隊編入其中，你看如何？現在到處兵荒馬亂，商隊出行恐怕沒有一刻能離開護衛。」這是翟岩的殺手鐧，他要掌握商盟的每一步動向，從護衛出手是最便捷的方式。任柳全說的天花亂墜，自己的命脈絕對不能掌握在別人手上，冒了險也要將危險的程度降到最低。

柳全猶豫一下，點頭同意，這世界誰也不是傻子。

商盟的成立，將標誌著大興魁和翟岩完全綁架在一起，再也難分開你我，柳全也不用再擔心有朝一ri，翟岩會一腳將他踢開。

柳全一直存在一種危機感，他並不是翟岩唯一的選擇。翟岩可以找盛魁合作，也可以找興隆魁合作，尤其是那個范永斗，讓他如芒在背。這些商號中，大興魁的實力是最弱的，近些年的名聲也都是建立在和翟岩合作的基礎上。如果翟岩成了范永斗的妹婿，興隆魁隨時都可以將大興魁踢出殺胡口商道。但隨著商盟成立和運轉，他相信翟岩再也離不開他。

「眼前只需要融資十萬兩白銀，我們就可以解除資金短缺，再過幾年，可能二十萬兩白銀也購入不了商盟的一成股份。」柳全向翟岩解釋。

「若非必要，最好還是不要融資太多。股份只能轉讓給我們需要的人。」翟岩提醒，他可不想讓像范永斗這樣的人也加入商盟。

「那是自然！每一份擴股都將會得到翟東家的准許才會實行。我們投資的將不僅僅是貨物，還有那些貧寒士子。只要我們資助的士子十中有一可以考中舉人，回報也是值的。」

「聽說東林黨在江南也是這麼乾的，大富之家往往舉辦聚會，酒宴，邀請各路文人相聚，舞文弄墨，本身就有招攬的意思。」翟岩同意，他越想越興奮，又說：「你若成事，從此東口有八大家，西口有商盟！」

終於說服了翟岩，柳全也難掩心頭的激動，他從小生長在右玉縣，直到接手大興魁后，雖然野心勃勃，但獨霸殺胡口商道的想法從未曾有過。他很小心的說道：「如此我們很快就可以組建自己的商隊前往江南，甚至可以在那邊直接收購茶山，在貨物上也不至於一直受制於人。」他一直摸不透翟岩和范家的關係，所以很隱晦的試探。

「不錯，我們不可能一直靠范家。」翟岩一時沒有想那麼多，脫口而出。

柳全愕然，進而如釋重負。

「從此，德翔閣和大興魁都將在你的號令下運營，寧盛和曹謙會協助你，兩年前你就已經準備好了，當年我拒絕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很失望？」翟岩輕笑，又想起虎豹騎次和大興魁交易時，柳全就曾向他拋出過一系列的計劃，還曾經妄想過收買寧盛，這個人一直都是那麼不安分，他可要看緊點。

柳全哈哈大笑，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走出幾步，推開木窗，一絲清涼之風迎面而來，讓他覺得渾體舒泰。

窗外，東方已經露出一絲魚肚白，一夜徹談，兩人竟然都不感到疲倦。

「為遲到的合作，我們要喝一杯！」柳全笑著回應，「我去讓廚子準備幾個菜，這裡有上好的竹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