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邊鎮亂】柳全的心思

宣大鎮的奏摺如雪片般飛向幾百裡外的京城,快騎的蹄聲敲打著無數人的心靈。

沈棨冷眼旁觀張宗衡在宣鎮的折騰，心中暗自笑他幼稚。張宗衡即使抓到再確鑿的證據，也需要中樞、陛下相信才有用。如今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雙方已然都沒有了退路，張宗衡和他只有一人可以再留著宣大鎮了。

對峙的雙方都胸有成竹，在靜候結局的揭曉。

七月處，錦衣衛緹騎耀武揚威來到宣鎮，宣府巡撫沈棨、總兵董繼舒私自與女真議和，被逮捕入京城議罪。聖旨宣布的那一刻，沈棨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當緹騎抓捕的名單中只有他和董繼舒的時候，沈棨似乎明白了點什麼。但他仍然想不通，一直和他穿一條褲子的王坤為什麼最終會出賣他。原因已經不再重要，這就是朝堂，比戰場還要兇險萬分，站在背後的隊友隨時可以變成暗中捅刀子的敵人。

宣鎮風味酒樓。

翟岩和弓辰把酒言歡。

「若不是為你，我是不想再在大明的邊軍里呆了。」弓辰將擺在眼前一大杯酒一飲而盡。他這次算是因禍得福，洗清冤屈后官升一級，已經被提拔為宣鎮的萬全右衛的千總。

「經此變故，你也算是張宗衡的親信了，正是前途遠大的時候。過段時間再謀求調任大同府，那裡才是我們的根基。」宣鎮直接依靠張家口，那已經是女真人控制的地盤，八大家不會給翟岩揮的空間。

弓辰嘿嘿一笑，「我已經看清了這世道，倒是你們在塞外縱馬高暢快歌。」

翟岩給他將酒滿上，說：「塞外也不像你想的那麼好。」這句話兩年前燕七曾經對他說過。

弓辰只是搖頭。

翟岩夾了一口菜放在入嘴，目光投向熙熙攘攘的大街，沉聲說：「在大明的宣大鎮中我沒有一個信任的人，所以只能先委屈你。等你到了大同鎮，我會儘力幫助你的。」

弓辰抬頭直視翟岩，舉起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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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棨獲罪，宣府倒台了大批官員，但陽城翟家毫無傷，翟岩既有些慶幸，又有點忿恨,對於本家他心情複雜。

宣鎮有太多他熟悉的人，翟岩沒有在這裡停留太久，和弓辰會面后匆匆返回的大同府，范永斗在那裡等著他。

柳全也在大同府興隆魁靜候，他剛剛和范永斗定完下一批進入草原商隊的貨物。有土默特人幫忙，再加上草原物資一直很匱乏，他預計今年能夠走兩批商隊到漠北，也只有今年才會有這麼好的市場。隨著漢人大批流出殺胡口，晉地的商人都已經知道黃金之路已經開啟。張家口也開始復甦，明年草原商隊也將面臨激烈的競爭。

「宣府之行很順利啊！」范永斗見到翟岩后，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個人明明是他的對手，可翟岩對他就是恨不起來，這是一張境界。翟岩總覺得在他那張溫和的笑臉下面藏著讓人難以察覺的危險。但生意就是生意，沒有人願意和錢過不去。他和柳全都無法拒絕興隆魁提供的貨物。

「得您指點，還算不錯。」

范永斗伸手揉揉自己的腦袋，彷彿最近用腦過度一般，說：「張家口重開，我下個月也要回宣鎮了，生意上的事，這幾個月我就交給小妹管理。你我兩家生意上的往來來ri方長，先讓小妹熟悉彼此，也為ri後行個方便。」言語中很自然的彷彿吃定了翟岩。

翟岩愈覺得頭疼，他因為家族的那些事情才叛出草原，但如今卻和范永斗摻和在一起。他能夠原諒范家，為何不能原諒本家。但讓他此刻和范永斗翻臉，他又做不到。世間之事，哪裡像非黑即白那麼簡單。

眼見翟岩有些鬱鬱寡歡，言辭之間也不振奮，范永斗又笑道：「都說人逢喜事jing神爽，你事情辦得順利，人怎麼焉了，你先去見小妹吧，他已經候你今天了。」

柳全坐陪一旁，一言未，他現在的腦海中正在全盤謀劃一件大事。

前些ri子他陪伴翟岩在山西拜訪張宗衡的時候結識了大量晉地財主，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忻州富張思廣。翟岩當ri心憂弓辰匆匆離開山西，但他沒有。

在山西，柳全的大名隨著大興魁的強勢擴張也迅水漲船高，因為災荒讓家族財政捉襟見肘的財主紛紛瞄上殺胡口這條商道。張思廣已經多次宴請他，向他詢問殺胡口外草原的情形，對他們那些沒有出塞經驗的人來說，草原的財富就像火中之粟，既有心嚮往之，又充滿了對野蠻人的恐懼。

那些缺乏經商經驗的人要進入草原，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便是出資入股有信譽大商號的商隊，另一個便是糾集有出塞經驗的亡命之徒自組走私商隊，冒險一搏。前者多是富人，後者多是貧戶。人不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很少願意冒生命危險。

張思廣等人表達出的意思讓柳全簡直心花怒放。大興魁和德翔閣合作現在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就是資本不足。大興魁只不過這幾年才在柳全手上達起來，德翔閣根本就是白手起家。當整個大漠草原的市場完全打開后，兩者微薄的本金成了聯盟展最大的桎梏。借貸永遠都是最無奈的選擇，且不說高昂的利息，每一份借貸都需要近一倍的資產作為抵押，而且還要時時面對還貸的壓力。

柳全借鑒晉商分給夥計乾股分紅的經驗，想出了一個瘋狂的主意，組建晉地商業聯盟。

張家口的八大家便是一個商業聯盟的雛形，但他們彼此之間聯繫非常鬆散，甚至還有些勾心鬥角，只因為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才聚合在一起。柳全設想的商業聯盟要更緊密的多，從結構上更像是一個大商號。他設想將乾股轉讓的對象從夥計變成資本，甚至商號、團體。商業聯盟的經營賬目每年向股份過一定份額的東家公開，視經營情況進行分紅。這樣他可以通過共同的利益將商盟中所有人綁在一起，也很便於擴展在晉地官場的關係。既然現在他已經和翟岩綁在一起了，那就不妨綁進來更多的人。

當然，讓別人相信他將白花花的銀子掏出來讓他經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大興魁這幾年的收益為他贏得了巨大的名聲，山西的困局也讓很多像張思廣這樣的財主願意冒險。在晉期間，他儘力描述大興魁的前景，講述他們在草原上的勢力，很多激進的財主都已經被他打動。只要有人嘗到了甜頭，名聲打響之後，商盟的擴張帶來的利益將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擁有的資源將不再僅僅是金錢，還有官場。柳全為自己這個瘋狂的計劃而顫抖，只要商盟能夠不斷盈利，願意加進來的人將數不勝數。那些入股進來的錢和人都將成為他手中的工具，有了如此雄厚的資源，還怕掙不到錢嗎？

當然他還要和說服翟岩接受他的計劃，金錢離不開刀劍，商盟前期能否持續保持盈利，最關鍵還是要看翟岩對草原的掌控。所以無論張思廣等人表現的如何熱忱，柳全一直都很矜持，並不急於接受別人的銀子。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翟岩很保守。

翟岩此刻去德翔閣的后宅面見范琰，柳全返回大興魁在大同府的分號，詳細規劃自己的設想，以準備和翟岩的會談，其中的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商盟的經營權和賬務的監管權，只有翟岩和他之間能夠相互信任，否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但在這樣的時局下，像他們這樣的商人都知道信任是一件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