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幕後的進行曲（五）

維多利亞突然轉頭看著他「你會游泳嗎？」

夏澤昊一愣然後搖頭。

一直以來學校老師就告訴他不要靠近河邊湖邊，嚴禁下水嬉鬧，嚴禁下水游泳，每當放假學校就會聘用一些安保人員在河邊湖邊巡視，抓那些不聽話的學生，被抓住還要把家長叫到學校一起受批評，夏澤昊就沒下過水，他也沒有像豬狗那樣無師自通生來就會游泳的能力，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

「沒關係，」維多利亞說「後面上游泳課我可以教你。」

敞篷小車跑在寬敞的柏油路上，兩側的綠化紅楓被甩在身後，他看著維多利亞絲絲銀髮飄動，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天堂。

維多利亞沒有多踩油門，繞學校一周差不多花了一個小時，太陽也快爬到頭頂，她直接載著夏澤昊來到餐廳。

餐廳門口是一大堆纏線氣球做成的氣球拱門，告示牌上不斷滾動各種語言的「歡迎新生」，厄爾尼諾算是找對地了，告示牌放這不愁新生看不到，你不想看書所以不去圖書館，沒問題，不想談情說愛或者找不到女朋友所以不去花園，這也是你的自由，你喜歡窩宿舍里不去體育館鍛煉，學校也管不著，但你總不能不吃飯吧。

夏澤昊跟著維多利亞進到餐廳，穿過金色的拱門和長廊，裡面空間突然開闊，柵欄窗戶建得很高，三個人才能抱住的羅馬柱豎在四周，頭頂半球形穹頂正中畫著一個天使形象，羽翼展開佔據了大半的篇幅，看不清容貌，因為周身都被光芒籠罩，手中的劍高舉頭頂，威嚴肅穆，像是走進祭拜神明的聖殿。

他和維多利亞找了張桌子坐下，餐廳里穿著深藍色校服的人快要把餐廳擠滿了，夏澤昊驚訝之餘四處打量。

「你確定我們是來吃飯而不是參加大型的祭拜現場？」夏澤昊指了指頭頂的壁畫「有人在頭頂一直看著你，你吃得下去嗎。」

「本來這裡是紀念館，後來學校里的人越來越多，原有的餐廳放不下，就把這裡作為餐廳，紀念館搬去了新教堂。」維多利亞目光一直放在夏澤昊背後。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夏澤昊摸摸臉上，有點油，宿舍里沒有他的毛巾，今早上他接水匆匆洗了下就被加洛林踹下了窗檯。

「沒有。」維多利亞說。

夏澤昊頭伸到打蠟的櫻桃木桌子上借著採光照了照，什麼也沒有發現，抬頭維多利亞還盯著他。

「那你在看什麼？」

「在等服務人員。」維多利亞說。

叫服務員過來不應該直接大手一揮，吼一嗓子「服務員」？知道維多利亞你不喜歡說話，這麼多人在這裡吃午飯，看就能把服務員看過來？

正當夏澤昊奇怪，侍者從他的背後走過來，向他倆微笑「請問兩位需要點一些什麼，這裡是菜單。」說著把一張折頁菜單放到桌上。

還真讓維多利亞把人服務員看過來了，這就是「看我眼神行事」？

維多利亞瞥了一眼菜單「一份白汁扇貝，一杯檸檬汁。」

夏澤昊琢磨著菜單，都是些沒見過的菜，「我也要一份白汁扇貝，一杯檸檬汁。」和維多利點一樣總沒有錯。

維多利亞把她的學生證遞到侍者面前，侍者卻抬手拒絕了。

「維多利亞你有學生證但其他新生可沒有，在正式入學前新生用餐免費，當然，浪費是禁止的。」侍者微笑著說。

「還有這種好事？」夏澤昊說，「那我多點一些帶回去吃。

」

「今年是施行的第一年，為了避免一些高年級學生鑽空子，新生只能為自己點餐，並且免費的點餐不能帶出，您需要帶出的話可以付費點餐。」侍者解釋。

夏澤昊重新審視了一下菜單，眼神縮了回去「那不用了。」看加洛林瘦精精的，本來夏澤昊還想給他帶點回去，不過學院似乎比他還要精明。

「幫他拿一雙筷子。」維多利亞說。

過了一會侍者推著車來了，菜的賣相還是不錯的，但量小了，就那麼十來塊，一口一個，檸檬汁不好評價，儘管維多利亞提醒他小口喝，但還是酸得他直咧嘴。

「要回去了嗎？」維多利亞吃完擦擦嘴。

「爸爸你要出去了嗎？」一個稚嫩的小女孩聲音。

鏡子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正在系黑色的長袍的繩結，左側胸口是一個銀色八角徽章。他聽到聲音轉身，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女兒到了他身後。

「薇薇恩，你怎麼來了」男人說著把小女孩抱起來，讓他坐到自己的手臂上「晚飯吃了嗎？」他岔開話題。

「晚飯吃了，爸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小女孩垂著眼角問。

「是，」男人輕輕嘆了口氣。「爸爸馬上就要出門了。」

「爸爸為什麼要出去，外面很危險，有很多壞人，留在家裡不好嗎？」小女孩問。

「這裡很安全，因為在之前一直有你的叔叔們保護著這裡，現在輪到爸爸來保護這裡了」男人望著小女孩天真的眼神，輕輕撫摸著她金色的頭髮「外面很危險，但是如果爸爸不出去你和媽媽就會受到危險，所以爸爸無論必須要出去，這是爸爸的責任，你很懂事，明白這些對你不難。」

「那爸爸你要去哪裡。」小女孩一把摟住男人的脖子，緊緊抱著他。

「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但你別擔心，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不是很喜歡《冰雪奇緣》中的愛莎公主嗎，爸爸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一個超大號的愛莎公主芭比娃娃好不好。」男人寵溺地用臉頰摩挲，左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那約定好了。」小女孩紅著眼睛，說著伸出右手。

「我約定。」男人注視著她的眼睛，伸出右手，小指勾上小女孩的小指拇指相對。

「約定的貼貼。」小女孩說著把臉頰伸過去，在男人的臉頰上靠了靠。

男人把小女孩放下來，雙手輕輕放在小女孩的肩膀上「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再紅著眼睛咯，」他伸手在小女孩的鼻樑上颳了一下，「紅著眼睛可就不漂亮了，我的小公主。」

「嗯，我會好好聽話的，按時睡覺，西蘭花我也會吃的，牛奶我也會按時喝，爸爸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小女孩看著男人的眼睛點頭。

「你去找好朋友艾梅玩吧，記得早點回家，別讓媽媽擔心。」

小女孩在男人的注視下低著頭離開了，男人伸手摸了摸胸口銀色的八角徽章，鋒利又冰涼。

「薇薇安很傷心，」一個女人走進來，她和小女孩一樣有著金色的長發，眉眼間一看就能明白她是小女孩的母親。「你要走了嗎？」她說。

「對不起，我做不到繼續陪伴你，我別無選擇。」男人側過頭不願意麵對她，話里滿是愧疚。

「誰給你的指示，不去不行嗎。」她的眼睛里開始泛著淚光。

「是族長大人。」男人輕聲說。

「我讓父親幫忙勸說一下，看看有沒有周旋的餘地，能夠延期一些都行。」她匆忙轉身，卻被男人拉住了。

「別去了，你知道這是沒用的，族長大人的決定沒有人能夠動搖，更何況你的父親還不是列迦派系的人。」他說。

男人的手很大，握著女人的手腕，就如他一直以來的溫柔。

女人轉身右手搓著高挺的鼻子，低頭看著男人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上面的寶石光澤黯淡「你還記得我們結婚那天嗎？」她輕輕地問。

「我哪怕是忘了我自己的名字我也不會忘了那天的。那天我們交換了戒指后，我摟著你的腰轉呀轉，你臉上的笑容讓我忘記了除了你的一切。」男人微微有些笑意，他撫摸著指環，感受那天的每一絲觸感。

「那天你摟著我一直轉，我頭都轉暈了你也不肯停下來，最後你把我放下來的時候我一陣頭暈差點就摔倒了，你第一時間摟住我，我倆一起倒在了地上，你墊在我的身體下面，然後在所有人的呼聲和口哨聲中我吻上了你。」女人頓了頓「你還記得當時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我會永遠守護你，親愛的。」

「那麼現在你為什麼要離開我，離開薇薇安？你說的永遠守護我，難道只是婚禮上的見機行事，不過是欺騙我的一句空話嗎？」女人緊緊咬著嘴唇「你明知道兩年前出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即便如此你還是順從了族長的意思。」

男人沉默了。

「還有辦法，」她靠在男人身上，雙手撫摸男人的臉頰，兩人額頭靠在一起，彼此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如果族長大人的決定無法改變，那我們帶上薇薇安離開這裡吧，遠走高飛，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我必須要說出口，我不能這麼做，我們生活在這個族群里，他人付出了血與淚給予我們穩定的生活，如今需要我付出，我也不能丟下我的責任逃走，拋下責任換來的安寧是無法長久的。」男人說。

「愧對族群，愧對族長，那又算什麼，至少我和薇薇安還能再見到你，我們離開后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不好嗎？」女人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忍不住啜泣起來。「那些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我們永遠也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們只能在這地底尋得片刻安息，離開族群我們就無法抱團取暖，最後還是會凍死在風雪中。」他手指從女人臉上劃過，擦掉她的淚花「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可是...」女人剛想開口被男人吻住了。

深而綿長的吻別，他轉身，留下一個堅定的背影。

背後女人身體無力地癱軟下去，她低著頭，一顆顆淚珠落下，地板上泛起晶瑩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