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發

夜幕降臨，空中一輪圓月缺了小小的一角，周圍群星點綴，一切顯得寧靜又祥和。殊不知，地上某處已經暗潮洶湧。

小引章早早的被哄著睡了，王念念面前放着一個小人圖畫冊，正坐在炕上看的津津有味，因不敢表現的太靈活，時不時啊一聲示意姚黃給自己翻頁。

大家好像慢慢習慣她的早慧，從未懷疑過什麼。

陳嬤嬤採買，安排新來的幾房人累得早已歇下，就在東稍間的書房裏。

芸娘和魏紫沉默的做着針線，王念念也不再示意姚黃翻書，屋裏落針可聞。

綉著綉著，芸娘停了下來，對魏紫說：「你去正房看看，老爺回來沒有。姚黃，你帶念姐兒去睡吧。」

姚黃抱着王念念進了內室。

魏紫放下綉了一半的老虎，聞言答是，提着盞絳紗燈，緩緩而去。

待到了正房門口，見內室的窗戶有光透出，隔着窗戶近前問道：「欣兒，老爺回來了嗎？」只見裏面傳來一個尖細的女聲：「沒有，請回吧！」

魏紫已經習慣了她傲慢的態度，並不以為意，又轉身往回走。

「自己剛隨二奶奶進門時，看她也是個愛笑愛鬧的人，跟着夫人忙前忙后，一副大丫鬟的派頭，短短几年就變成了這樣。還不是因為肚子不爭氣，連個姨娘都沒掙上。」

想到這裏，魏紫腳步一頓。自己已經十八歲了，二奶奶還沒說對自己的安排。又想到二奶奶對自己的態度，攏住氅衣的手緊了緊。

魏紫回來，吹滅了燈籠再掛到牆上。朝芸娘搖了搖頭。

芸娘失望，復又打起精神：「你去跟那個佘娘子說，問她願不願意做少爺的奶媽子。」

「也由不得她不願意，你拿了銀子去，這些天給她飲食安排好些，比照之前的竇氏。」芸娘頓了頓又說。

「是，那竇奶娘回來怎麼辦呢？」

「她回來我就多陪送點銀子，她家在京城，不會隨我們走。如果我們走前她還未回來，給門房留下雙倍銀子和身契。」

「是。」

又過了兩日祖父才回來，拿了封信讓喬欣兒送到東廂房。同時送來的還有個小盒子，裏面裝了些金銀和銀票。因這個宅子是夫人成婚時在京買的，所以並無地契房契。

芸娘接過魏紫遞過來的信，炕都沒坐穩急忙打開看。越看越臉色越沉。

「二爺跟老師和同窗出去京郊的山裏寫生了！這可怎麼辦...」芸娘拿着信的手指顫抖著，都險些拿不住了。

魏紫聞言也着急：「這可怎麼好，還有三日就出發了，我們派人去把二爺叫回來吧！」

芸娘聽了難受，聲音已帶了哭腔：「兩日前就出發了，又是大山裏，如何找得到！不行，我去尋父親想個辦法。」

說完急急沖了出去，魏紫連忙拿過衣架的大氅跟上。

「父親，您快去把二爺找回來吧，他還不知道我們要走，父親！」芸娘站在門口喊。

喬欣兒打開半扇門，淺淺朝芸娘行了個禮，臉色淡淡：「老爺在書房正忙呢，二奶奶您明日再來吧。」

「放肆！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速速去稟報。」芸娘大怒。

「你...」喬欣兒指著二奶奶。

「你什麼？你一個王家的奴婢，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敢對我不敬！」若放在之前芸娘肯定不會這樣說話，只是現在她已方寸大亂。

「欣兒你還不快去稟告老爺，這個家目前還是我們二奶奶在當，輪不到你做什麼主！」魏紫拿着大氅給芸娘穿上，冷聲對喬欣兒說道。

「哼！」喬欣兒關上門，扭著身子進去了。

「二奶奶您別和她個渾人計較，免得跌了份兒。」魏紫柔聲安慰著。

芸娘咬着唇，神色莫名。

不久，喬欣兒過來把門打開，翻了個白眼：「老爺讓二奶奶去書房說話。」

芸娘沖了進去。

廊間，魏紫看着喬欣兒，眼神帶着憐憫：「欣兒姐姐，你何苦呢，明明之前你不是這樣的人。」

喬欣兒抬高下巴，神情倨傲：「可當不起你一聲姐姐，我的事，你又如何懂。」

「我雖不懂你，但也知道為人奴婢需要與人為善，你這樣又得個什麼好。」魏紫接着勸道。

「憑你是誰，也來教訓我？你最好管住你自己，免得將來和我一樣的下場！」喬欣兒聲量漸高。

「我沒有！欣兒姐姐你好自為之。」魏紫也不再勸，轉身面向無盡的夜空。

西廂房有嬰兒哭聲透過微薄的夜色傳來，魏紫想了想，走入院子。喬欣兒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澀莫名。

書房裏，芸娘已經跪下。

王宜祿放下寫字的毛筆，嘆了口氣：「芸娘，你素來是個懂事的，怎麼遇見二郎的事就方寸大亂。我自會派人去找二郎，讓他回來。可帶他們的博士性格隨性，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短短三日，我無法保證找到人，你先起來吧，別凍著膝蓋。」

芸娘哭求半天，已滿臉是淚，見父親還是如此說，只得擦乾淚站起身來，回去了。

喬欣兒見芸娘搖搖晃晃路過，看了眼她臉色，到底是行了個禮，又輕輕關上門，去了書房伺候。

「你剛才在外面說些什麼？」看她進來，王宜祿平靜地盯着她問。

「沒沒，老爺我沒說什麼。」喬欣兒搖了搖頭，頭上的發簪胡亂晃動。

「去門廊跪着吧，什麼時候叫你什麼時候起來。」王宜祿淡淡說着，又拿起了筆。

喬欣兒不敢置信，直呼：「老爺！」

王宜祿頭也沒抬，喬欣兒無法，哭着跑出去了。

在游廊跪下后，喬欣兒又羞又氣，瞪着東廂房惡狠狠地想：「陳芸娘！你竟敢如此害我，總有一天我...」

遠處魏紫抿緊唇穿過中間院子，看到喬欣兒，什麼也沒說。

回來宴息處，芸娘呆愣愣地坐在炕沿，低頭看着地上的青磚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魏紫看了心疼，打起精神回話：「二奶奶，我剛去了西廂房。那佘氏性格柔順，就是膽子太小，我才說出打算，她婆母陳李氏就替她答應了，我又拿出銀子來，說了安排，佘氏連連道謝，說她只是怕二奶奶嫌棄，並不敢要銀子。我好說歹說她婆母才讓她收下，看來是個心地良善的。」

芸娘只輕輕嗯了一聲。

魏紫又道：「少爺小姐也長大了，身邊需要放個人，姚黃和我都不能兼顧。您看要不要從她們里選一個，那些人家裏看起來並不寬裕。」

芸娘道：「好，你看着安排吧。」

魏紫不死心，說着：「那三個小丫頭我看着很是懂事，我一進去就端水搬凳子，又都是相同的年紀，一個叫萬巧，今年六歲，一個叫劉香，今年七歲，一個叫於男也是七歲，別看名字叫這個，其實是個乖巧的女孩子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芸娘很奇怪魏紫今晚這麼聒噪，索性直問。

魏紫忍不住，流出一行淚，忙抽出帕子擦，說：「二奶奶您有所不知，北方這兩年乾旱又遇暴雨，很多人都活不下去。燕王強行徵兵，鏢行的人遇到了，不從，他們強搶了東西又殺了幾十個人，幾個商人都折在奉天郡，鏢行里就一個武藝高強的逃了，半路遇到銘大爺才得以回來！」

芸娘捂住嘴驚呼一聲。

王念念閉目聆聽到這裏，心裏一緊：「原來如此！」

魏紫再接着說：「時局艱難，於李氏帶頭跟着您父親來京城，她們都有了賣身的心思。幾個小的沒了父親，讓孩子們跟着王家，至少能吃飽飯。」

拿帕子擦着眼淚，誰知越擦越多。芸娘也嗚嗚地哭了起來。

待冷靜下來，芸娘更咽著說：「好，明日我一個個見過，先給念姐兒章哥兒選個貼身丫頭，要品性好的，你和姚黃帶幾個，婦人娘子就交給奶娘教導，其他的到了未峰再說。」

魏紫破涕為笑：「是，謹遵二奶奶吩咐。」

「好了，都快快歇著吧，明日還有很多事呢！」芸娘打起精神來。

王念念也慢慢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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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王宅大門打開，箱籠一個接一個地抬出，六輛高大的馬車停在門前，被壯碩的車夫穩穩地牽着，有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這是駕車老手。六匹棕色駿馬上坐着六名鏢師，三人一組在前後護衛，一行人顯得頗有氣勢。

王念念終於被姚黃抱出垂花門，看清了外面的樣子。

和自己想像的差不多，門前街上冷冷清清沒多少行人走動，街前後住的大多是學子與官員，兩旁的廣玉蘭不久前才結完果子，還有些發黃的殘果掙扎著掛在枝頭，不肯掉下。

母親帶着弟弟，姚黃抱着自己和佘氏抱着她五個月大的男孩坐第一輛。陳嬤嬤帶着於李氏並幾個小的坐在第二輛，魏紫帶着少年少女坐在第三輛，幾個婦人坐在第四輛。五六輛都裝了滿滿當當的行禮，連車頂也塞了不少。

馬車緩緩啟動，喬欣兒，宋婆子出來相送。車窗外還能看見祖父微笑着在大門口朝他們揮手，門房李想是個瘦長的男子，也陪着站在一旁揮手。

「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這裏，再回來，京城都變天了吧？」

王念念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