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懷疑
「這事，我瀝泉山莊應了。」姜玉姝一目十行看完信封中的內容，與林明瑾對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信紙，看著靜靜面向柯梓的靈牌跪坐的李碧湖沉聲說道，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但是需得查閱一番。」
「應該的，娘親說，若是小姐看的上抄錄一份也無妨。」李碧湖低頭看著面前燒的正旺的火盆輕聲回道，聲線極細。
表明了立場的姜玉姝，此刻反而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鋒銳眉眼間重新染上了雲淡風輕，「那姜某就卻之不恭了。」
「姜小姐客氣了，娘親再三叮囑碧湖，若有幸見到姜小姐千萬記得代她叩謝姜小姐解惑之恩。」說完轉向姜玉姝，「多謝姜小姐。」語畢，結結實實的行了個全禮。
起身後卻沒有回身改為跪坐，而是依舊標準至極的跪姿：「二謝姜小姐了了碧湖的心愿，讓娘親也讓碧湖放下了那些陳年往事，重獲新生。碧湖孑然一身無以為報，往後餘生必日日為姜小姐祈福，惟願姜小姐平安順遂，福壽安康。若姜小姐不嫌棄，日後用得上碧湖的，但憑吩咐。」說完，又是一個敬禮。
漆黑的髮絲隨著主人的動作從肩頭滑落，在一身白如雪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黑亮。
立在姜玉姝身後的李家兄妹二人滿眼複雜，若仔細算起來，李碧湖的年紀比起二人還要小上一些，可是此刻看著李碧湖縱是蒼白也掩不住眉眼間潛藏的韌勁的臉，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不管李家兄妹二人此刻心中是如何的複雜，姜玉姝眼底倒是閃過一絲欣慰，雖說她的年歲比起李碧湖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從小管著山莊里的一群小蘿蔔頭，她已然習慣以言行心智待人而不是年齡外形。若說初見時李碧湖是一根崩的緊繃繃不知何時就會斷掉傷人傷己的弦那麼此刻這根弦已然放鬆了下來，沒了那股子不知何時爆發的狠勁與危險只余經過錘鍊后的韌勁十足彈性飽滿。
「當不起一個謝字。」轉過適才李碧湖叩首時側身讓了半禮的身子，姜玉姝看著面前清瘦的李碧湖悠悠的嘆了口氣，說到底也還是個小姑娘啊。「斯人已逝，還請姑娘保重，切莫傷及自身，負了柯梓前輩的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姜玉姝話音將落，原本低垂著頭的李碧湖猛的一抬頭，初見時清亮柔情的雙眼此刻噙滿淚水，紅腫的雙眼配著蒼白乾涸的嘴唇，明明是一副憔悴的不能再憔悴的模樣，可以那眼中卻醞釀著驚人的光芒。
………………
一行人如同適才來時一般，倆倆并行，將踏出院門，姜玉姝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跪坐在靈堂正中央，身形清瘦腰背卻直直挺立的人兒，其餘三人隨著姜玉姝的視線望去，皆是無言。
說久也不久，片刻功夫，姜玉姝就回過神來，她本來也不是悲傷春秋多愁善感的性子，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中意的，最幸運的是對方也中意自己的，結果轉頭就遇上了這茬事兒，一時之間有些許的唏噓感嘆罷了。
轉頭朝著自己左側看去，正好撞進了一片只容納自己的星辰大海之中，莞爾一笑，笑去了心中本就不多的殘留印記。
「小黑，把院門帶上吧！」姜玉姝轉身看向還傻愣愣看著院中的李天章，等了半晌依舊不見其動靜，如同時間凝固一般，若不是眼睛還在眨動看上去就真跟一雕像無二別了。
看這模樣，姜玉姝也不再多言，朝著那肉多厚實的屁股蹲就是一踹，「回神了，把院門帶上，回去幹活了。」
「嘶~」能動手絕不動口這句話在李天章身上得到了加倍效果的體現，原本不知道飄去哪裡的魂兒立刻回體，被姜玉姝一腳踹的差點沒直接挺在地上，將將穩住身子就雙手捂著自己的屁股蹲兒倒吸著涼氣不住地蹦躂著。
等緩過那勁兒了，看著姜玉姝淚眼朦朧的無聲控訴。還沒等他開口，看著姜玉姝那盯著自己的黑黢黢的雙眼，渾身一激靈，餘光瞥了眼李雲錦，兩人一對視，千言萬語皆在不言中。
龐大的信息量讓李天章那好不容易勾起來的感觸立刻煙消雲散，連忙上前蹭著姜玉姝的肩膀插科打諢撒潑：「姝姐，商量個事兒唄。」
「…………」看著自己右側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少年郎沒有絲毫自我認知自己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可愛的模樣，姜玉姝愛憐的撫了撫少年郎的髮絲，唉，算了，畢竟這孩子能長這麼大也不容易……
李雲錦關上院門后回身看見的就是這幅辣眼睛的景象，淡然的掃了一眼就走到姜玉姝不遠處定身站立，畢竟……見多不怪。出於直覺，原本落在厚實地面上的目光瞥向了站在一旁笑的雲淡風輕的林明瑾身上，不知為何，看著未來姐夫面冠如玉的臉上掛著的那抹笑和黑漆漆的眸子李雲錦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嘖，都是「錦」，咋的姐夫這般優秀呢。
…………
回到客棧小院，一行人剛在院中的石凳落座，還沒等李天章感嘆一下這神奇的事態發展，姜玉姝就拿出了適才李碧湖交給姜玉姝的書信，放在桌上，指尖輕點信封，視線在桌上幾人之間流轉而過當即下定了主意。
「你們兩個收拾收拾，帶上這個回山莊，交給二哥先查探一番，把這次香山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跟二哥講一遍，等會兒我寫封書信，你們一起交給二哥。」說完，拿起書信，略過坐在身邊的李天章，交到了李雲錦的手上。
李天章倒也不吃味，畢竟，經歷過揣著揣著東西不翼而飛后一臉霧水到滿心惶恐到水深火熱的心路歷程，導致他再也沒了護寶使者的滿腔熱血，有的只是燙手山芋避之不及。
但是這也不妨礙他滿臉羨慕，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李雲錦的動作，待到李雲錦仔細的收好信封，李天章才轉頭看著姜玉姝問道：「姝姐，你不回山莊嗎？」
「回啊，這不是要留點時間給阿爹阿娘準備準備嘛。」姜玉姝笑的肆意飛揚，明明是一副跟大家閨秀端莊秀美一個字都不沾邊的行事作風，可是落入林明瑾的眼中卻沒有半分反感不適，反而有點……就應該是這樣的意味。
一聲輕笑從齒間逃逸，剎那間，繁花盛開散發出的香味引來餓狼猛虎，毫不遮掩的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爪下的花朵兒。
「阿玉可有想去的地方，春光正好，正適攜手同游再好不過。」姜玉姝目光灼灼的看著這枝屹立枝頭的寒霜傲梅，一想到這枝孤傲繁花為自己而開的模樣，心中塞得滿滿當當的歡喜。
「何須安排，走到哪裡算哪裡，心中有景即使身處深山陋室之中亦是處處美景。」林明瑾頂著面前這人火熱熱的目光倒是面不改色，畢竟，這是一個在茶肆初見就恨不得把意圖寫在臉上的主兒。
「阿玉說的在理，那我們先給叔父爹娘報個平安，就朝著阿玉的故鄉走吧。」姜玉姝時刻不忘自家阿娘給的秘訣，對象說啥都對，幹啥都行，總之時刻謹記臭不要臉，面子是什麼，能抱得美人歸才是真本事。
聽著姜玉姝的稱呼，林明瑾倒也沒斥駁，只是低垂的眸子頓時顯得更加黑沉，「好。」隨即，低低的笑聲隨風而來，須臾散入空中，除了在姜玉姝心湖驚起片片漣漪再無蹤跡。
倒是李家兄妹二人看著自家原本威風赫赫在山莊內能止小兒啼哭的大姐大此刻毫無主見淪落為渾身上下充滿粉色氣泡的附和蟲滿臉欽佩，大姐大就是大姐大，瞧這能伸能屈，打得了土匪紈絝，哄的了對象心尖尖兒，上的廳堂下的廚房，哦，不，下不了廚房的模樣。不愧是蟬聯山莊各大榜單榜首的人物。
一桌四人，心思各異，唯一還算清明的林明瑾看著餘下三人面上大同小異的神色，不由得憂慮起山莊內的景象以及對自己多年來看的書上所繪所述的刀光劍影豪情萬丈的江湖景象和快意恩仇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