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唐老師。」小核桃看到窗外落下的雪花，蹦跳着衝到了窗口，小臉貼在窗口上，興奮地看着窗外，「哇！今天的雪更大了呢。」

他快活地笑着說道：「那等雪停之後，我就能和小夥伴們去打雪仗了。老師……」

他說着轉頭看向顧唐，充滿期待地問道：「您可以和我們一起嗎？」

小核桃聲音輕快，目光明亮，充滿期待地看着顧唐。

他頭髮是柔軟的焦糖色，讓他有些肉乎乎的小臉看起來顯得更加可愛，彷彿紅蘋果一般。

小手撐在窗戶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顧唐心中突然一片柔軟。

「好啊。」他輕笑着點了點頭。

「太好了！」小核桃歡呼一聲，蹦蹦跳跳着又跑到了顧唐身邊，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下。

他家裏人知道他是來顧唐這裏，對他十分放心。

小核桃拿起一本畫冊，開始認真地看了起來。

他小小的身體靠在顧唐腿邊，柔軟而溫暖。

房間里變得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壁爐中柴火嗶嗶啵啵的聲音，偶爾還有小核桃翻書的聲音響起，一切都顯得那樣靜謐又美好。

顧唐微笑着聽着這一切，他目光看向窗外。

天空越來越陰沉，雪花越來越大片，整個星球被紛紛揚揚的雪花包繞着，地面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多。

窗外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

顧唐這才收回目光，靜靜看向依偎在他腿邊的小孩。

小核桃倚靠在他腿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沉沉睡去。他長長的睫毛垂下，在肉乎乎的小臉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

看到一半的畫冊跌落在地毯上，顧唐俯身撿起那畫冊，翻開那一頁，恰好是銀河帝國的冬天。

畫面上正好也是紛紛揚揚的雪花，將繁華燦爛的帝都星包繞其中。

帝都星是沒有冬天的。

顧唐忍不住微微一笑，那裏四季如春，所有的狂風暴雨，大雪烈日……都被擋在了帝都星之外。

不過自己也是看着這樣的畫冊長大，在第一次去帝都星之前，顧唐也是以為，那裏四季分明，有着如畫般美麗的春夏秋冬。

他將畫冊合攏收好，伸手輕輕揉了揉小核桃柔軟的頭髮。

焦糖色的短髮擦過他的掌心，微癢，微涼。

正好在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

顧唐估計是小核桃的母親看雪下大了，特地過來找他。

他拍拍小孩的肩，看着對方睜開朦朧的睡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媽媽來接你了。」顧唐聲音溫和，伸手捏了捏小核桃肉嘟嘟的小臉，牽着他的手站了起來。

「哦。」小核桃乖巧地點着頭，攥緊顧唐的大手，跟着他慢吞吞朝門口走去。

「唐老師……」小孩子剛剛睡醒，聲音還帶着一點黏黏的撒嬌，「……我剛才夢見爸爸了。」

他喃喃說着。

說到「爸爸」的時候，向來開朗的小核桃神色也變得有些黯淡。

顧唐牽着他的手微微一僵，就聽小孩又說道：「我……我都……」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都快不記得爸爸的樣子了。老師，他們都說我爸爸不會回來了。」

他仰著頭，充滿期盼地看着顧唐：「真的嗎？」

「他會回來的。」顧唐柔聲說道。

他索性俯身，右手用力，將小核桃抱了起來。

顧唐倒是知道一點小核桃家裏的事，他父親在幾年前入伍，去了帝國東部軍隊。

銀河帝國這些年邊境摩擦不少，再加上星際海盜肆虐，所以小核桃的父親一去四年多，到現在都沒回來過。

他離開的時候，小核桃才三歲多，四年多沒見面，小孩記不得他的長相也是正常。

顧唐心中微微酸澀。

或者再過幾年，他兒子也要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吧。

他呼出口氣，不過那樣也好，銀河帝國未來的君主，還是應該鐵血一些，不該有太多羈絆。

「老師。」小核桃被他抱在臂彎中，眼睛看着顧唐的眼睛，「你在傷心嗎？」

「嗯？」顧唐隨口應了聲，抱着小核桃大步朝門口走去。

小孩子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小臉蛋靠在他的肩上，小聲問道：「老師，你想你的兒子了嗎？」

「是啊。」顧唐知道小核桃是在用自己的辦法安慰他。

他朝他笑笑，伸手打開了房門。

「小核桃在我這裏，他……」

顧唐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門外，風卷著大片大片的雪花，朝陡然亮起的房門處猛撲過來。

台階上，早已積了不少雪。那上面站着的，並不是顧唐以為的鄰家嫂子，小核桃的媽媽，那個勤勞樸實的女子。

而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少年長高了不少，腳上蹬著一雙帥氣的黑色鹿皮短靴，身上籠罩着一頂厚厚的斗篷，將他的身體整個包在其中。

頭髮比顧唐離開時要短一些，黑色的短髮讓他本就俊秀的小臉看起來更加精神。

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顧唐的影子。

而他懷中，還抱着別人家的小孩。

顧唐怔怔看着站在門口的少年，少年也微微仰頭，靜靜看着他。

他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被他抱在懷中的小核桃身上。

少年原本清亮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我……」他伸手一抹眼睛，倔強轉身，「我走了！」

「顧衍！」顧唐連忙放下小核桃，胳膊一伸，扣住對方的肩膀，「你回來！」

外面那麼大的雪，不過須臾，就已經遮住地上從遠處蜿蜒而來的腳印。

這裏可不是帝都星，而是荒蕪偏遠的北部小星球。

顧衍縱然從小接受各種精英培養，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和環境下，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亂跑，也十分危險。

顧唐輕嘆口氣，將板着臉的少年推到房間里：「你在這裏等我。」

他隨手拿起一旁的長柄傘，抱着小核桃朝門外走去，一邊囑咐顧衍：「我先送他回家。」

他也不擔心兒子會亂跑。

他的兒子，他還不了解嗎？！

顧衍從小就不會讓自己吃虧，聰明得很。

果然，顧唐將小核桃送回家后回來，少年已經脫了斗篷，連帶着那雙鹿皮短靴都一併脫了下來。

他穿着一身精神的皇家少年戰鬥服，席地而坐，正對着溫暖的壁爐。

身邊的地上，擺着一個盤子，裏面是顧唐剛才用來招待小核桃的餅乾。

另一邊的地上，攤著的正是小核桃剛才看過的畫冊。

聽到門口的動靜，顧衍轉頭看了過來。

一年不見，少年看起來似乎瘦了些，五官輪廓更加清晰分明。

他完全繼承了他父親俊美的容貌，甚至有要青出於藍的模樣。

「你……」顧唐抖了抖傘，將長柄傘立在門口。

爐火繼續嗶嗶啵啵地響着，一個字之後，他看着臉上稚氣幾乎完全褪去的少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剛才沒有看錯，就在他進門的瞬間，少年轉頭看向他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是有些銳利的警惕。

顧衍，已經長大了。

在他離開的這一年中，一切都回到正軌的一年，他終於不用再背負着那些流言蜚語和懷疑的目光，開始在帝都星，在那個銀河帝國最強大男子的羽翼和呵護之下，茁壯成長。

顧唐怔怔站在門口，隔着半個客廳的距離，和記憶中軟萌可愛，現在卻已經變得英氣勃勃的少年沉默對視着。

他有些懊惱，看起來，還是秦君澈將他養得更好一些。

最少現在的顧衍看起來，比從前更像銀河帝國的太子，未來的君主。

不過……

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顧唐想不明白。

顧衍又是怎麼找來這裏的？

是帝都星發生了什麼事嗎？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顧衍仍然坐在地上，目光慢慢變得柔軟起來。

他眼中浮現出淡淡的霧氣，就那樣可憐兮兮地，好像被拋棄的小狗一般看着顧唐。

顧唐輕嘆口氣，邁步朝他走去：「顧衍，你怎麼……」

「嗚——」少年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撲上前抱住顧唐的雙腿，「父皇。」

他輕聲叫着，聲音啞啞的，好像受盡了委屈。

「顧……衍。」顧唐抬起手，最後緩緩放下，輕輕落在顧衍頭髮上。

少年的頭髮，也比記憶中要硬了一些。

——他真的長大了。

顧唐低頭看着抱着自己雙腿的少年，眼眶微微發熱。

這是他辛辛苦苦，又當爹又當媽養大的小孩，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之一。

也是，他的所有快樂和陽光所在。

「嗚嗚嗚——」少年的臉埋在他腰間，發出低低的抽泣聲。

濕濡的淚水沾濕了顧唐柔軟的羊毛衣，浸透了他的襯衣，最後彷彿火燒一般燙得他渾身發痛。

「怎麼了？」他又揉了揉少年的頭髮，啞聲問道：「你是怎麼……」

「我想你了……」顧衍小小聲打斷了他的話，仍然緊緊抱着顧唐，仰頭看向他。

他眼中還帶着淚水，眼眶紅紅的，挺秀的鼻子也變得紅紅的：「我找了你一年，終於找到了……」

顧衍說着又輕輕抽泣著，將腦袋重新埋入自己父親柔軟的羊毛衣中：「他……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沒有！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顧唐沒說話，俯身抱住少年還略顯單薄的肩背。

窗外，雪越下越大。

隔着玻璃的房間中卻溫暖如春。

就像剛才的小核桃一樣，已經停止哭泣的顧衍正趴在窗戶上，好奇地看着外面雪花瀰漫的天地：「好大的雪啊……」

少年興奮極了。

他眼睛還有些紅腫，但是目光已經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大的雪，帝都星從來都沒有下過雪。」他興奮地嘰嘰呱呱地說着，將手貼在了窗玻璃上。

「嘶——」顧衍小小抽了口氣，「好冷！」

正在廚房忙碌的顧唐轉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這裏冬天有雪，夏天有暴雨和烈日，和帝都星自然是不一樣的。帝都星是帝國的首都星，那裏四季如春，才是最適合人們生活的地方。」

「我覺得這裏比帝都星好。」顧衍嘟囔著。

他的臉幾乎快要貼到窗戶上，呵出的熱氣在玻璃上面留下一層白霧。

窗外，雪依然下得很大，再遠一點的地方，高大的樹木都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看起來好像有個人站在雪中似的。

顧衍伸手，在玻璃上的霧氣上面，畫了個小小的雪花。

房間里，一股甜香瀰漫。

他忍不住轉過身，正好看到顧唐端著一隻白瓷盤朝他走來。

瓷盤裏面是烤好的小餅乾，有星星月亮，甚至還有雪花的形狀，看起來分外可愛。

「要吃點嗎？」顧唐問道。

他走到顧衍身邊，和他一起看向窗外，過了片刻，目光沉默地轉到少年身上。

長高了啊……

顧唐在心底默默念叨著，也比之前更壯一些，穿着少年戰士的貼身戰鬥服，已經可以看到肩膀和胳膊下薄薄卻有力的肌肉線條。

他目光順着少年日漸寬闊的肩膀，慢慢落在對方的下頜，然後是精緻完美，越來越像那人的五官上。

顧衍和秦君澈是很像的，如果光看五官的話，會讓人有種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感覺。

只要看過他倆的人，就壓根不會懷疑他和秦君澈的關係。

所以他應該被照顧得很好。

顧唐默默想着，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髮。

黑色的頭髮不知道什麼時候染成了栗色，不像小時候那般柔軟，有了屬於少年的鋒芒，痒痒的擦過顧唐的掌心。

「父皇。」顧衍自然而然地叫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取過一片餅乾，「這是你自己烤的嗎？」

「隔壁小核桃的媽媽烤的。」顧唐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會。」

他也就是能勉強給自己做個飯吃，廚藝好不到哪裏去。餅乾這種需要耐心的複雜東西，怎麼可能會。

倒是秦君澈……

顧唐微微眯起眼睛，當初在星際海盜的地盤上初遇，兩人結伴狩獵，他就已經發現，對方的廚藝一流，野外簡單的烤肉也能做得堪比宮廷大廚。

「哦。」顧衍乖巧地點點頭，「是剛才那個小孩嗎？小核桃……」

「唔。」顧唐隨口應了聲。

房間里再次變得沉默，他們一年多沒見面了，從前是最親密的父子，一起在帝都星最高貴奢華，也是最冷漠的皇宮中，度過了對顧衍來說算得上漫長的歲月。

那時候兩人關係很好，彼此間無話不談，是父子，更是很好的朋友。

「父皇。」顧衍打破了沉默。

「衍兒。」顧唐輕嘆口氣，伸手揉揉他的頭髮，「你現在不該再這樣叫我了。」

他說完端著盤子，朝客廳一角的餐桌走去。

「可是父皇……」顧衍眼圈一下紅了。

他連忙跟了上去，看着青年在桌旁坐下。神色平淡，姿態從容閑適，看起來過得很好。

顧衍乖巧地在顧唐對面坐下，雙手有些緊張地握住，交疊在身前：「父皇……」

顧唐抬眸看他一眼，少年猛然閉上嘴，雙手握得更緊：「父……爸爸。」

「唔？」顧唐略一點頭。

他目光在顧衍身上來回滑動，問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離開帝都星？」

他頓了頓，問道：「你沒有看到我留給你的信？」

「看到了。」

顧衍委屈地撇撇嘴，在心裏嘀咕著，就是因為看到了，所以現在他才會坐在這裏。

他下意識地，又轉頭看向窗外，交疊著握著身前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些。

「帝國新君更迭，就算他本來應該是帝國皇帝，也會混亂一陣。你……」

顧唐看着顧衍：「是他現在唯一的孩子，應該乖乖待在帝都星，不能成為別人攻擊他的軟肋。也不能……」

雖然在顧唐眼中，顧衍仍然是個孩子。

可他畢竟是銀河帝國的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從小接受着宮廷教師的教導，這些話就算顧唐不說，他也明白。

顧唐頓了頓，聲音變得柔軟：「……也不能，讓人傷害到你。」

「我知道的。」顧衍小小聲地答應着。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顧唐深吸口氣，看着委委屈屈坐在那裏的少年。

他整個目光都變得柔軟起來，語氣更加溫和：「爸爸不是答應過你，等這些事情過去，一切安穩下來，我就會去看你嗎？」

顧衍點了點頭。

然後他飛快地又搖了搖頭，委委屈屈說道：「可是另一個父皇他……他……他快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