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第81章 第81章

寧鈺第一次滑雪就扭傷了腳,沒有人教他怎麼玩,他就是喜歡自己挑戰,挑戰那些新鮮的事物,但後果就是摔得很慘。

寧鈺穿着厚重的棉服,天寒地凍的,他身邊也沒有一個人,走兩步實在不行了,跳到一邊的椅子上,去檢查自己的傷勢。

從外面看不出受傷的痕迹,但是很痛,寧鈺都不敢動了,輕輕把腳放下,深深地呼吸著。

他身邊走來一個人,貌似發現了他的情況,問道:「要幫忙嗎?」

寧鈺一抬頭,站在面前的男生正盯着他,二十歲左右,他沒怎麼跟這個年紀的人相處過,認識的也少,這個路人一眼就落進他的瞳孔里,刻畫了深刻的印象,他沒有穿棉服,站在雪地里,高挑地壓下一個影子,身上是超乎常人的氣質,有模特的風範,一片雪白之中,他是唯一的色彩,穩穩地立於寧鈺的面前。

「不用了。」寧鈺客氣地說,也沒有再搭腔,一個人坐在冷冰冰的長椅上。

「你看起來很嚴重,」男生說:「不用跟我客氣,我帶你去醫院。」

「啊?」寧鈺還沒答應,他就把他給抱起來了,這男生的力量深不可測,輕輕鬆鬆就把他抱進了懷裏,寧鈺還沒準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錯亂逗樂了別人。

「摟着我的脖子。」男生提示他。

寧鈺還在堅持:「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煩你。」這樣真奇怪,寧鈺想,他不想跟陌生人隨便說話,更不想有什麼交集,就連求助這種小事也不願意。

「不麻煩,順路的事。」

他帶他去了醫院,寧鈺看了醫生,在扭傷的地方抹了葯,還是這個陌生男生幫他的。

「你的腳腕好細,」男生抬頭觀察他說:「人也好瘦,這可不健康。」

寧鈺已經接受了他的幫助,人都已經在醫院了,他也不做掙扎了,說道:「我健康,什麼都吃。」

男生輕笑一聲,說道:「怎麼受傷的?」

寧鈺沒有隱瞞:「滑雪摔傷的。」

男生想起附近的滑雪場,說道:「不聯繫家人?」

寧鈺雙手撐在膝蓋上,情緒不高地說:「他們都太忙了,我不想添麻煩了。」

男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將他失落的情緒收進眼底,輕輕放下他的腳,「好了,不要動,先這樣坐一會。」

「嗯,」寧鈺抬頭說:「謝謝你。」

「小事,」男生並沒有就此離開,在一旁坐下,說道:「剛剛說滑雪,我也喜歡這個運動,你不介意的話,有空我教你。」

寧鈺身邊還真沒有會滑雪的人,他連朋友都沒有一個,出來玩也是自己,到哪裏閑逛也是一個人背着包就去了,姐姐在外地,爸爸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家裏人在一起吃頓飯都很難,就連新年都是一個人過,因為大家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應酬,寧鈺沒辦法要求他們來陪自己,因為那樣就不是懂事了,會讓人生氣,惹人討厭。

現在有個人願意跟他玩,他很動心,可是他爸不讓他亂交朋友,是怕他會被帶壞還是對父親的威名有什麼影響,寧鈺也不太懂,搖搖頭說:「不用。」

「不用?」男生捕捉了小孩的心思,「你明明很心動。」

寧鈺抱住膝蓋,不太會撒謊,微微紅了面頰,「我沒有……」

男生的手掌落在他的頭上,笑眯眯地說:「等你傷好了,我就帶你過去。」

寧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像個躲在角落裏偷窺的小貓,沒有再拒絕,否定。

傷好后,他如約來見他,抱着自己的裝備,乖乖地站在人家的面前,儘力掩飾著臉上的期待。

「我怎麼叫你?」抱着滑雪板的少年問。

「我叫陸從。」男生說。

「從哥……」十五歲的少年禮貌又可人地喊了一聲,冰天雪地里,叫化了陸從的心。

_

地板已經被清理乾淨。

寧鈺靠在枕頭上,雙手沒有再被綁上。

一杯水遞到面前,陸從站在床沿。

他不接。

陸從收回手,將杯子放在了一邊,低聲說:「不管你信不信,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傷害你,今天也是一樣。」

寧鈺沒有力氣,望着空白的牆面,行屍走肉地說:「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傷害我。」

陸從側着頭,睨了他一眼,寧鈺的面頰蒼白,唇色也是虛弱的白,唯有一頭濃密的黑髮,蓋在慘白的面容上。

一點精神都沒了。

「你總是不聽話。」陸從心煩地說,但願他每次聽話一點,他就不用這麼極端,「以前多好啊,越長大,越讓人抓不住。」

寧鈺也認同,感慨道:「以前當然好啊,什麼都不知道,被蒙在鼓裏,被你隨便算計,還蠢貨一樣地信任着你。」

「別這麼說自己,我很喜歡以前的你。」

寧鈺轉過頭,笑着說:「現在應該很失望吧,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陸從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抿了抿唇,說道:「現在也很好,不要責怪自己,我很愛你,以前還是現在,都一樣愛你。」

他其實一直知道,他愛寧鈺什麼,他雖然責怪他壞的不夠純粹,可其實,他愛的就是寧鈺身上的純白,那一抹純白,讓他和腐爛的圈子裏所有人都不一樣,他處於灰色地帶,可以,卻不願意同流合污,不像別人那樣,喜歡拿身份說話,拿身份壓制別人,就是那樣才越發迷人。

陸從想起第一次碰見他的時候,雪地里穿着亮橙色棉服的少年是唯一的色彩,他的小臉又白又嫩,茫然地看着四周,可憐無助地讓陸從動了想疼愛他的念頭。

那會,他在學校里也算個炙手可熱的人物,追求他的人不在少數,可陸從從沒有哪一次,能像看見寧鈺的那一眼,剋制不住的狂熱感,絞殺了他的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藏着這份愛這麼多年,因為他的父親,他不能說,因為易辰的出現,他不能說,因為後來他的糜亂,他更不能說,再到今天他要跟另一個人定終身,他就快沒機會說了。

藏的越久,壓抑的越辛苦,這份感情越洶湧,沒有人可以理解他,他這些年為了能夠待在他身邊,做了多少事,為了能跟他更親近,幹了多少違心的事。

可是,他要的親近不是寧鈺把他當哥哥一樣看待,他要的是戀人的情感,他一點也不想要所謂的兄弟情誼,從來沒期待過。

手機響了。

顧銘人到了。

陸從掛斷了電話,他看着床上的人,將手機扔在桌子上,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槍,上著子彈。

在沒有看到這把槍的時候,寧鈺是沒那麼慌張的,搏鬥誰和誰會贏不一定,但是陸從帶了槍,一切就不公平了……

「你……」寧鈺的臉上終於有了情緒的波動,他抓着床單,心跳狂熱了起來。

陸從看他一眼,繼續裝着子彈,不以為意地說:「我有這個東西你不應該好奇,把我往最差勁的地方想就行了。」

寧鈺的目光恐懼了起來。

陸從來到他的面前,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他固執地要傷害別人,誰也說不動,「別害怕,說不定你爸爸手裏有更多把。」

「不要……」寧鈺抓住了陸從的手,對他搖頭,惶恐地說:「不要從哥……」

陸從抬起他的下巴,臉色複雜,欣慰之中帶着一點憎恨,「我特別喜歡聽你這樣叫我,但你總是為了別人才能鬆口,就不能真摯地叫我一聲嗎?像以前那樣。」

陸從將寧鈺驚恐的情緒盡收眼底,受傷是小事,死亡就是大事,寧鈺不能不害怕,如果陸從開槍,一切性質就變了。

就真的沒有任何退路了,沒有退路的時候,人是會走極端的。

陸從抓着寧鈺的下巴,微微俯下身,彎著腰說:「寧寧,你這麼擔心他,可是他值得嗎?他真地愛你嗎?嗯?你確定他愛你嗎?他愛的不是那個姓溫的嗎?」

寧鈺大氣也不敢喘,他的呼吸很輕,輕到不敢再激怒陸從半點。

「你忘了嗎,他為了那個姓溫的,背叛過你啊,你原諒他了嗎?」陸從說:「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你又被他三言兩語騙了,是不是?耳根子軟了?」

「不是……」

「不是?那你猜,要是你和姓溫的一同遇到危險,他顧銘會選誰?」

寧鈺的眸子失去了光亮,這個答案他給不出來,他無法肯定地回答,自己的愛人到底會不會選自己,他不知道。

「你給不出答案,因為你也在懷疑,是嗎?」陸從說:「在他顧銘心裏,溫知行更重要,還是你寧鈺?你不確定,你甚至不能第一時間回答我這個人是你,你真地確定這是你未來的選擇了嗎?」

寧鈺垂下了手。

陸從可悲地搖搖頭:「不到危險的時候,你永遠得不到答案,因為男人的嘴,只會撿好聽的說,這麼一個人,不值得你託付終身。」

陸從甩開他,從房間走了出去,在出門之前,他回頭叮囑道:「我勸你乖一點,手機我給你留下了,你可以報警,反正我今天沒有活路,也沒有打算安然無恙地走出去。」

房門緩緩被關上,陸從在看着他的這幾秒里,心裏翻滾著無數的可能,可到最後,他還是持着槍,做了這個沒有退路的決定。

寧鈺閉上眼,思緒翻湧。

顧銘已經來到了陸從給的地址,他沒有報警,隻身一人來到這裏,完全聽從著對方的安排,在見到顧銘的時候,陸從欣慰地沖他一笑。

「挺有膽子的。」陸從說。

顧銘站在他面前,朝四周看去,這是個偏僻的地方,沒人用的別墅,不是誰的家,看起來像是臨時租下來的地方,周圍沒有人煙,發生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

「寧鈺呢?」顧銘直入主題,不跟他廢多一句的話。

「他好著呢,不用擔心他,你該想的是自己的安危。」陸從手裏提着一把刀,刀鞘還在,他輕輕剝去,走向顧銘:「這一天你想過吧。」

顧銘穩穩地站着,不見有什麼慌亂,他看着陸從向自己靠近,看着利刃泛著寒光,陸從跟他一樣,不願意多廢一句話,一個要人,一個要命。

那把刀直朝顧銘的脖子揮過來,沒帶有任何的留情,就是沖着抹脖子來似的,換平常人不好應對,畢竟對方持着武器,可顧銘鎮定,沒有手足無措,他不是第一次面對刀子,別人揮向他還是他揮向別人,都有所經歷,顧銘向後撤步,躲開了那一刀。

這一刀讓他意識到,陸從是來真的。

他不知道他和陸從之間有多大的恩怨,但是他不想問,既然到了要命的程度,他也不能兒戲,緊繃着神經,防備着陸從,一刀空下來沒有阻止陸從的行為,他再次向顧銘撲過來。

耳邊彷彿有風聲颯颯,陸從動作陰狠,面目可憎,殺意畢露,顧銘沒辦法應對手持武器的人,他只能不斷後撤,可退無可退,在亂刀之中,一聲劃過皮肉的細微聲響起,顧銘的五官猙獰了一下,站住腳步,低下頭,胳膊上的衣服被划爛,鮮血淋漓。

「真抱歉。」陸從不走心地說。

顧銘抬起一雙陰毒的雙眼,看着面前的人,血還在流着,但他不管,就這麼揮動着手臂,脫下了外衣,一點兒也沒有要躲的意思,他將衣服提在手裏,抬步向陸從走過來,一步又一步,速度逐漸加快。

他撲向了陸從,在他揮刀時將衣服向刀子甩過去,寬大的外衣包裹住了刀刃,顧銘已經接近陸從的身,他抓住陸從的手臂,一拳砸在他的側臉。

他們從未交鋒過,像今天這樣,男生打架足夠狠,往往最不要命的那個容易獲勝,可是今天不是這個判決方法,陸從沒了解過顧銘,顧銘不敢說別的,在搏鬥這方面,他不知道實戰了多少次,吃過多少陰毒的招數,也在這些惡劣的招數中掌握了不少技巧。

陸從被一拳打中,他去找顧銘的位置,顧銘沒躲,就在他的面前,刀子掉落在一邊,陸從罵了句髒話,走向顧銘,兩個人都來勢洶洶,只想把對方打趴下。

陸從這一拳沒打到顧銘,被他控制住,可他沒那麼甘心,沖着顧銘的膝蓋就是狠狠一腳,顧銘也不甘示弱,又一拳砸在了同一個地方,讓陸從嘴角瞬間見了血。

沒有片刻的停歇,不管胳膊上傳來多大刺痛感,顧銘都無暇顧及,他抓住這個空隙,將陸從扣在不遠處的置物柜上,這個過程里,陸從被迫向後倒退,直到後腳跟磕在置物柜上,還來不及反抗,利刃插在腦側,陸從一震。

顧銘寒涼的眸子鎖着他,緊緊抓着利刃的手怒到顫抖,青筋暴起,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副着急樣子,是陸從逼人太甚。

玩命的時候,誰也不敢懈怠,兒戲。

那把刀不是陸從那一把,那是沒使用過的,顧銘自己攜帶的一把,他沒那麼傻,他不會在面對明顯的陷阱,明顯對自己有仇恨的人時,什麼準備也沒有。

「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如果你想玩,我可以奉陪,如果你要我的命,」顧銘鎖着陸從的脖子,「那就做好陪葬的準備。」

陸從被控制着,也仍然不見得有退縮的意思,利刃近在咫尺,再靠近一公分就能划傷他的臉,這次不是顧銘控制得好,陸從給了他一刀,他不會大度地不傷他分毫,即使這把刀插進他的臉又怎樣?

公平的搏鬥而已,受傷有什麼關係?

顧銘用的力氣太大,絲毫沒有收力,導致他胳膊上的血越涌越多,他袖子完全被浸濕,白襯衫的一面是鮮艷的紅色。

顧銘彷彿感知不到,他狠狠推了把陸從,將刀子收回,往陸從來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寧鈺在這兒,但具體在哪,他不確定,他只能自己找。

可是他沒走出去多遠,身後就有了動靜,他聽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保險栓被打開,陸從在他身後說:「可是……你有做二手準備嗎?」

顧銘站住了腳步,側頭回望過去,指着他腦袋的,是一把純黑色的手_槍。

陸從對他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他歪了歪頭,說道:「給我個驚喜,告訴我你也做了同樣的準備,讓我們來玩,誰先槍殺誰的遊戲。」

他是一條盯住了獵物的毒蛇,他不攻擊獵物,只是吐著性子威脅著獵物,讓他知道,他隨時有能力絞殺對方。

顧銘轉過了身,筆直地面對着他,以及他手上的槍。

他是沒有想到,陸從會瘋到這一步。

「你……」

「沒想到?」陸從坦然地說:「為你準備的,我讓你聽聽扳機扣動的聲音,好嗎?」

顧銘盯緊他手上的槍,看着陸從的手做出小小的動靜,他的食指扣在扳機上,玩味又危險。

「別開槍。」

大廳內響起一道堅定有力的聲音,不是顧銘的,也不是陸從的,是另一個剛剛出現的人,寧鈺站在顧銘的身後,對陸從說。

顧銘急忙回過頭,看見臉色蒼白的寧鈺,惶恐道:「寧寧……」

他不知道寧鈺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陸從做了什麼,寧鈺狀態看起來很差,好像隨時會倒下。

寧鈺給了顧銘一道目光,然後向陸從看過去,對癲狂的人說:「從哥,不要開槍,我不想要他死。」

陸從動了動手腕,那把槍到底是沒放下。

寧鈺垂下眸子,傷神地說:「我知道,你愛我,你不都是為了我嗎?不要拉他下水,我跟你在一起,我們在一起,不要牽連別人,我也不會報警,我爸不會知道,誰也不會知道,我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們像以前一樣,可以嗎?」

他柔聲勸解著踩着法律,已經無法再後退的人,給他最好的建議,去說服他放下手中的槍,這是他深思熟慮后,最後能行的辦法了。

「可以啊,」陸從欣慰了短暫的一秒鐘,頂替上來的陰冷壓下了笑臉,他道:「話很美,可惜我不是三歲。」

寧鈺抬起眼睛,無力地看着陸從。

陸從說:「寧寧,我很愛你,這點你永遠不用懷疑,可是你不老實,你不能騙我的情感,讓我相信你,回頭再對我施行制裁,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了,你覺得我會信嗎?」

顧銘聽着陸從的話語,得到了全部的信息,大概知道今天這一場是為什麼了,他盯着寧鈺,那一刻沒有想別的,耳邊回蕩的是寧鈺答應跟陸從在一起。

他知道他是要救他,可就是因為這樣,顧銘才更不舒服,他不要寧鈺為了他的代價是放棄自己的自由,是委屈自己,他現在已經能知道他這些年的經歷,他不會再把寧鈺當做無憂無慮的少爺來看了,他是個活的痛苦,小半生都在顛簸的人。

「不用為了我這樣,」顧銘看着他說:「那把槍不能威脅你,我說的。」

寧鈺抬頭看着他,他的眼睛一直靈動,水波瀲灧似的,泛著亮晶晶的光,才被人誇像星星,但現在萬里無雲,眸子裏全是看不到希望的灰暗。

陸從舉著槍,不給他們對話的時間,他命令道:「寧寧,過來。」

寧鈺看着顧銘的衣角,聲音柔弱無力:「他不會傷害我的。」

「過來!」陸從不想看到他跟他站在一起,語氣着急,下了最後的通牒,「我給你五秒鐘,走過來,否則我就讓你聽到槍響。」

顧銘率先抓住了寧鈺的手腕。

他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害怕抓不住他。

心跳如雷,兩個人都在竭力保持鎮靜,可是做不到,被槍抵著的性命做不到,寧鈺扶上顧銘的手,抬起頭,笑得難看,「你不是說,從來沒有人堅定地選擇過你嗎?那我希望,你記住這一刻。」

那像是最後的告別。

寧鈺的聲音里沒有一點求生欲,好像這幾步走過去,就不會再有回來的可能,顧銘失去過他,對不起過他,現在呢?這個自己對不起過的人,可以為了他走向敵人的懷裏。

「我愛過易辰,但現在正在愛的是你,我這輩子都沒什麼出息,不是能抗得了大梁的人,我只想要和愛人穩定的生活,和大多數人一樣,謝謝你願意給我,那三年我很開心,」寧鈺緩緩撥開顧銘的手,看着他流血的手臂,眼眸受傷,語氣無力,「顧銘,以後,找一個愛自己的,你也喜歡的,娶了他,好好愛他,你會很好的。」

「寧鈺……」顧銘緊緊抓着他,不肯放手,他們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麼,不知道今天分離,明天會面對什麼,陸從陰晴不定,誰也不敢準確地說,他們來日還有相見的可能。

陸從給他下最後的通牒,他在倒計時,甚至做好了射殺顧銘的準備,他壓在扳機上的手蠢蠢欲動。

「三,二……」陸從已經在給他放水了,他的倒計時念得很慢,最後一秒即將落下,他卻被眼前的一幕打斷。

顧銘抓着寧鈺的手,受了傷的胳膊用儘力氣,將人朝自己拽了過來,寧鈺磕在了他的胸膛上,聞着血腥味,感受到劇烈的心跳聲,一隻手按在後腦勺,顧銘將背影給了陸從,並且有力且堅決地丟下了兩個字:「開槍。」

他這輩子還沒為寧鈺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戀人之間最好有這麼一件事,他顧銘崇尚浪漫,他想給他一件最能體現他愛他的事,嘴巴說的沒有用,如果一定要搭上性命,他願意用這次,讓寧鈺知道,他真地愛他。

寧鈺瞳孔收縮,反應到顧銘在做什麼,他抓緊顧銘的衣角,掙脫著,顫抖著求饒:「不要!不要從哥!不要……」

他的眼尾掉出一滴熱淚,浸在顧銘的襯衫上,模糊一小片,他很吵,顧銘把他的腦袋朝懷裏又按了按,悶得他說不出話來,他的下巴墊在寧鈺的頭頂,可是懷裏的人很不安分,他用力控制着他,想安撫他,讓他別再發抖。

「對不起啊,」顧銘吻著寧鈺的額頭,低聲說:「這麼久以來我的混蛋作為。」

顧銘閉上了眼睛。

「陸從……我求求你了,不要開槍……」寧鈺聲音被悶起來,嗓音破碎,他緊緊抓着顧銘的衣服,想從他懷裏抽離,但他掙脫不了他的禁錮,也無法反抗他的力氣,只能讓聲音在懷裏不清晰地傳送給陸從,「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不要他死,從哥……」

他生氣過,憎恨過,討厭過,對顧銘有過所有的情緒,可那些情緒,都基於他愛他,他愛他,他才會生氣,才憎恨他,討厭他,但始終沒變過的,是愛他。

那三年別人看不到,理解不了,顧銘給了他最穩定的三年,他在那三年裏給了他無盡的寵愛,給了他無數個驚喜,並不是一件事可以抹殺的。他喜歡課程結束后,在校門口看到顧銘倚在車身上,對他大敞着雙手,然後自己走進他的懷裏;他喜歡看到激情的電影畫面時,躲進他的懷裏,被他一聲聲調侃,說有我在這種百聽不厭的話;他喜歡自己生病時,焦頭爛額地忙在左右,一臉擔心,盲目自責的顧銘;甚至因為他睡着,就那樣在車裏抱着他一整夜,第二天抱怨手麻的顧銘。

他和他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討厭過那三年,也沒有真地做到完全憎恨顧銘,全是一時的脾氣,他愛他,不可否認,也不能否認。

他不允許陸從奪走他,他發誓,陸從敢開槍,他就讓他也去陪葬!

陸從看着顧銘的所作所為,他憎恨他,卻無法說服自己扣下扳機,他看不到顧銘臉上的恐懼,他從未遇見過這麼難纏的角色。

就是這樣,就像現在這樣,所以說他怕顧銘啊,你看,他不如易辰高澤那些人好擺平,他跟寧鈺相戀的話,自己哪裏還能有機會?

第一眼他就討厭顧銘,討厭他眼裏那種跟自己一樣隱藏的極端的東西,一旦認準什麼就會咬着不放的東西,上次談話就看出來了,他們遲早會有今天的交鋒。

可是舉著槍的是自己,贏了的並不是啊,陸從聽着寧鈺的悶哼,破碎的聲音傳進耳朵里,他這麼害怕,估計以後更不能原諒自己了,他要是開了這一槍,他的寧寧這輩子該有多難過。

好不容易從易辰的坎里走出來,好不容易愛上了別人,儘管這個別人曾對不起過他,他還是愛他,願意為了他再次對抗自己,寧鈺最難纏了,喜歡別人的時候,一整顆心都撲上去了。

這些年改變了什麼啊?他還是那個憧憬未來的少年,想和愛人過平穩的生活,腦子裏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大概就是寧鈺吧,怎麼變,心底留的那一抹純白永遠不散。

他嘲笑他的天真,又想帶着他遠走高飛,給他他想要的未來,可是寧鈺的選擇不是他,有時候陸從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有人能第一眼就愛上別人,為什麼有人從第一眼到最後,都不會有任何戀愛的感覺產生?

他不知道哪一環節出了問題,不知道為什麼,寧鈺看他就是沒有戀人的情緒,眼睛純的只有親情,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一點都不能放肆,對他產生愛人的情感。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聽到他上了他的瞬間,就像親哥哥侵犯了自己似的噁心,噁心到吐了血吧。

陸從可悲地笑着,手上的槍沉甸甸的,有些拿不穩。

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刻,不知哪裏來的警敵聲,逐漸包圍了四周,一伙人的動靜傳來,在別墅外面響起。

不多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無數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持槍闖進室內,迅速包圍了這棟房子。

「放下槍!」

一聲厲喝,為首的警官四十多歲,站在陸從的身後,鎮定地處理著棘手的人,在他旁邊的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韓川。

韓川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盯着陸從。

「你沒有退路了,放下槍,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中年警官發號施令,勸說着陸從。

退路?他早就沒有退路了。

陸從笑了一聲,沒有開槍,他緩緩垂下手,緊盯着相擁的人,從未感覺到如此的無力。

為首的警官擺了擺手,韓川沖在最前面,撲向陸從,陸從沒反抗,迅速地被人控制。

他盯着從顧銘懷裏露出來的那張受驚的小臉,陸從對着他笑,他覺得愧疚,把他嚇成這樣。

而寧鈺是一臉的茫然無措,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看着這群闖進來的警察,他明明沒有報警……

有警察上來詢問二人情況,關心顧銘的傷勢,顧銘只說了聲沒事,他擔心地看着寧鈺,他才是受驚最大的人,警官安撫道:「沒事了,這裏不能久留,你們先出去吧,待會麻煩配合一下我們。」

顧銘伸手攬住寧鈺的腦袋,可是寧鈺沒辦法移開視線,他看着被人控制住的陸從,對方也是一樣,一雙眼睛充滿了濃烈的情緒。

有人在推他,寧鈺行屍走肉地跟着顧銘走,走到門口,他回頭,站住,去看陸從,陸從一點恐懼的意思也沒有,他筆直地站着,對着寧鈺笑,一個警察拿來手銬,正要往他手腕上扣。

寧鈺不再去看他,扶著房門,低着頭,在想着什麼。顧銘沒有打擾他,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行兇,他知道陸從和寧鈺這些年的感情,不是一句話扯的清楚的,他只是摸着他的耳朵,輕輕地安撫著,讓他知道他在旁邊就夠了。

女警催促着,顧銘低聲囑咐女警,再等一會,女警看了眼寧鈺,搞不清楚狀況,但是退到一邊去了。

正在二人要離開大廳,邁出房門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騷動,寧鈺和顧銘回過頭,陸從和兩個警察搏鬥了起來,其中一名就是韓川,寧鈺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見陸從搶了韓川的手_槍,後退了好幾步,所有警察立即戒備起來,場面瞬間亂了。

「不許動!」

任何命令都沒有用,窮途末路,陸從抬起手,來不及等到任何人的狙擊,別墅內爆出一聲振聾發聵的槍響。

子彈從皮肉里穿過,血跡從腦袋上流着,畫面被定格,周遭失色,茫然一片。

雪花在四周飄落,腳下彷彿還有「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陸從穿着黑色的夾克衫,出現在他的面前,柔聲細語,問他要不要幫忙。

那天是不是有陽光來着?沒有嗎?有吧?他是背着光站着的吧?總之寧鈺抬起臉,看到的是一個陽光的面容,他的輪廓踱著金色的光暈,寧鈺莫名其妙在腦海里冒出一個想法:他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他迫切地想要一個家人,一個能夠陪伴他,教他滑雪,陪他走過四季,受欺負時會挺身而立的家人,而不是一句懂事讓他不敢多言。

寧鈺的眼角紅了,他再也沒有克制,任眼淚噴發,那延著清秀的小臉滴落的熱淚一滴又一滴,掉在衣衫上,脖子裏有紅痕,手腕上也是,他看着如此憔悴,就要倒下。

可他不願意,他死死抓着房門,撐著自己,自虐般將那無法接受的一幕釘進瞳孔里,腦海里,永不揮去。

陸從舉著槍,對的是自己的腦袋。

寧鈺甚至看到了,倒下的軀體,還在對他笑,但是沒有力氣,勾出來的笑太淺,幾近沒有了……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寧鈺的雙腿一軟,膝蓋砸在了地板上,胸口_爆發劇烈的痛意,他緊緊抓着自己的衣服,緩解不了,他無法喘息,耳邊是一陣轟鳴聲,槍響猶在,他去捂耳朵,兩手捂著耳朵,蓋不住,好吵,好吵……

誰報的警?誰?誰啊……

寧鈺想不明白,頭痛欲裂,他逐漸失去意識,被人抱起,慌亂地呼喊被淹沒在槍聲里,無數個人在叫他,可是都抵不過那聲振聾發聵的聲音,他眼前發着黑,可又能看到那鮮紅的血泊,直到他的雙手垂下去,閉上了眼睛,徹底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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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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