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

我在房間里寫作業。爸媽在客廳看電視。

房間還沒開燈，窗外天色有些昏暗，麻雀飛過有幾道殘影，看不真切。

「呲——」的尖銳一聲，我用膝蓋窩擠開凳子，打算站起來開個燈，聽見樓下有些動靜。

我踮着腳到門邊，稀開一道門縫，門外比房間里更暗，電視機已經關了，我聽到媽媽在換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聲音，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我把腦袋探出去，「君君，媽媽跟爸爸要去姑婆家吃酒去，你姑婆家小兒滿月，」我拉開門走到樓梯口，模模糊糊看見媽媽在樓梯井仰著臉，「你乖乖在家寫作業，回來給你帶糖吃。」

「哦」我應了，看着他們窸窸窣窣的，然後推開小門，好像沖我招了招手，便出門了。

屋裏沒開燈，現在已經幾乎黑得看不清了，我在樓梯口又等了一會，車子發動的聲音始終沒有傳來。

我有些不耐煩了，正想回房，大門「吱——」一聲開了，我往回縮了縮頭，有些緊張。大門開了條縫，媽媽探進頭來，「你舅舅在家裏待一會，他反正沒事，幫你看着樓下。」她身後站着個穿黑大衣的男人，帶着很少見的高帽，逆着光看身形有些高大。媽媽又回頭跟他說了幾句，他聲音低沉地應下。

這會兒電瓶車走遠的聲音響起來了，那男人沒進來，是在目送我爸媽走。我往樓梯下走了幾步，想看清楚些。

他進來了，帽子摘了掛門后，不是親舅舅，是來過我家裝燈的遠方表舅。他沖我點點頭，去沙發上坐下，把電視機打開了，有些藍藍白白的熒光打在他臉上。

我正猶豫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突然聽到房間里我的手機有聲音。我快步走到桌前，消息提示還沒熄滅，是媽媽發來的。我拔下電源線，摁亮手機屏，「這是你舅舅微信，推給你了，加個好友」

微信頭像是張普通的風景照，我捏着手機，踱到門邊把門鎖上，又開了燈，這才發了加好友的申請，很快通過了。我等了一會，沒人發消息，就又把手機摁滅，攤開試卷開始做題了。

過了半來個小時，肚子有些餓，我想那個舅舅總不會在我家做飯的，估計他是吃了飯來的，爸媽吃酒總要很晚才回來，我不打算下樓弄吃的了。在零食櫃里翻了一通，撕開了個小麵包，我站到窗前小口吃着。

窗外路燈已經亮起來了，路上沒什麼人，有幾條狗跑來跑去，偶爾叫幾聲，不知道在玩什麼。

樓下有點乒乒乓乓的響聲，我不想出門看，又有些好奇那舅舅在幹什麼。

爬到窗子外面的空調外機露台上趴着往下看，可以透過樓梯的高窗看到樓下的一角，我曾經總是這樣做，有回被爸爸逮住了，被我嚇出冷汗來，明令禁止我再這樣，實則我不以為然的，那個露台趴一個人綽綽有餘。

如今我不想出房門，又想觀察那個舅舅，爸媽又不在家，心思就活泛起來了。

電話鈴聲這時候響起來，真是把我嚇一大跳，我衝到桌子前下意識就把手機摁滅了。深呼吸緩了會兒，才看是爸爸打來了，也有消息發來，估計剛剛想得入神了，沒聽到消息。是語音，現在樓下沒什麼響聲，周圍十分安靜，我小心翼翼托著抽屜把它拉開，取出耳機，戴上之後才點開爸爸的語音。是媽媽讓我晚飯自己解決，他們晚點回來之類的廢話。

我回了個哦，樓下又有些響動，還有點越來越響的趨勢，我看着手機，打開那個男人的聊天界面，「舅舅，樓下有客人來嗎」，等了一會沒反應，樓下的聲音輕了點。

這回我真的想爬出去看看了。我把手機塞在褲兜里，戴着耳機，開了窗，小心的跨出去，在露台上站穩后慢慢爬下來，彈出個頭往下看，透過窗戶防盜窗，我看到那個舅舅站在樓梯上，看着手機，屏幕光照下面色有些駭人。

我的心砰砰直跳，彈在露台的水泥板上，有些喘不過氣，這時耳機傳來消息提示音，我猛地一哆嗦，往後探手把手機取過來看，是那個舅舅發來的消息，也是語音，我看着已經摁滅手機往上走的舅舅，感覺手心冒汗有些抓不住手機了，我點開語音，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沒什麼，我就在樓下看着，你不用下來。」

什麼意思！我震驚地看向窗戶里那個男人已經快到二樓，卻在消息里說他就在樓下！

我的思緒有些混亂，心跳在胸腔里震動劇烈，幾乎要躍出嗓子眼。

樓梯窗戶的視線範圍內已經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我坐起身蹲在空調外機旁，聽見房間里傳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