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魏府災后
新掛上的大紅燈籠在夜晚中不安地搖擺，魏府緊閉的紅漆大門后，隱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僕人們沉默著，抱着一堆堆碎瓷瓦片匆忙來去。
老管家瞧了眼破敗的院牆，又瞧了眼卧在院子正中那駭人的大坑，他染了幾絲白須的眉毛小山般皺起，久久不能撫平。
正院被轟出一個十數米的大洞，但府里其他地方只受了些餘威，並無大礙。
看得出來，顧天風在刻意控制力量，以避免給府中造成太大損害，這讓老管家十分感激。
也讓他對林立生更加痛恨。
「管事的。」家丁喊了他一聲，遞上一盞提燈。
老管家接過，走到坑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如果他所料不錯，這坑底應當印着那個小白臉狼狽的身形。
底部土壤定被巨力擠壓得硬實如鐵板，上面的人印保存個幾十年沒有問題。
哼哼。明天他就向少爺建議，將這處正院改造成景點，供行人觀瞻。
今夜……就讓少爺好好休息吧。
想到以前自己稱作少夫人的那個女人，老管家心裏一陣唏噓。他將提燈遞給家丁，轉身正打算離去。
「砰！砰！砰！」
紅漆大門突然被拍響，疾步來去的眾人紛紛停步側頭。
近日流年不利，一時竟沒人敢去開門。
「砰！砰！砰！」
來人很有毅力地繼續拍著。
終於，兩個家丁在老管家的吩咐下上前拉開門。
一個身影迫不及待地從門縫中閃了進來。
老管家臉色大變：「你！……」
……
卧房內一片昏暗，魏麒安靜地坐在軟椅中，手裏拿着一杯早已涼透的茶。
他身子隱在黑暗裏。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唯一沐浴著月光的足尖倏忽間也被黑影籠罩。
他仍舊穩如泰山，杯中清潤的茶水卻泛起一陣漣漪。
「你還敢回來？真當我不捨得殺你嗎？」
紙窗上印着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似乎側坐在窗台上，頭微微垂著，髮絲在夜風吹拂下搖擺不定，剪影看上去溫婉美好得如同月下仙子。
「我來還一樣東西。」葉清苑冷漠的嗓音透過紙窗傳了進來。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輕放在窗枱一角。
「這是聖女的東西。」
魏麒唇角微揚，不知在嘲笑誰。
「你欠我們的，何止一個瓷瓶？」
葉清苑偏了偏頭，聲音清冷道：「除了這個，沒什麼可還。你恨我也罷，我為公子辦事，註定要與你為敵。」
黑暗中，魏麒的眸子閃了閃：「公子是誰？」
沒有回應。
葉清苑跳下窗枱，窗上屬於她的剪影逐漸下沉。
「你們能保她幾時呢？公子要的人，根本無處可逃。」
窗上的影子終於隱沒不見，她和她清冷的聲音一同消失在夜風中。
魏麒沒有追上去，坐在軟椅中一動不動。
卧房裏到處都是她的氣息，梳妝台上全是她常用的釵環。
她親手為孩子縫製的衣物還整齊地擺在床頭邊。
曾經溫馨的一切，如今卻讓他心如刀絞。
「將軍？將軍！」老管家的呼聲和拍門聲一同響起，打破了滿室凄清。
魏麒站起身來，沒理會房門的動靜。他幾步走到窗邊，推開紙窗，伸手拿起小巧的白玉瓷瓶。
老管家聽到窗戶的動靜便趕忙走了過來，正好看到魏麒盯着一個小瓷瓶發獃。
「少爺！寧國公府的世子來了，還掉到那大坑裏去了！」
魏麒聞言挑了挑眉，將手中瓷瓶收入懷裏便踏上牆頭向正院掠去。
那黑黝黝的大坑旁圍了一圈僕人，正向著下面「世子爺」、「楊二公子」地喊著，可惜太吵了，只能聽到他們自己的回聲。
魏麒接過家丁手裏的長繩，輕巧地一躍而下。
待落到坑底時，他藉著微弱的光線辨認出楊昊的身影，繩子一甩就將他纏住，隨後便蹬著坑壁往地面而去。
「哎哎哎！」
原來楊昊沒有摔暈。
他被拉拽得暈暈乎乎，又怕咬了舌頭，只得趕緊閉了口。
不過一個呼吸間，魏麒就拖着楊昊回到了地面，手一甩，將他丟給了僕人。
「你大半夜的，跑來我府中做什麼？」
楊昊拍了拍腦門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推開圍上來的眾人。
「還不是聽說你府里出了事，我這才心急火燎地趕來了嘛！誰知道你們居然在府里挖坑！」
想到在下面看見的人印，他有些疑惑：「你們這坑……不會摔死人了吧？」
魏麒冷冷道：「沒死，跑了。」
楊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你今天怎麼了？冷著個臉幹嗎？」
老管家知道自家少爺心情不好，忙主動迎上，跟楊昊解釋起大坑的來歷。
楊昊一聽顧天風的名字，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
「你說的顧天風是那個長得比我還俊的公子哥兒？」
老管家打了個哈哈：「的確與世子一般俊俏，且聽說年紀也與世子相仿。」
楊昊傻眼了。
原來自己娘親沒有糊弄他。
楊昊表情獃滯地轉身，向著大門緩緩走了幾步后，突然間拔腿就跑。
「世子！世子這是去哪兒啊？」老管家站在原地喊了幾聲。
沒有得到回應。他搖了搖頭，不再理會。
反正寧國公府的世子向來如此讓人摸不著頭腦，老管家早就習慣了。
「少爺，老奴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老管家轉頭四顧，卻沒看到魏麒的身影。
一旁的家丁小聲提醒道：「管事的，少爺剛剛隨世子一塊兒走了。」
老管家：「……」
魏府鄰街，正在狂奔的楊昊忽然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腦袋。
「一起走。」
說完，魏麒不等他回答，便提着他的領子跳上房頂。
月色下，一名高大健碩的男子提着另一名高大不健碩的男子向皇宮方向掠去。
楊昊忍不住抱怨：「我去找顧大師！你跟去幹嘛啊？」
「我找聖女。」
「這麼晚了，聖女早就休息了！趕緊把我放下，我自己去！」
魏麒瞟了眼奮力掙扎的楊昊。
「你找顧公子幹什麼？他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顧天風的能力完全能夠制止髯須子和林立生逃走，但他卻選擇了袖手旁觀。
那時魏麒就明白了，顧天風該是獨善其身的那類人。
楊昊翻了個白眼：「管他良善不良善的，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拜他為師准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