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的陷我的阱

寫完遺囑，葉庄生給葉若打了個電話，詢問在學校的生活，北方適不適應、熱不熱、干不幹。父女倆聊了許久，葉庄生突然道：「若若啊，你剛到學校，事情應該蠻多的，沒事就不要往家裡跑，周末好好休息或者和同學出去玩玩。」葉若微微一訝，嗔怪道：「爸，人家都盼著在外上學的兒女多回家，你卻叫我不要回去，真過分，難道我是你充話費送的不成？」葉庄生哈哈大笑，葉若也樂呵呵地笑。笑了一陣，葉庄生道：「我不是怕你來回奔波辛苦嘛。」葉若當初報考外省大學時，葉庄生並不同意，希望女兒在本省就讀，最後葉若答應每個月至少回家一次，葉庄生說應該一個禮拜回家一次。葉若道：「過幾天放假了我就回來，給你帶正宗的bj烤鴨。」葉庄生忙道：「這個周末別回來……」「啊？為什麼呀？」葉庄生支吾道：「爸最近比較忙，這周末沒空，你回來爸也沒空陪你。」葉若嘟起嘴，佯裝不喜道：「好～吧！」一會兒卻又笑了。新環境、新同學，新生活，她適應得很好，感覺很愉快。葉庄生語重心長道：「女兒，你長大了，以後要學會du1i……」葉若秀眉微微一蹙，「爸，你今天好奇怪啊。」她一向很du1i，高中就一個人租住在外，自己照顧自己。「啊？」葉庄生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道：「哦，哦，那個，爸終究是老了嘛，人老了就啰嗦了……」葉若道：「你才不老呢。」一會兒又說：「我……下個禮拜回去看你，你一定要在家哦。」「好，好，我在家，在家。」葉庄生掛斷電話，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得知段昊權死訊后，葉庄生幾乎足不出戶，他一直懷疑殺害段昊權，或者段昊權與之「同歸於盡」的殺手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死絕了沒有？是不是木迪一夥？他第一次因為有木迪這個敵人而恐懼，回想當初，又有些埋怨黃泓容為何那麼著急對他下手，下手偏又不成功，如果那時當一切都沒生過，女兒當真與他在一起，那現在的情勢是否會不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軟弱了，軟弱到後悔當初的決定來。他一向認為軟弱的人才會後悔，因為後悔根本於事無補，與其後悔，不論想辦法改變眼前局勢。他的確要設法改變眼前局勢，除了老李親手訓練出來的二十多名保鏢好手外，他又花錢請了五十多名保鏢，要求ri夜不斷，二十四小時巡視整個莊園。同時他加大力度尋找木迪的下落，只要能找出並解決他，他就可以鬆口氣，就可以不理會殺害段昊權的人到底誰？因為段昊權的仇家並不一定是他的仇家。夜已深，老李寬慰道：「老爺，該休息了，這麼多保安在，您放心吧。」葉庄生眼光一閃，道：「老李，有沒有辦法讓，讓『他們』幫幫忙。」老李搖搖頭，他知道葉庄生想幹掉木迪一了百了。「『他們』不會為這種……小事出手的。」他並不想用「小事」這個詞，但相比『他們』平ri的作為，這件事的確是小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或者是怎樣的機構，葉庄生不清楚，他只知道有這樣一群人，有這樣一個機構存在。甚至老李也不清楚，他曾經離那個團體很近，但終究沒能加入，對其運作也只是一知半解。葉庄生露出痛苦之sè，他已經有段時間沒睡過安穩覺了。周末葉若突然回來了，她本該下個周末再回來的，葉庄生責怪道：「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原來她終究覺得那通電話不對勁，父親不對勁，所以忍不住一到周末就回來了。現本該很忙的父親竟沒在忙，而在家裡，又現家裡多了許多保安。她迷糊了，又擔心了。「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葉庄生沒有回答，葉若跺腳道：「爸，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以後什麼事都不瞞我，有什麼事都告訴我的。」生與木迪之間的那些事後，葉庄生的確答應過著，他苦嘆一聲，終於說出段昊權的死以及他的懷疑。葉若驚道：「同歸於盡！？」葉庄生諷刺道：「估計只是保存面子的官話，以段昊權的身份地位豈會……」葉若眼神飄忽，半響后道：「爸，你覺得……是木迪……？」葉庄生深吸一口氣，悵然道：「我擔心是他。」葉若皺著眉，急促又不安，本來平靜的心湖又泛起陣陣漣漪，「我，我要見他……」「不行！」葉庄生斷然制止，「太危險了！」葉若道：「他不會傷害我的！」這話令葉庄生氣地抖，「總之我不許！」「我要請他忘了以前的事，我要你們別再鬥了，十六年前的事為什麼現在還要翻起來？」兩人爭持不下，最後葉若還是給木迪打了電話。木迪倒期盼過這個電話再響起來，只是它當真響起來時，他卻茫然了。「……喂……」他的聲音似乎成熟了一點，沙啞了一點，葉若微吸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多想，「是我，葉若。」「嗯。」木迪也在遏制著自己的情感，讓自己儘可能的平靜、平淡。「我想和你見個面，」她怕引起誤會，急著解釋道：「為你和我爸爸的事，我希望你能忘記以前的仇恨，我爸爸願意……賠償。」木迪搖頭苦笑，他和葉庄生以前只有仇恨，他和葉若的以前卻是情愛。「好！」葉若就在大廳邊上打的電話，葉庄生在沙上聽到了，電話接通時，他心裡咯噔一下，「他果然還沒死。」葉若掛斷電話，道：「我們約好了，明天白馬公園見。」葉庄生「嗯」了一聲，「你要小心，我派幾個人保護你。」「不用的，爸爸……」「一定要，不然你就別去！」葉庄生不容她再說。白馬公園荷花池邊，葉若戴著一頂簡約輕薄的白紗大帽子，碎花長裙下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顯得風姿卓卓，楚楚動人。她身後站著三名黑衣保鏢，左右轉動著頭，觀察著附近零零散散的人。葉若左邊看看，右邊瞅瞅，低頭看一眼手錶，暗覺奇怪，印象中木迪是很守時的人。電話鈴聲響起，她馬上接了起來，是木迪。「我到了，你呢？」木迪沉默了一下，道：「你身邊人很多。」葉若愕了一下，「我爸一定要他們三個跟著我，不然不讓我和你見面，但是，」她覺得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從來沒想過你會傷害我的……」後面那句話似乎有些不當，但葉若還是說出來了，她不是那種把話憋在心裡的女孩。木迪輕笑一下，「不止三個，你後面階梯上坐著聊天的兩個，左邊端著單反相機拍照的，右邊有個戴著斗笠掃地的都是，後面草地上還有幾個，前後兩個門也有十多個。」葉若隨著他的指點左看右看，那些人現她在看他們，紛紛避開目光。她心裡一跳，黯然沉默，半響后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爸爸只是擔心我出事……」她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牽強得讓人臉紅，派這麼多人當然不僅僅是保護她。木迪笑笑，「不關你事。」嘆口氣，又道：「你如果還打算見我的話，現在離開公園，坐地鐵到藍冰咖啡館等我。」葉若忙道：「好。」葉若瞪了那些保鏢一眼，大叫：「不許跟著我！」突然撒腿跑了起來，周圍頓時一陣混亂。葉若匆匆買了票，馬上沖入地鐵中，她很失望，她沒想到父親竟會這麼做，明明說只派三人保護她，但是卻……藍冰咖啡館，葉若和木迪曾經在這裡一起享受午後光yin。疾步跑出地鐵站，她終於看到藍冰咖啡館的黑底藍字招牌。電話鈴聲又響了，木迪的聲音傳來，「不要進去，來不及了。你的電話被裝了竊聽設備或竊聽軟體，那些人已經趕過來了。你買花，用手機跟她換。」葉若又急又氣，聽到最後一句卻是一愣，轉頭一看，旁邊正有一個賣花的十來歲小女孩正看著她。她伸手示意女孩過來，把手機遞給了她，小女孩漆黑的眼睛亮了起來，露齒一笑，給了她一朵粉嫩的白玫瑰。葉若卻勉強苦笑一下接過白玫瑰，玫瑰花瓣中夾著一張紙條：我在江濱公園等你。葉若看著白玫瑰，露出一絲傷感笑容，何曾想見個面竟會如此困難。隨手將紙條扔垃圾桶里，白玫瑰卻終於捨不得丟下。一部的士就停在旁邊，她快步上前，道：「麻煩你，江濱公園。」司機沒有作聲，動車子，疾馳而去。葉若心不在焉地想著事，不知過了多久，視線轉向窗外時一愕，忙道：「這不是去江濱公園的路？」司機道：「你想見木迪就坐穩。」葉若一怔，這司機也是木迪安排的？她陡然一驚，為這次見面，木迪真是費盡了心思。司機左鑽右拐，大半個小時候終於停了下來，葉若下車，現自己竟又回到藍冰咖啡館。司機道：「他在裡面等你。」葉若走入咖啡館，空調冷氣讓她jing神微微一振，早上這一番奔波讓她很是辛苦。木迪面向門口坐著，看到她便站了起來，現她手中依然捏著的白玫瑰，心裡浮起一絲奇異的感覺。桌上已擺著一杯咖啡，正是葉若最喜歡的摩卡咖啡，木迪自己喝的是白開水。「讓你跑這麼遠，辛苦了。」葉若搖搖頭，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她本來一心想勸木迪忘記仇恨，卻沒想過這事其實是雙向的，她至少得先說服父親。「對不起……」木迪笑了一下，道：「不關你事，我也從來沒想過你會傷害我。」葉若不說話了，這話她之前剛說過，卻差點無意間傷害了木迪。兩人好不容易才見了面，卻不知說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木迪雙腳抬了抬，隨口道：「聽說你上大學了。」「嗯。」「bj大學。」「北方挺乾燥的，要……多喝水。」葉若沒有回答，沉默半響突然道：「你離開這裡好不好？」木迪一愕，沒有說話。葉若也低下了頭，因為她這個要求太不合理，太強人所難。憑什麼，憑什麼要求別人背井離鄉？一陣奇異的腳步聲傳來，木迪抬頭看去，是吳振山，他一隻腳傷了，現在走路一腳高一腳低，但誰若因此小看了他，一定會後悔莫及。今ri這次會面，莫非他的jing細安排，只怕還不能成功。葉若聽到腳步聲有些奇怪，抬頭看去，認出他就是剛才的司機。吳振山沒有瞧她，對木迪道：「該走了，他們快到了。」他們？葉若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們就是她父親派來的人。木迪站了起來，葉若殷切地望著他，希望能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木迪微吸一口氣，指了指吳振山，「你知道他的腳是怎麼傷的嗎？不止寒冰師姐，還有好多人都死了。」葉若心裡一顫，馬上低下頭，一下子冒出的眼淚卻滴落在咖啡杯中，木迪看到了。木迪咬咬牙，走了兩步，與葉若剛好並肩，沒有轉頭，只是道：「你暫時不要回家。」葉若一愣，突然雙目圓睜，反應過來。暫時不要回家？為什麼？自然是因為家裡有危險！她馬上起身往外追去，那部的士還停在那兒，但車內卻沒人。她扒包想掏手機，忽而意識到手機已經給了賣花的小女孩，她轉身要回店裡打固定電話，眼角已瞥見幾部車子呼嘯而來，戛然停在咖啡館門口，幾個黑衣保鏢匆匆下車，朝她跑來。葉若急得泫然yu泣，對那些保鏢道：「快，快回家，回家保護我爸爸。」為了對付木迪，葉庄生這次了狠，不惜欺騙女兒，安排三四十人伏擊木迪，沒想到竟被吳振山耍得團團轉，白馬公園，江濱公園都是幌子。更可怕的是，吳振山把這些保鏢引了出來，那邊柴玉和小傑、阿奇已經行動了。阿奇負責狙擊掩護，柴玉和小傑駕駛著一部鋼鐵怪獸牧馬人沖入葉家莊園，衝鋒槍狂掃，十多名從四處衝出的保鏢還未站穩腳就被打得血肉模糊，立斃當場。小傑駕車在院子里繞了幾圈，幾名保鏢被追著跑，慘死車輪下，柴玉從車窗中探出衝鋒槍，一通狂掃，又幹掉了幾名躲在角落裡的傢伙，牧馬人也被子彈打得鐺鐺作響，厚實的jing鋼鐵板留下一個個凹下去的彈痕。阿奇的狙擊水平也不差，兼且埋伏位置比較近，基本上一槍一個，交手不到十分鐘，前門附近已被三人清空，留下滿地屍體。葉庄生最大的失誤是派出的大量的人手去殺木迪，卻疏忽了防禦，或許他沒想到木迪竟會趁這個機會調虎離山，反擊於他吧。不過這個計劃倒真不是木迪制定的，而是吳振山的手筆。柴玉和小傑溜下車子，一左一右繞過院子，打算從兩邊分頭殺進去。而阿奇則保持正面shè擊，雖然看不到屋內的敵人，但他只要保持shè擊，驚攝敵人，吸引敵人注意力就行。一顆顆高飛旋的狙擊子彈shè入屋中，地板、傢具、古玩飾物，各種東西被子彈打得破破爛爛。兩邊玻璃同時碎裂，柴玉和小傑翻身殺入屋中，集中掃shè門口埋伏的保鏢，慘叫聲不斷，他們沒想到子彈會突然從背後殺來，等反應過來時，能逃脫的沒有幾個。幾人亂跑，暴露身形，被阿奇抓住機會，狙擊倒地，剩下的幾人夾雜在柴玉和小傑的攻擊中間，也沒堅持多久，就被兩人一一幹掉。柴玉身上沾滿了血，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也有，還好子彈都是擦身而過，傷勢並不嚴重，隨意撕下衣衫，包紮手臂、大腿的傷口。小傑也差不多，槍林彈雨中只被子彈擦傷已經很幸運。大廳中已沒了聲息，所有的保鏢都倒在地上，但葉庄生卻不見蹤影。柴玉端著槍一通掃shè，打得周圍各種東西翻倒破碎，槍聲停止后，大叫道：「葉庄生，出來！」二樓人影一閃，「砰砰砰」一個人突然冒了出來，連開數槍。柴玉、小傑急忙閃躲，小傑慘叫一聲，中槍了。柴玉躲在一根柱子后，也不冒頭，舉槍反手掃shè，竟得十分jing准，只聽「嘭」一聲那人摔下樓來。「小傑，你怎麼樣？」柴玉高聲喊。「我沒事！」小傑回了一句，痛得冒冷汗，肩膀處血流不止。柴玉就地一滾，從柱子后竄出，要過去查看小傑的狀況，身子剛剛立起，手上突然一重，槍管上竟多了只手。那隻手一搓一放，猛地一擰，柴玉手臂吃痛，急忙放開槍，不然手都會被連著扭斷。槍落地，那人飛旋而起，左右腳接連踹出，回身的第二腳正中柴玉胸口。漂亮而乾淨利索的動作展現出非凡的肢體力量，柴玉連退三步，揉著胸口，暗叫厲害。老李yin沉著臉，雙目帶著死神般yin暗的氣息，緊緊盯著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