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喜歡我嗎

第8章 你喜歡我嗎

第八章

遲遲這才看清她手裏抓着的是什麼,是小侍衛給她的那個錢袋子,上面綉著的紋路即便在黑暗中也流淌著華麗的光澤。

冬兒抓着錢袋子,滿臉猙獰,上次摔掉了門牙,疼得她幾天都沒睡好覺。

無比懷疑就是遲遲搞的鬼,不然怎麼剛好經過她身邊就摔了呢?

一定要讓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付出代價。

咚!

冬兒還沒來得及張口喊叫,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遲遲捂住嘴巴,瞪着這個忽然出現在面前的人。

他為什麼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好像宮裏不論哪個地方都能去似的。

施見青低着頭,不知看到了什麼,他輕輕嘖了一聲,「你怎麼還留着這個,」

他半彎下腰,從昏死的冬兒的懷裏拿出什麼,只用兩根修長的指節夾着,小心地不碰到除了錢袋以外的東西,似乎怕被弄髒一樣。

遲遲想都沒想,「因為那是你送的。」

說完就感到一絲不對,猛地扯過被子將自己捂住,瞪着面前的人,「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什麼侍衛竟然隨便闖進別人的閨房啊!

「登徒子!」她抓起一個枕頭扔了過去。

施見青一隻手穩穩接住,完全沒有非禮勿視的概念,一雙比夜色還要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我是來聽你的答案的。」

「等……等一下。」

遲遲有些不理解,現在重點是這個嗎?她眼睛往地上瞟,「真的不管她了嗎,萬一她忽然醒過來,我們豈不是被當場抓姦啊?」

「抓姦?」

遲遲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尷尬地用被子蒙住頭臉,卻聽腳步聲響起,有人站到了床前,少年冷淡的聲音響起,「我用了三成力,約莫明日午時她都醒不過來。」

三成。

遲遲默默為冬兒點蠟。

頭頂那人視線的壓迫感實在強烈,而且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她索性抬頭,正色迎向少年的雙眼。

「那你……」

「你喜歡我嗎?」

施見青頓了一下,難得流露出了一絲錯愕。

這也不怪他,畢竟長到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直白大膽、毫無含羞地詢問他的心意。

第一是不敢。

第二是因世俗總是教導女子要溫柔含蓄,循規蹈矩,怎能隨意將情情愛愛掛在嘴邊。

他垂下眼瞼,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見他這樣,遲遲就嚴肅起來,「要是你不喜歡我,只是想從我這裏獲得『被喜歡』的感覺來證明什麼的話,那最好不要了。」

「我們還是做朋友吧。也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這麼輕浮的話。」

其實她努力藏起自己的失落了,還是忍不住有一丟丟流露出來,既然一點都不喜歡她幹嘛說那種似是而非的話,害她臉紅半天,雖然打小自己就很容易臉紅,也不全是被他撩撥的緣故。

小侍衛愣了一下。

「你敢說我輕浮?」

平生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的廣陵王殿下,罕見地語塞了,他伸出手要去抓她,「我哪裏輕浮了。」

「你說清楚。」

遲遲死死捍衛住她的小被子,開始害怕了,「你們做侍衛的都這麼閑嗎?」

萬一被發現……她可不想再卷進那種謠言裏面了,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宮女,很容易嗝屁的,年家也不會出面保她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無名小卒。

見他完全不聽勸,手上還直扒拉,遲遲也着急了,「我警告你,你再糾纏不休,那……那我就只能忍痛失去你這個朋友了。」

極力壓制着音量,似乎很害怕引來什麼人。

那隻修長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你威脅我?」

他低低地說,長這麼大隻有他威脅別人的份兒,今天第一次被別人威脅了,還是一個宮女。

施見青很煩,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煩,他從來不是會糾纏不休的人,一開始接近她只是因為相貌上的相似。

後來,後來則是對她的話感到好奇,半是輕蔑半是戲弄,沒想到這個宮女竟然……敢威脅他。

區區一個宮女!

忽然。

篤篤篤,一道敲門聲響起,「遲遲,你睡了嗎?」

伴隨着白芷輕柔的嗓音。

施見青看了一眼遲遲,又轉去看向門口,眸子漆黑深邃,似乎打算就這樣去開門,幾乎是在他動身的剎那間有人開口。

「喜歡你。」

少女纖細的手指不安地抓着身前的薄被,披散在兩肩的長發有些凌亂,一張小臉微微發白。

她抬起眼睛,眼瞳宛若林間幼鹿般乾淨清澈,一對眼圈卻濕紅濕紅的,像是被誰欺負狠了。

吸了一下鼻子,很輕地問,「喜歡你,算是你讓我做的第二件事嗎?」

「……」

施見青低着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她渾身一震,立馬緊緊拽住了他的手,「好,我喜歡你。」

少女手心觸感柔嫩,他一時愣在了那裏。

遲遲沒有看他,低垂的睫毛不住撲簌,下頜連同脖頸那塊都紅了個透,像是刷了一層胭脂似的。

「這件事,我會認真的。」

娘親說了做人要真誠,要學會正視自己的心。

喜歡他又不會少塊肉。

反正……對朋友的喜歡也是喜歡。

屋內靜靜的,兩個人誰都沒有發出聲音,外面的白芷也沒再敲門,大約是以為裏面的人已經睡熟,很快就有腳步聲遠離。

危機解決,遲遲長長地舒了口氣。然而……還有一個更大的危機等著。

迎上少年含着淡淡審視的眼神,遲遲硬著頭皮開口,「你轉過身,等我一下。」

她語氣軟,施見青便也沒為難,背過了身去。

遲遲趕緊穿上外衣,跳下床走向牆角放置的箱篋,拉開一個柜子,裏面滿滿都是觀音小像,與她前不久送出去的那個大小形狀都差不多。

她驚了一下,連忙手忙腳亂地把柜子合上。

不能被看到。

萬一被他發現自己有那麼多一模一樣的小像,就糟糕了。

她眼疾手快,施見青沒有發現異樣,等他走到身後的時候,遲遲已經找到了東西,遞到他的面前。

「這個,送給你。」

一個淡藍色的香囊。

布料平平無奇,繡花也平平無奇,看不大出是女子用的東西。

「裏面是蕎麥花,娘親同我說過,蕎麥花是送給心上人的花。」

救命啊她都在說什麼啊。

遲遲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少年卻很淡定地把香囊給接了過去。

他心想,莫非是傳聞中的定情信物?

有夠俗氣的。

「嗯。」

看不出具體的喜惡,他隨手把香囊收進了袖子裏,也沒再說別的,三步並兩步走到冬兒倒下的地方,揪着她的衣領翻窗出去了,就跟上回揪著遲遲的衣領出膳房一模一樣。

身姿利落瀟灑,毫不拖泥帶水。

用稍微文雅點的詞形容就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遲遲看着看着就覺得,喜歡他,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

覓藍嗅到一股特別的香氣,不太像是廣陵王平日裏會熏的香,分明更偏向於女子身上的香氣。

她面上不顯,心中卻是一沉。

上次他說他並不是非她不可,回去越想便越是難安。

官家那邊暫時沒有什麼眉目,廣陵王這一頭便不能輕易放手。

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是俯身靠近,把食盒打開,都是施見青喜好的菜色,畢竟交好了十多年,她對他的喜好早就了如指掌。

施見青得了新的奇巧機關,正研究它的構造,少年眉眼沉着,頗為投入。

覓藍又瞧了一眼那個被隨意擱在一邊的淺藍色香囊,心中有了計較。

她聲線柔媚,輕輕說道,「前些日子是覓藍的生辰,殿下卻提都不提,可見是情分淡了,換做是誰都要委屈幾分,忍不住跟殿下使了性子,是覓藍不懂事。」

覓藍觀察著少年的表情,「今日忝顏登門,伺候殿下用膳,殿下就賞賞臉,原諒覓藍吧。」

她蹙起眉尖,語氣低柔婉轉,似怨非怨,是個男子都要聽酥了身子,一旁少年卻沒有什麼反應。

覓藍抿了抿唇,靜靜為他布好菜。

知他是個直性子,索性開門見山,「殿下,可以把這個香囊送予覓藍嗎?」

施見青撥弄機關的手指一頓,抬起眼睫。

覓藍笑了笑,眸中帶水,語氣平緩溫婉,娓娓道來,「宮中熏香,要麼厚重沉穩、要麼乏味單調,難得有這般輕盈恬淡又不失特點的香氣,殿下品味不俗。」

她沒說,這般脾性的香味,倒是與官家身上的香氣頗為相合。

施見青重新擺弄起機關,「喜歡便拿去,」

他濃密的眼睫小扇般垂落,一臉不太在意的樣子,「就當補你的生辰禮了。」

覓藍勾起唇角。

……

官家處理完政務,擺駕至太後宮中。

太后禮佛,慈安宮點了檀香,香氣盈然。皇帝的目光沉靜落在面前書卷上,手腕微動,正抄寫着佛經最後一行。

一旁案上摞了厚厚一疊佛經,全是天子手抄。

太后徐徐道:「你有此孝心哀家很是欣慰。」

當今天子,待上至純至孝,待下.體恤民情,一有空暇便會到慈安宮中,為太后抄經。

太后看着這個完美的兒子,有時候卻會覺得恍惚,他跟他的弟弟,簡直是兩個極端。

哥哥冷靜勤奮,自律刻苦,自從親政后更是一心放在國事上,從無半分懈怠。明明不到弱冠的年紀,卻沒有一點貪玩脾性,除了國事無甚喜好,跟先帝爺倒是像了個十成十。

弟弟卻總是脫不了小孩脾性,成日裏逗貓遛狗,擺弄他那些玩意兒。打小就與宮女走得近,幾乎是脂粉堆里泡大的。

當初先帝身體虛弱,太后還是皇后時就插手朝政,乃是先帝爺的賢內助,朝廷中依舊有不少她的舊部,牽扯極深。

有這樣的兒子真不知是省心還是鬧心。

想起那段的時光太后還是會感到懷念,權力掌控在手裏的感覺,只要體會過便再難戒掉。

「國事一朝一夕是處理不完的,皇帝這般勤勉,是社稷之福,卻也該多去後宮瞧瞧,莫要累壞了身子。」

太后苦口婆心道。生出淡淡細紋的眼角不減風華,幾年禮佛下來面相寧和慈愛了許多,卻依舊磨滅不去掌權多年的強勢。

皇帝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兩枚灰綠色的瞳仁靜靜的,透出柔和的色彩。

只是還未開口,便以拳抵在唇邊,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蒼白的俊臉透出薄薄紅暈。

太后見他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麼。皇帝病成這樣子,再催促着他開枝散葉,總顯得不近人情。

他們母子原本就不怎麼親近,弄得更僵就不好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從那場禍事開始,母子便時有分離,情分也逐漸淡薄。

他如今長到這麼大也不再需要與母親親近了。

太后道:

「哀家為你選的女子,不論性情還是樣貌都是出眾的。這些女子,平日裏寵幸一二便可,為大慶綿延皇嗣是她們的責任,切忌太過沉迷。」

「聖人無情,你不需要有任何弱點。」

「卦象說你暫時不宜立后,那就緩幾年。」

「至於皇后,也要從世家裏出。性情容貌還是其次,家世才是頂頂重要的,你初初登基,需要這些來維繫前廷後宮的穩定。」

施探微抬眼。

對上這雙略感妖異的眸子,太后依舊會下意識地皺眉,感到不喜。

只是大慶開.國帝王便有一雙異瞳,皇帝這雙眼睛在他登上帝位以後,不僅沒有使他成為異類,反倒成了皇室血統的象徵。

施探微斂起眸光,溫聲道:

「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太后其實不喜皇帝這性子,總覺太過文弱。

但從前朝傳來的消息看來,他溫和寬仁之下隱藏的是雷霆手段,嚴酷、冷峻、理智。

總能把滋蔓之禍消弭於初生,使臣子心悅誠服。

施探微坐滿一個時辰便起身離開。

一名蒼藍宮裝的婢女正好踏入殿內,二人視線相撞,覓藍一怔,連忙垂下頭顱,裊裊福身下拜。

施探微頷首,平靜淡漠,不曾流露半分情緒。太極宮還有一堆政事等着他去處理。

身後奴僕緊緊跟上皇帝的步伐,走過覓藍身側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你身上是什麼香?」

少年清潤優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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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月微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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