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藤石塔巫師

剛過正午，陰鬱的天上掛滿如水珠樣的雲朵。白狼一行人擠身於林間的小道中，來到了一個交叉路口。克里斯抬頭看着路標上面的地名，扭轉方向，告訴白狼和傑洛特：「接下來的路就不同行了，祝你們一路好運。」說完，克里斯便架馬奔向遠方。白狼沖他大聲告了別，與傑洛特一起騎馬走向另一個方向。

再行了兩個小時，當白狼已經看膩了周圍森林的景緻后，眼前突兀地升起座巫師高塔來。巫師高塔劍指天空，以堅硬的石磚建成，其中夾雜着不少的苔蘚。縫隙中的雜草順着塔身一路攀爬而上，而一排排深綠色的藤蔓則從巫師塔高處的陽台上傾瀉而下。

兩人下了馬，還沒有踏上藤石塔的石階梯，就聽見了裏面傳來一種如水晶碰撞的清脆響聲，緊接着，那裏面出現了一個少年無奈的訓斥聲。

「我告訴過你，這個實驗必須要確保在兩托克的誤差之間！如果說與成功實驗量超過了兩托克誤差，那麼這些叉角獸血液就會變成硬度和大小不同的晶體了！」

白狼走上階梯，悄咪咪地窩在門前向內窺探。它看見第一樓內只是一個會客廳，用樹葉鋪成的地毯在正中間，旁邊放着兩張藤條椅子和一個掛在天花板上的藤蔓鞦韆，外面的光線透入進來照在物體身上。它抬起頭來看向天花板，這證明沫榮巫師和另一個人在樓上完成他們的實驗。眼看沫榮一時半會下不來，於是白狼和傑洛特就先踏進了門內。

白狼走到旋轉的石梯上，靜悄悄地向上面走去。按一層樓的高度來看，這個巫師塔大概有五層。而當白狼在二層處探出頭時，它終於看見了沫榮巫師矮小的灰綠色巫師袍和旁邊高個子男人的背影。看來這層樓是個實驗室，裏面有許多桌台，可以用於煉金、附魔、試驗等等。而在桌台的旁邊則是個巨大的木柜子，裏面分成排列整齊的小抽屜，分類放了不同的材料。

在前面的沫榮巫師和男人還在做着一些看起來十分精密的實驗。白狼看見，沫榮巫師的手非常小心與緩慢，讓它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現在去打擾這位細緻的巫師。於是它和傑洛特選擇到了一樓客廳處等待。傑洛特坐到了藤條椅子上，而白狼則是在藤蔓鞦韆上坐着，沒有想要盪的想法。

片刻之後，黑髮的中年男人從上面走了下來，手裏抱着一本筆記不停地看着。當走到一樓時，他看了一眼白狼和傑洛特，此時白狼戴上了自己的兜帽，因此男人沒有看出什麼來，他只是告訴兩人，沫榮巫師已經在上面等着他們了，之後便離開，而白狼和傑洛特則因此而一驚。

他們走上樓去，沫榮還是留着他的背影。當他意識到兩人已經走上來時，他轉過頭來，稍稍向上提了一下自己的灰藍色巫師帽。白狼看着沫榮，瞬間陷入了驚慌中，因為在那灰藍色的巫師帽下面，居然也是一張特殊魔物的臉。

「哦……」沫榮也有些驚訝，它將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放在手裏，「魔物啊……」

白狼看清楚了沫榮的臉，它發現沫榮和它一樣，有着狼的樣子。但與之而不同的是，沫榮大部分的毛色是藍色，而在眼角下方一直到脖子處則是雪白色的。在他的兩邊臉頰上，生長著幾叢綠草葉向兩邊延伸，而他似乎又只有一隻耳朵，另外一隻則是一株像是狼耳朵般的植物長在他的頭上，旁邊還有一片葉子掛在上面。

在沫榮的臉上，除了他那雙幽深的寶石狀綠眼睛散發着光芒之外，在他的額頭上，一顆倒水滴狀的水晶被銀色邊框包裹，散發着隱隱的深綠色幽光。

在短暫的沉默后，沫榮稍稍理了理他的灰綠色巫師袍，並將自己的巫師帽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白狼被驚訝得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而巫師則是站在了白狼的面前，伸出自己的一隻手來，白狼在愣神會後趕忙也伸出手去，抬頭看着這個只比自己高半個腦袋的巫師。

巫師深吸了一口氣，自我介紹道：「額……你好？我是藤石巫師，也是你們口中的沫榮巫師，歡迎來到我的藤石巫師塔。或許我該說，我很高興見到你？你們？」這位傳聞中的天才年輕巫師，他甚至自己都被自己尷尬的行為給弄得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好吧……我確實比較震驚，因為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見到了兩隻狼樣的特殊魔物，一隻橙色，一隻白色。最近狼形態的特殊魔物怎麼老是互相撞上呢？」巫師對着白狼尷尬地笑笑，然後向後面退了一步，問道：「題外話就這樣說唄，那麼請問兩位來找我做什麼呢？是需要什麼還是要怎麼樣呢？」

這時白狼才反應過來，它打開自己的腰包，在其中掏出一張地圖來遞給巫師，巫師接過地圖之後，知道白狼和傑洛特是有人指引而來。他仔細看了一下地圖，從上面感受到了一種純粹的水之魔力，因此他對於是誰讓這兩人來到這裏也大概有了個底。

「厄妮芮……」沫榮巫師下意識念出了這一個名字，「是厄妮芮讓你們來到我這裏的，是嗎？」

「是的。」白狼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傑洛特，「厄妮芮讓我們來這裏找你來幫助我們解決一件事情。」

當沫榮看向傑洛特時，傑洛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地呼出。他向著沫榮巫師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白狼的說法。沫榮巫師仔細看着兩人，尤其是白狼身後的傑洛特。他敏銳地感受到傑洛特身上的奇怪魔力，不像是來自於此處，無論是性質還是能量都不同於沫榮所認知的魔力。

「嗯……」沫榮法師感覺有些麻煩，他向著傑洛特的方向走了幾步，站在了傑洛特的跟前，問道：「你不像是這兒的人，你身上所擁有的魔力也不像是我所認知的。你是來自於何處？你們在這裏是希望我送你回去嗎？」

傑洛特和白狼沒有說話，讓沫榮意識到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便繼續說道：「可我感覺你們應該是不希望分開的吧，你那些眼神和你們沉默的模樣，讓我想起我幾周前遇到的一位客人……她是想要去到另一個地方，一個很遠很遠，甚至是不知道怎麼回來的地方，但是她就是想要去，因為她在哪裏有值得她守護的東西。」

巫師自顧自地在二樓走起來，背着自己的雙手，仍然說着：「但是你們兩個呀，如果說沒有什麼不得不走的理由，那我建議你們兩個自己留着。如果說一定要走的話，那你們還是最好告個別。畢竟你們是厄妮芮指引過來的，一般都是不得不回去的情況了。我也不好打聽你們的故事，總而言之，這是我能給出的最好建議。」

這位巫師輕描淡寫地說完這些后，走上了三樓，留下白狼和傑洛特自己思考。過了一會兒，巫師又從三樓走下來，手裏抱着一面像鏡子似的東西。他走到白狼和傑洛特的面前，看着兩人，伸出只手來，對着白狼說道：「你有沒有那個地方的物件，越有特徵性的東西越好，這樣的話我好找到那個地方的坐標。有的話就趕緊給我，這樣的話我好調試這個物件的能量，調試是需要時間的。」

「物件嗎？」白狼翻找自己的腰包，正發覺那個水晶球碎片不見了時，傑洛特將水晶球碎片遞給了巫師，白狼這才想起自己早已經將這個碎片交給傑洛特保管了。

「兩位，有什麼話早點說吧，這個調試不了好久的，如果現在不說的話，之後便真的要分開了。」沫榮蹲在地上反覆調試着自己手中的碎片，以此找到坐標，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因為這似乎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而不是另一個地區。於是克里斯換個方法，又開始尋找傑洛特所處世界的坐標。

傑洛特靜靜地看着白狼，其實他已經是離別的老手，明白這種離別帶來的痛苦。但是由於太多次的沖刷，他感覺自己一次比一次更加麻木，只剩下了再次相見時的快樂。而那離別時的痛苦卻是煙消雲散了。於是獵魔人只是給白狼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下次見，朋友，你要小心。」在這句話結束之後，傑洛特突然之間感受到深沉的壓抑感與難受。他原本認為這隻會發生在白狼的身上，沒成想他自己也會如此。

「好。」白狼對着傑洛特點點頭，從自己腰包中掏出了一個布袋，上面鑲嵌著一個紫粉色菱形水晶，「這原本是厄妮芮給我的……既然你要走了，那我給你作個紀念。」

傑洛特沒有出聲，只是將布袋接過去。白狼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沉默地嘆了口氣。他們共同經歷了幾個月的時間，但真要到離別時，他們卻不知道要怎麼離開，也不知道要怎樣才算是好的相離。對於兩個世界間的人來講，再次相見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事情。這樣的離開對於他們來講，又跟死亡有什麼區別呢？

「再拿着這個吧。」白狼又從自己的腰包裏面拿出些東西來，「這是那疊魔力紙，你只需要在紙上注入一點魔力，就可以啟動上面的魔法，而這個是一本魔學書，裏面有講一些我們世界的魔力……」

但是獵魔人將雙手推在白狼的贈物上，示意自己並不需要。獵魔人不敢將這些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帶回去，他害怕這些東西會在他的世界之中造成些什麼新的影響，他自認為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去承擔這樣的責任。所以白狼只好將自己的贈物收回去，再次對着獵魔人好好地道了別。

傳送門很快便調整完畢了。幽深炫彩的魔力在空中形成橢圓形，在裏面閃耀着無限光輝，交織錯亂。獵魔人走到傳送門的面前，偏著腦袋向後看着白狼，那雙包含蒼老的眼裏有異常的閃光。他抿嘴一笑，正向著其中走去時，沫榮緊張地高呼聲「小心」，然後一把將獵魔人推進了傳送門中。

沫榮向著旁邊拉住白狼閃躲開去，一隻骷髏暗箭破開窗戶直直插入剛剛消失的傳送門下石板中。那隻身上生長著植物的葉之狼巫師看向被擊碎的窗戶，用一隻手將白狼護在了自己的身後，嘴中低聲念叨道：「已經到來了嗎？克里斯所說的那場戰爭……」

其實在好幾周前，克里斯就提前來到這座藤石塔中，告訴了沫榮關於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的信息。這場戰爭是一場來自於黑暗物種的進攻，其中包括了水鬼、食屍鬼一類的腐敗生物，也包含骷髏、幽靈一類的亡靈生物。在很久之前，這便已經出現了預兆，這些魔物的大規模消失和規律行動，早就讓沫榮感覺到了絲不對勁。雖說它們的確不常出現在人類活動多的地區，但一段時間以來，就連沼澤地和十分幽暗潮濕的森林深處與遺跡內都找不到它們的身影，的確有些太可疑了。

有什麼人掌握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控制着這些魔物，成為了它們新的頭兒，這便是克里斯和沫榮能夠想到的。因此，克里斯在外收集情報，以「江湖騙子」的身份調查和拉攏一些力量，做好一些措施，以應對這場戰爭。巫師克里斯是位真正的守護者與英雄，這些行為使沫榮自認為難及他的一點光芒。

「沒想到，居然先找到我的頭上了。」沫榮藍綠色的魔力迅速聚集，在空中如藤條狀盤纏，眨眼間變成了一桿精緻的長槍握於他的手上。他向後推了推白狼，將槍立在了自己的身前，看着那塊碎玻璃處，小心謹慎地向前走兩步。

「來了。」沫榮的眼睛眯起，更加專註地看着前方。前方黑影閃過的同時，沫榮抬槍前推，將一隻爬上來的骷髏刺個對穿，按在石地板上。接着，他快速拔出槍來，對着正從窗戶口進來的骷髏一甩槍頭，堅硬的槍身將骷髏擊飛出去，落入森林之中。

沫榮轉過頭來，對着白狼呼喚道：「跟着我。」白狼並沒有猶豫，緊跟着巫師離開。沫榮快步走到窗戶前，聽見仍有骷髏兵向上攀爬的聲音，於是直接從窗戶翻下，使槍向回刺，不僅再刺穿了一個骷髏兵，也將自己給掛在了藤石塔上。

身邊的亡靈骷髏兵還有數十個，沫榮向上一拉，靈活地讓自己翻過槍，立足於槍柄之上。他看着骷髏兵們向他襲來，於是在上面起跳，以野獸的平衡力用腳踩着骷髏腦袋行動，在那些向上面爬的骷髏全被沫榮給踩落下去后，沫榮在空中貼住石塔向下滑落，調動魔力在身前再凝聚出一把槍來，以一隻手拿住槍身，向前一躍投擲出去。那根槍在空中撞裂了一根骷髏箭，將在暗處射擊的骷髏的腦袋捅了個對穿。

白狼在窗台上看見了沫榮所做的一切，它也翻過窗枱，以驚人的速度在牆體上奔跑下來。此時沫榮正落在一隻骷髏身體上，他騎在骷髏肩膀上用力一推，將骷髏給按到地上以後使勁拔下了它的骷髏頭，對着另一個骷髏砸過去。白狼則是雙手湧現出金黃的魔力，面對靠近的骷髏兵，用手臂攔下砍刀，一拳沖向它的腦袋，那金色的魔力將骷髏頭給融化開來。隨即白狼靈活向下一躲，腿上燃起金光，抬腿對着另一隻揮刀骷髏胸膛踢去，只見金光一閃，骷髏兵瞬間化作骨灰飛散。

「看樣子還有很多……」沫榮看向森林深處，那裏正不斷發出軍隊整齊的踏地聲和骨頭碰撞的清脆聲。沫榮迅速變化出一把槍來，行雲流水地擊斷了面前三隻骷髏的骨頭，然後沖向拔出湖中劍的白狼，拉住它的一隻手，再將手中的槍對準骷髏軍團的方向。隨着藍綠色的魔力聚集轉化，在沫榮的槍頭上赫然出現一個威力巨大的墨綠色能量球。沫榮使勁對前方一甩，能量球碾碎前方的樹木和泥土，在骷髏軍團處發生了足以使天空染成藍綠色的爆炸。看着骷髏身體如雨般灑落，沫榮回過頭拉住白狼離開了這座藤石塔。

兩者行了段路程后，沫榮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藤石塔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棲息了這麼久的藤石塔就要被這幫亡靈給攻佔了，沫榮心中稍稍有些不舍，心疼著裏面裝着的材料和魔器們，但是他並不能因為這些事情而回去。沫榮心裏想到，只要其中駐紮着的骷髏不多，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將自己的東西從裏面移出來。

「好啦，小狼。」沫榮看向白狼，「你也該走了，抱歉這次似乎不怎麼愉快。」

「如果我走了，那麼你要去哪兒？」

「我嗎？」沫榮指了指自己，然後抱起了胸，那隻耳朵不停地扭來扭去，「我要去找一趟克里斯，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做好了措施去面對這些事情……總之，如果說我還能去什麼地方的話，除了我自己走，那就只能去克里斯那兒了。」

「那麼能否再帶上我一個呢？」白狼語氣有些期待。

「你？」沫榮頓了頓，「你應該還有事情要做，比如給厄妮芮通話什麼的……你為什麼想要來攪這趟渾水呢……」

沫榮正說到一半，突然在白狼身上意識到了什麼。他微微皺起眉頭，看着白狼額心的藍色菱形印記，疑惑地對白狼問道：「你是自出生開始，就留有這個印記嗎？你的印記，是從你誕生的一刻就是如此嗎？」

白狼有些不明所以，它只是愣神一瞬，趕緊回答道：「是的……從我有記憶開始，它就一直是這樣的，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倒是沫榮你，為什麼額心中間，是一顆寶石？」

「好吧。小狼，你並不知道，正常的特殊魔物額心中間都是一顆寶石。如果你連這都不知道，那麼你更不可能知道，我們都是魔力的聚合體……我們沒有五臟六腑，血液什麼的，只是有自身力量所凝聚而成的外殼。儘管你可能有過這些感受，但是那只是因為你能感受到的罷了。而且說真的，現在我能明白我對你為什麼有種奇怪的感覺了。」

沫榮注視着白狼，在那雙深沉而多變的綠眼睛下，白狼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身心像是被束縛住，不能輕易移動。

「你是不完全的，你少了一半，你缺失了一半，所以你的姿態也不是你原本該有的樣子。但究竟是誰做的？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沫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