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鋼琴
不想搞得太正式，顧尹默就選了一家常去的私家菜。
這家私家菜館是顧尹默應酬時偶然發現的，老闆夫妻是沿海人，擅長做海鮮，顧尹默那個時候默默記下了菜館地點，想着什麼時候能帶季青霖來嘗嘗。
但他又不知道什麼情況下適合帶季青霖來，只好一直延後，直到現在，他倉促做了決定。
等待季青霖下樓時，顧尹默給私家菜館打去了電話，提前預定了位置和幾道海鮮。
季青霖選擇了車內與顧尹默形成對角線的座位，上車后依然沉默不語。
路上，季青霖的目光一直望着車窗外飛馳向後的風景，顯然一副不想交談的消極模樣，顧尹默期待他看到海鮮的時候狀態會好一些，但他顯然低估了季青霖心情低落程度——即使看到曾經愛吃的東西，季青霖依舊是懨懨的表情。
颱風要來了，季青霖和顧尹默坐的二樓一側窗戶能看到海岸的風景，晴時萬里無雲，海天的藍色交接，融成一幅無邊無際的長畫卷，而此時，海上烏雲翻湧，陣陣海風搖晃着樹枝拍打玻璃，時不時掀起一股海腥味擠進屋子。
顧尹默對這種味道向來敏感，他不動聲色地輕聲咳了咳，微微向一邊側頭。
心思細膩如季青霖，怎麼會察覺不到顧尹默的抵觸。他抬頭掃了眼顧尹默虛掩住口鼻又不想做的太明顯的心虛模樣，唇角不自覺地翹了翹。
很多事情其實早就有預兆。
大學時學長學姐一起去季青霖兼職的海邊大排檔聚餐，顧尹默是唯一一個不怎麼吃東西只喝酒的人，季青霖原本以為他是不習慣大排檔，便偷偷將濱海旅遊小鎮的其他飯店發給他，讓他可以找點吃的墊墊，順便趁機和顧尹默多說幾句話。
顧尹默喝多了，他就陪着顧尹默在沙灘上躺着聊天，數星星。
後來季青霖才知道，顧尹默並不是討厭大排檔，他是討厭海鮮。
顧尹默一輩子也接受不了海鮮，季青霖想，同理，自己也不可能因為愛過他就放棄堅持多年的立場，這樣看上去似乎很矯情，但季青霖覺得重新接受一個三番五次打着愛的名義欺騙自己的人真的很難。
因為顧尹默的緣故，季青霖已經對陌生人和事物產生了恐懼心理，他擔心自己的世界就是顧尹默導演的「楚門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每個人都躲在鏡頭后窺視——而這種恐懼心理，顧尹默大概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季青霖看着面前小碟里堆成小山的蟹肉，又抬頭看正在用笨拙姿勢扒螃蟹的顧尹默，最終下定了決心。
「我來吧。」季青霖伸手從顧尹默手裏取過那隻被「破壞」的不成樣子的大閘蟹，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它。
顧尹默看着季青霖嫻熟的動作，不由地睜大了眼睛，隨後一塊完整的蟹肉就被放到了他的面前。
季青霖擦擦手，「嘗嘗。」
吃螃蟹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礙，但這是季青霖親手為自己做的，顧尹默想了想，還是將它塞進了嘴裏。
初到嘴裏一股腥味，接着是辣椒與各種調料的味道，大閘蟹肉質很嫩，顧尹默卻接受不了這個，嚼了幾下就覺得有點反胃。
最後他強忍着不適咽了下去，眼睛都憋紅了，還是點着頭說好吃。
說完拿起水杯猛灌了幾口。
季青霖笑了起來，氣氛稍微得到點緩和。
他偏頭看向顧尹默的後方，那裏有一架年久失修，顏色斑駁的老式鋼琴，季青霖起身走過去，試探著碰了碰琴鍵。
隨着季青霖的動作，鋼琴發出低沉的聲響，為他們布菜的店長夫人駐足，問：「季先生會彈鋼琴？」
季青霖臉色一紅，「不會，我就是覺得它很好看，請問這個是不能碰的嗎？」
店長夫人微笑着搖搖頭：「它是可以演奏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季青霖下意識看向顧尹默，以為又是顧尹默的把戲。
像之前的檸檬茶一樣。
店長夫人又解釋道：「這家店要搬遷了，這架鋼琴與新店的風格不搭，所以我們不打算把它帶走。」
顧尹默走了過來，問店長夫人能不能用鋼琴彈首曲子。
店長夫人打了個手勢，隨後回到吧枱，邊擦拭桌面邊向他們桌邊投來溫柔的目光。
季青霖起身準備離開，手腕卻被扣住，他低頭，顧尹默正仰頭認真的看着他。
「留下來，聽我彈完，好不好？」
季青霖猶豫了幾秒，又聽顧尹默說：「這是大二那年我想彈給你聽的，可是我一直沒有兌現諾言，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可能已經忘記了那首歌，就當我為自己求個心安，你能不能，把它聽完？」
或許是窗外海風過於猛烈，季青霖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二那年，顧尹默曾經開玩笑的問過他想不想聽自己彈鋼琴。
季青霖當了真，以為顧尹默在校慶上那曲原創鋼琴獨奏是獻給自己的，因為歌曲名字為《致親愛的J》。
可當主持人報幕時季青霖愣了，他才知道原來「J」是校花的姓名首字母，顧尹默接下來的節目是兩人的四手聯彈。
一片尖叫聲中，季青霖看着顧尹默紳士地鞠躬彎腰伸手邀請身穿紫色禮服的校花上台，覺得拿着應援棒的自己就是個笑話。
塵封的記憶一旦被打開，回憶就不受控制的湧入大腦。
季青霖以為顧尹默完全沒有注意過台下仰視着他的自己，卻不曾想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故意選擇了忽視罷了。
季青霖原本想狠狠心甩開顧尹默的手，但他在眾人注目下，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
鋼琴年數過長，有些音已經不準，顧尹默手指起伏間，季青霖還是勉強能聽得出它的旋律。
和顧尹默同坐在一條長凳上，感受到凳子隨着顧尹默動作的微微顫動，季青霖的內心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祥和，他的腦海里一遍一遍閃過他們的曾經。
最後的畫面落在顧尹默離開的背影。
季青霖望向鋼琴面對着的大海，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想，原來，這就是坐在顧尹默身邊的感覺。
……也不過如此。
【作話】
當一個人對喜歡的人感覺到「不過如此」的時候，就說明倆人感情差不多到頭了（bushi
分手倒計時——2！
提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