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鴛鴦陣與徐元直
「左右！分左右！」
劉辯脫了鎧甲，露出裏面的玄黑色短裾看着整合荀家家兵和陰陵縣兵中挑出五百身材高大的庄勇，深吸一口氣大聲道：「給我牢牢的記住，你們纏着紅布的那隻手是右手，沒纏紅布的一隻手是左手！好，聽我命令，向左轉！」
校場邊荀彧和戲忠看着在阿福陪伴下的劉辯訓練士兵的樣子，戲忠皺眉道：「公子親自訓練士兵……這幾天就練這左右轉，能行么？」
荀彧細細看了看那五百兵士在劉辯的指揮下，轉過來，轉過去，在校場上集結成一個整齊的方陣，走過來走過去，輕聲道：「咱們這個公子，總有讓人看不透的地方，我亦和你一樣，不懂如此做的意義，然經過這七八天公子的訓練，你沒發現么？公子訓練的這五百士兵，有些令行禁止的樣子了。」
戲忠搖頭道：「倘若只追求孫子兵法中的風火林山，何不直接訓練結陣，這轉過來轉過去的，怎麼看也不像是結陣啊。」
荀彧搖頭道：「公子一向是個有主見之人，行事非常人可揣度，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深意，倒是你這邊，派到會稽的使者可有回復？」
在陰陵暫住后，劉辯便第一時間讓戲忠派人前往會稽，尋找自己的岳父，會稽太守唐瑁帶兵前來支援。
會稽雖然在江左，但是也算是江左大大郡，十分富饒，兵員也更加的多，倘若參加討董，唐瑁的支持必不可少。
「唐會稽已然回信，帶四千軍兵出發來陰陵與我等匯合，走水路估摸著也就是半個月左右能夠到達。」
戲忠回答道，隨後頓了頓，道：「文若，咱們之前相談的，關於讓公子重新登基稱帝之事，你和公子談了么？」
名不正則言不順，天下只能有一個天子，身在洛陽的劉協得位不正，關東群雄一致認為其實乃偽朝之偽帝，不承認其天子身份，而劉辯逃出洛陽，既然已經開始號召天下群雄反董，自然要重新登位的。
荀彧看着劉辯帶着五百士兵方陣邁著整齊步伐小跑的樣子，微微搖了搖頭：「此事還需公子自己做決定，志才，你知道公子之前為何對於士族把持天下大談特談？」
戲忠點了點頭道：「自然知道，你我皆是以公子『站在旁觀者視角救大漢』這個話題，才弄清楚大漢沉痾所在，如公子所說，想要締造不世之盛世，需得讓士族能夠囊括更多有才之人，讓天下之人勞有所得，多勞多得，讓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士族，這亦是某畢生之所求。」
荀彧轉過頭，認真的看着戲忠道：「所以志才，你可否想過，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
戲忠微微一愣，但他畢竟是天下頂尖的聰明之人，略略一思考便知曉了荀彧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后道：「文若的意思是公子不願提及稱帝之事，便是不再願意做士族的天子？」
士族的天子，戲忠很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在如今大漢，大多數人口中的「天下人」所指的都是士族，按照劉辯的話說，他們掌握了大片的土地，壟斷著書籍學識，把控著舉才之路。
在他們眼中，除了士族，都不算是天下人，甚至不算是人。
而劉辯，不願意做士族的天子，而是想做整個大漢的天子。
荀彧點頭道：「若是公子現在稱帝，固然能夠快速的凝聚各路反董諸侯之心，然此舉卻讓公子有可能成為以袁紹為首的士族手中刀尖傀儡，以公子之才，卻又難免走上桓靈那般和士族對抗的老路，
如此一來，大漢危矣。」
荀彧乃是極為開明的人，救世之心也很是堅定，在劉辯幾次「洗腦」之下，早就把自己的身份從一個士族子弟，提升到了「大漢救世者」、「劉辯同行人」的角度上，格局的提升讓他口中說出「士族」二字時，更像在形容階級敵人。
戲忠看了看劉辯訓練的五百士兵，還有陰陵城頭那撩撩七百士兵，嘆了口氣道：「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太弱了。」
「我很認同公子所說，一定要讓利給百姓，同時將世家士族的盈利點從土地上剝離出來，方可跳出三百年王朝更替的怪圈，所以我們不能被士族裹挾，需謹小慎微保持着充分的自主權和自由，同時慢慢去同化開明士族，改造寒門，團結庶族百姓，才有可能讓大漢續命千年。
所以，我也在猶豫，是否此時勸說公子登基。」
荀彧輕輕嘆了口氣，誠如戲忠所說，他們的力量實在太過弱了，他們是一群改革人，雖然變革者的主導便是當今天子，然這也必然會觸動一群現有利益既得者的炊餅，天下熙熙皆為利，斷人錢財者猶如殺人父母，如使老秦崛起傲視戰國的商君，臨了也免不了車裂的下場。
可以說他們現在每一步都得走的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倘若行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存在。
「若能成就公子所說之大同天下，我戲忠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戲忠便是被現有制度荼毒之人，身懷大才卻三十歲不得一官身，終日庸庸碌碌，聽得劉辯的話，怎能不激動呢？
可以說，能夠和劉辯走到現在的，都是被劉辯一套「耕者有其田，商者有齊財，文士指點江山，武者馬革裹屍，工者技行天下，人人勤勞則富足，懶惰則貧窮，只要願意努力，都能養家餬口，老者有所養，幼者有所依，坊市繁華接踵，阡陌桑麻雞鳴，道德規正，律法嚴明，富國強兵」的大同世界「強漢之夢」洗腦的狂熱信徒。
荀彧點頭道：「以公子之賢明，必有腹案，登基之事我等再行討論便是。」
……
「阿福。」劉辯帶着士兵跑了十里地，讓士兵暫且休息，自己也滿頭大汗的席地而坐，灌了一口水，將一個一本黃麻紙書遞給身邊的阿福道：「我知道，你乃擅長兵法之人，你且看看我此訓練手冊可有用乎？」
阿福笑盈盈的點了點頭，接過那本叫做《皇家禁衛軍操典》的小冊子，細細翻看一翻，本來有些帶着調笑的笑容漸漸收斂。
只見這本冊子分為三大部分，一部分乃是劉辯現在訓練的隊列和各種口令，劉辯標註為操典。
而士兵的日常生活也有記載，包括訓練時何時起床，如何整理床鋪，何時吃飯，何時訓練。
這部分，劉辯標註為「內務守則」。
第三部分是一種對敵的軍陣訓練，乃是一種阿福從未見過的陣法，劉辯取名為「鴛鴦陣」，每一個鴛鴦陣以十一人為一隊，置「對正」一名，手持長槍或戰旗指揮鴛鴦陣。
而後是長牌手或刀盾兵兩名，可護衛整個隊伍，長牌有效防衛箭矢襲擾，環刀可攻擊近處敵人。
刀盾兵后是長戟兵兩名，長戟用的是三戈戰戟，也就是有三個戈型小枝的戰戟，可有效遮擋阻攔敵方進攻，給身後兩名手持步槊的長槍兵製造充分殺敵的空間，亦可以戰戟刺殺鈎殺敵軍。
幾人之後是兩名鏜耙兵，手持三叉鏜耙，抵擋敵軍長矛兵攻擊。
之後是四名弩手，可在鴛鴦陣之後，遠程殺傷敵軍，亦可持長刀近戰砍殺敵軍。
沒錯，這鴛鴦陣就是劉辯根據後世戚繼光戚家軍的《紀效新書》改編而來。
首先變動的是狼憲，戚家軍所有的狼憲前期為綁有槍頭的大毛竹，但主要對應的是以倭寇的野太刀。
但是在漢末的戰場上，步兵主要武器乃是長矛和長戟，狼憲的作用並不十分大，然三戈戰戟則不同，因為多三個小枝，格擋效應比起一般的卜字戟更加大，配合步槊比狼憲的殺傷效率更高。
其次是弩兵的設置。
在元朝之前，特別是唐朝，弩兵並不是後世固化印象中只會使用弩弓的士兵，唐代的弩兵大多要求身材高大，遠戰時使用弓弩，近戰則直接操陌刀上。
可以說在李嗣業專精陌刀兵之前，弩手大多數也就是陌刀兵，而即便是李嗣業的陌刀軍，也兼職著弩手的作用。
唐《通典·卷一百五十七》記載：諸軍弩手，隨多少布列，五十人為一隊，人持弩一具，箭五十支，人各絡膊，將陌刀、棒一具，各於本軍戰隊前雁行分立，調弩上牙，去賊一百五十步內戰弩箭齊發，賊若來逼，相聚二十步即停弩，持刀、棒從戰鋒隊過前奮擊，違者斬。
由此可見，陌刀從來不是獨立兵種武器，而是弩兵的近戰主戰兵器。
《太白陰經·器械篇》也記載，唐軍一個一萬兩千五百人的裝備數量，其中弩兵弩具兩千五白具，陌刀、棒兩千五百具，從軍械數量上來看，陌刀也是弩兵的武器。
因為後世國內一些「民科」博士的瞎基霸科普，很多人以為陌刀軍是唐代一個獨立兵種，這就是瞎扯淡。
要知道古代可操強弩者，無不是體態強壯之人。
而在宋代之前，弩兵也不是大家印象中那種只可以遠戰，近戰只能拔腰刀對砍的羸弱兵種，而是一種一精多專的混合型兵種。
陌刀，蓋斷馬刀也，漢代可是有斬馬大刀的。
所以背着弓弩的長刀兵，就補全了劉辯「漢代版鴛鴦陣」的最後一個缺口，讓十三人組成的一個戰鬥小組，遠近攻守皆十分強悍。
然而鴛鴦陣也不只是一個個十三人的小陣組成，各個兵種之間也可集中配合，組成較大的鴛鴦陣，比如二十六人陣，各個小陣之間也可以相互配合。
甚至將如李嗣業一般將弩手集中起來，遠程三段射消耗，近戰持斬馬刀組成刀陣也都可以。
可謂變化無窮！
阿福看的如痴如醉，這種戰法新穎高效，但是對於士兵的日常訓練極為苛刻，變陣之時要求統一快速，戰鬥之時也要求相互配合，所以操典和內務就極為重要。
這樣的步兵，若是真的被訓練出來，簡直是精兵中的精兵。
看着手中的小冊子，阿福簡直是對劉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已經可以想像，這種鴛鴦陣在敵方大殺四方的樣子了。
最為恐怖的是，阿福完全可以想像如此訓練下來的士兵，是一群怎樣的殺戮工具。
這種訓練方法比起以往的軍陣訓練，更加系統，更加將軍令行禁止，每個人分工極為明確，臨陣之時只要各司其職便可組成一個龐大的殺戮機器。
要知道，古代戰爭，失敗往往不是後世所想的全殲，一般兩軍對戰某一方傷亡達到百分之十五，往往就會潰敗。
而這種訓練下的士兵，幾乎可以說沒有什麼感情，他們所做的僅僅就是聽從命令，做好自己的事情，結陣相互配合便可。
精兵……
精兵中的精兵！
「公子之練兵，可謂是精妙至極，此軍一出，天下哪有敵手？徐庶……佩服！」
阿福寶貝似的抱着那本《皇家禁衛軍操典》，對着劉辯一鞠到底。比起這鴛鴦陣，似乎他所擅長的什麼八門金鎖陣，這陣那陣，都成了草芥。
因為他的所謂戰陣，不過是一種防禦方法，而這鴛鴦陣，乃是一種專攻於戰場殺戮的戰術！
「哈哈哈，徐元直，我還想着你何時才能亮明身份呢！」
面對劉辯的調笑，阿福……不，徐庶並手行禮苦笑道：「罪人之身，實在不好意思以本名從君……望公子恕罪。」
劉辯指著遠處扛着兩個大石鎖跑的飛起的典韋笑道：「惡來那種莽漢我都敢要，你徐元直那事情算是俠義之事，有何不敢以真名從我？怕元直之名不能名傳天下乎？」
徐庶點頭，堅定道：「這些日子觀公子品行才華，乃有古之聖君之資，若是可再造強漢，實現天下大同，庶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輔佐公子前行！」
劉辯大笑着拍了拍徐庶的肩膀道：「高祖有韓信，我有你徐元直，何愁強漢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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