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花與雀（四）

花宴已經算是宮中的傳統節目,各個環節如何進行，早有規定，只是今年要增加一個環節。例行的詠歌和賽畫之後,源夕霧的心稍稍提起,偌大場地已經被逐漸清空，【帳】也緩緩放了下來。

屏後傳來了輕緩的聲音。

「近來，我聽聞一些爭論。有關哪一位是咒術師最強的，有關那個家族有侍奉御前的榮耀的，紛紛擾擾，無法安寧。」

宴上的咒術師們微微垂頭，其中加茂家自知自己此代已經無力與另外兩家相爭,垂頭的動作顯得尤為不甘心些。五條悟略略抬眸,與對面的禪院家主對視,兩人都清楚,今日他們將有一場生死之戰。

「五條家與禪院家，都是優秀的咒術師名門,可是只有一家能得到侍奉御前的殊榮。」

那道聲音依舊平靜，充滿高高在上的淡漠,彷彿宣布的並非生死之戰。

「所以,為了獲得認可——」

「廝殺吧。」

「為了獲得侍奉御前的資格——」

「廝殺吧。」

此即是御前比試,只有勝者的家族，才能煊赫一時。

五條悟緩緩起身，他臉上依舊帶著笑，看起來毫不在意的走向場地中。禪院家主略略垂眸,看一眼源夕霧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小公子此時心中作何感受。

大概……是悲傷的吧。

曾經無間的友人,為了權力卻走到兵戈相向的地步,還沒有接觸這世間陰暗的小公子，一定會無比悲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無論這場比斗是誰活了下來，都一定會保護小公子，站在小公子的身邊，成為他在咒術界的力量。

這就……足夠了。

禪院家主結了一個手印，五條悟身側浮現【蒼】與【赫】，短暫的數秒靜止之後，場中捲起狂風，當世最強的兩名咒術師悍然對撞！

***

「可惡！五條悟那傢伙……究竟去哪裡了？！」

庵歌姬咬牙，她看著學生們依次出發的背影，想起依舊沒能聯繫上五條悟，心情簡直糟糕透了。

「連交流賽都不出現，這傢伙……」

五條悟已經失蹤了幾天時間，這個消息目前暫時被封鎖，以免咒術界出現動蕩。不可思議的，五條悟僅憑一個人，就能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說，有五條悟的咒術界和沒有五條悟的咒術界，完全是兩碼事。

這樣一個人現在卻憑空消失了，咒術師這邊幾天內差點沒把頭髮掉完。

咒術師在為此禿頭，詛咒師一方，則是另外的光景。

「看來五條悟真的不在，不然我們也沒法把你救回來。」身穿五條袈裟的半丸子頭青年笑道，「漏瑚，你的運氣很好。」

被救回來的漏瑚卻顯得有些獃滯。

「香菇平菇金針菇，肥羊蝦滑牛肉丸，土豆寬粉圓白菜……」

漏瑚，已經完全變成了火鍋的形狀！

夏油傑笑了兩聲。

「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麼啊，漏瑚。不過既然已經被救回來，也到了你貢獻力量的時候。」他睜開眼，眼底閃爍著晦暗的光亮，「真人將會去帶回宿儺的手指，你和花御進入場中，找到宿儺的容器……能做到嗎？」

漏瑚艱難地回神，第一反應依舊是問。

「小殿下呢？」

把他變成火鍋形狀的小殿下呢？！

「這正是我需要你們順便摸清的事情。」夏油傑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五條悟和小殿下，這幾天一直沒有露面，也許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也許……是他們有什麼另外的計劃。」

這兩個猜測對他們都算不上有利，前者意味著還有第三方勢力在虎視眈眈，後者……五條悟與小殿下聯合起來，再加上【不動無常】，他們真的沒必要玩了。

漏瑚的大腦有些遲鈍，卻也皺起眉。

「事情變得麻煩了……」

「是啊。」

***

空曠的場地中猶如颶風過境，一開始抱著玩賞心情觀看這場御前比試的貴人們紛紛退避，能留下的絕大多數都是身居高位者。源夕霧的位置就在源氏公子身邊，他看著場中的廝殺，眼睛一眨不眨，這份不同於其他孩子的沉穩與冷靜，令場中的公卿貴人刮目相看。

這個孩子，無疑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政客。

玉犬在大口大口咳血，白色的已經死去，黑色的繼承其遺志與力量，此刻也油盡燈枯。但是十種影法術絕非徒有虛名，伴隨著最強式神的現身，爭鬥徹底白熱化。

相互廝殺，相互討伐，同在場中，卻各自孤獨而戰……源夕霧迫使自己緊盯場中，這場頂級咒術師帶來的生死相搏，令他受益良多。

伴隨著最後一聲劇烈的轟鳴，距離極遠的屋瓦和屏風都被打飛，狂風之中，依稀有一個人還站著，卻終究還是氣息奄奄的倒下去了。

源夕霧死死捏住衣袖，所有人都伸長脖子，想透過煙霧，看看究竟誰是最終的勝者。

——然而沒有人。

——沒有人還站著。

源夕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放開幾乎被捏皺的袖口，知道這是五條老師聽從了他的建議。

【可以……呈現出兩敗俱傷的樣子嗎？】

【就像原本的歷史一樣？】

看似是認命般的請求，可是五條悟當時只是看了源夕霧一眼，就笑著應了下來。

【可以啊。】

【你的安排，我會配合的。】

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

源夕霧霍然抬眸，先前的布置開始運轉，身旁的源氏公子以扇掩口，淡然陳述道。

「似乎……難分高下。」

「但是總要有一個勝者吧？」

「是啊！侍奉御前的，唯有一個家族而已！」

大臣們七嘴八舌，然後一起望向高處的屏風。屏風后的人似乎也沒想到情況會演變到如今的地步，很是沉吟了一會兒。突然，他將視線落到了源夕霧的身上，這孩子完美繼承了源氏的美貌，猶如霧月里一束尚未綻開的花，稚氣可愛。最重要的是，這份美麗所宣示的血脈。

源氏是從皇族中被放逐出去的，宮中之人都心照不宣。而整場花宴中優秀的表現，無疑是優秀血統的彰顯，終於讓源夕霧被留意到了。

「給小公子一把扇。」

屏風后的人曼聲細語。

「讓小公子指出，究竟誰是最後的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