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家長
雲程也燒好了水,他正往木桶里舀,聽着動靜就出去看。
葉存山就著砍柴刀將樹榦砍成段,用斧頭背砸樹榦頭部,砸出個裂口就一腳踩着木頭一手撕,動作利落乾脆。
不一會兒就把樹皮收拾好,拍拍手進屋給雲程把水提到了後面一間空房裏。
家裏暫時沒有浴桶,大一點的盆也不夠人進去蹲著洗,葉存山說:「將就著沖個身子,頭髮到院子裏洗。」
雲程扭捏撓頭,「你不用我幫忙嗎?」
「不用,養着手做綉活兒吧。」
雲程答應了。
葉存山出去,先在鍋里添了水,繼續加柴燒,回頭把樹皮拿過來處理,用刀刮掉表皮。
葉存銀過來找他,就看見這一地的樹皮。
他懵了下,「哥,你這是做什麼?」
四下看看,沒見着雲程,又隱約聽見水聲,猜到雲程是在洗澡,他就走過去蹲葉存山邊上說:「爹去找族長了,我聽着好像是說你的親事。」
兩個人是親兄弟,隔了八歲。
葉存銀是個哥兒,出生沒多久,娘親就去世了,葉大平時要忙地里農活兒,又沒個耐心,爺奶身子骨硬朗,也幫着家裏種地,他幾乎是葉存山帶大的。
報完信,還扁嘴說酸話:「之前分家,我讓你帶我走,你說窮得揭不開鍋,我剛才一路過來,村裏人磕牙撩閑可都在說這個,你就有錢養着他了?」
葉存山毫不客氣在他腦門上揉了一把,「你個小孩兒懂什麼?」
他掌心有厚繭,糙得勾絲,葉存銀被扯得疼,不敢再說這個,「你刮樹皮嗎?我幫你吧。」
存銀手腳比雲程麻利,拿着小刀擺個板凳,沒弄兩條樹皮,就趕上了葉存山的速度。
瞧著葉存山臉色好看了些,他才又壯著膽子問:「哥,你還沒說這是做什麼呢?而且爹去找族長說你的親事,你怎麼都不着急啊?」
村裏人早熟,十三四歲就相看親事。
十六歲成親的大有人在,葉存山現在十九都算是大齡單身漢。
這事兒藏着掖着存銀也能懂,他聽着後頭沒有水聲了,還想問他倆有沒有干那事,葉存山卻越過他繼續往木桶里舀水,也開口說話了。
「準備試着做個東西。」
「爹去找族長也沒有用,雲程跟我都有分家契,他管不著。」
葉存山指著水缸:「給鍋里添水。」
然後提着水桶去後院。
雲程剛洗完澡,為了方便洗頭髮,他穿了一身短褂。
褲腿捲起,上衣無袖,露出細長白皙的胳膊腿。
葉存山看得直皺眉,「你多穿點。」
雲程不冷,就怕打濕衣服。
他還問葉存山要剪刀,想把頭髮剪短一些。
他很小聲,怕這個時代也有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頭髮也要留到死的規矩。
好在沒有。
雲程把頭髮剪到過肩,紮起來也有一個丸子頭時就收手,洗起來方便很多。
前面葉存銀還在。
他難得上山一趟,過來了就不想走。
還似模似樣的給哥嫂拿來了賀禮。
兩塊他攢下的糖和三十文錢,以及六個白面饅頭。
東西拿出來,他上衣都變得松垮。
還衝葉存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我能留下吃午飯嗎?」
葉存山不講情面,黑著張臉,「你這饅頭哪裏來的?」
還能哪裏來的。
從陳金花的蒸籠里拿的。
葉存銀以前手頭能留些小錢,平時吃得飽不說,還能有零嘴兒。
什麼果脯瓜子,糖塊糕點,時不時就能吃一口。
陳金花進門以後,說是不能把哥兒養得太嬌氣,對他多有剋扣。
他現在臉都瘦了一圈了!
葉存銀很有理,「那又怎麼?我又不是給外人吃的,她自己今天給爺奶說,多蒸了幾個饅頭,等着你們回家吃飯呢。」
葉存山:「那她多做菜了嗎?」
葉存銀:「……」
他眼睛瞪大,卻不是被嚇的,而是震驚:「她以前也這樣!」
葉存山:「……」
他帶着存銀時,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紀,可以說是帶得很糙了。
有時候鬧得煩了就直接上手揍,自認為養出來的孩子不說多厲害,至少不該是個傻的。
現在他被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給他饅頭重新包好,要他帶下山去,「你現在回去,給爹說,我待會兒帶雲程回家吃飯。」
葉存銀訥訥:「我闖禍了?」
葉存山指著門:「趕緊去。」
葉存銀到底挨過很多揍,小身板一抖,就抱着饅頭轉身跑了。
雲程沒趕着跟這個弟弟碰面,洗完頭看葉存山臉色陰沉,還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他問,「我剛聽見前面有人說話,誰來了?」
葉存山給他換了位置,讓他坐灶前烤頭髮,意簡言駭講了遍,沒說太多其中的利害關係。
在他看來,雲程還不如存銀懂人情世故。
「總之,等下要去見我家人,我後娘你見過,我爹沒主見但摳門,我爺奶比較疼我,到時候吃飯你該叫人叫人,吃完就應付過去了。」
雲程比較擔心存銀,「他這回去,不會被穿小鞋吧?」
這年頭的人,都挺在意糧食的。
與人溝通,雲程的確不在行。
但他來自現代,看過的各類新聞多。
又接收了原身的記憶,也算過了一遭苦日子。
清楚越是雞毛蒜皮的事情積累,越是讓人難以承受。
這還在古代。
存銀親事都拿捏在陳金花手裏呢。
葉存山稍有意外一挑眉,想到雲程大伯家,就知道他這種擔憂源自哪裏,安慰了一句:「不會,這事我盯着,她不敢。」
存銀模樣俊秀,孕痣標準,眉心一顆圓點,紅似硃砂。
才十一歲出頭,就有好些人家相看,說提前定下,到了年紀再走禮。
葉存山沒同意,當時他已經考上童生了,總想着以後也能把這弟弟帶出去。
畢竟葉大早就有了再娶個老婆的打算,眼看着兩個兒子都長大了,相繼要到說親的年紀,跟陳金花生米煮成熟飯了,才給葉存山吱聲。
陳金花不是個好的,但葉存山更不是。
他讓步出來,一是家裏多了個繼妹不方便。
二是科舉路太長,他需要的銀錢多,留家裏束手束腳。
卻沒想多了雲程這麼一個意外。
他攏起收拾好的樹皮,出去晾在了竹竿上。
指腹磨蹭著上面濕潤微黏的觸感,又想着平時看書寫字的紙張,不知怎的,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法子沒準真的可以造出紙來。
有了吃飯這個日程安排,兩人計劃被打亂。
葉存山脾氣不算溫和,一路牽着雲程走,還走出了火氣。
家裏也不平靜,陳金花說的就是漂亮客套話,主要用來哄男人用。
公婆兩個住後面的小屋裏,平時誰也管不着她,面子上過得去,一家也能和平著過。
今天這饅頭她原想給女兒家送去,被存銀拿了,她自然陰陽怪氣一頓說。
沒成想今天的存銀嘴皮子厲害,張口就是:「你說多蒸了饅頭等我哥他們回來吃,可是你都沒有多炒菜,我拿了饅頭,我又不是自己偷吃,我給我哥他們送去的,這不也拿回來了?你還凶我做什麼?「
家裏兩個成年男人不摻和這事,葉松跟葉大說着聘禮錢的事,「當時分家說好了,今天存山真娶親了,也沒熱鬧張羅要家裏出力,就回來吃個飯,你把銀子準備好。」
氏族村落,他家輩分還高。
早些年兒媳去了,家裏沒添人丁,可田地多,又養雞養豬,還編竹筐,打獵撈魚的貼補,家裏不窮。
葉大對孩子還算大方,只有攤上葉存山讀書科舉的事情他不支持。
覺得太費錢。
村頭他堂哥家的兒子就在讀書,多少年了,好好的家都要拖垮了,也沒見到功名的影子。
葉存山願意折騰,他不攔著,但別想他帶着一家人勒緊褲腰帶供着他。
說到聘禮,這二十兩他出得乾脆,「金花說一直分開放好了,就等他來拿。」
就是發愁科舉,「金花說雲程還在守孝,他們成親影響科舉……」
葉松用竹篾抽他,「金花金花,離了媳婦不能活了?存山那麼在意科舉,還沒你倆有主意?」
灶屋裏,劉翠英對着兒媳陳金花冷笑一聲:「吵什麼?沒聽說存山要帶着程哥兒來吃飯?」
陳金花怕她,訕笑解釋:「之前每次說,存山都沒來,我就想着等問過了再準備,免得做多了浪費。」
之前她也沒有去問,葉存山懶得計較罷了。
算了時辰,葉存山與雲程到葉家時,飯菜剛好。
雲程對葉存山投去了一個佩服的眼神。
他頭髮烤乾換了衣服就能走,葉存山說不急,他還看了十幾頁的書。
雲程也綉了半條手帕,待會兒回去還得繼續弄。
上桌看年齡認人,雲程乖巧的一個個叫過去。
他在村裏以美貌出名,正兒八經的收拾乾淨,不含胸駝背的出現在人前的次數很少。
不管怎麼說,這樣貌是沒得挑,孕痣也紅艷一條,葉存山爺奶是很滿意的。
劉翠英給雲程塞了個紅包,「回頭讓存山帶你去縣裏扯布做身新衣裳,也割兩斤肉賣條排骨回來燉湯補補,你這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