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動車車廂里封閉暖和,兩個多小時坐得舒似腦熱胸悶。

下了動車,一股凜冽寒風正好刮過來,肆無忌憚地穿過站台。

D城要比A市更冷些。

舒似縮了縮脖子,才覺得衣服裹得緊還是有好處的。

她低頭隨着人流往前走,眨眼之間,睫毛煽動。

不過才剛剛分開,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舒似走到外面打車,一路上道路通暢。

計程車停在衚衕口外面,她付錢下車繞到後備箱去把行李箱提下來。

衚衕一路走到尾,有不少人家門口已經掛上了喜氣洋洋的紅燈籠。

空氣里有一股家常飯菜的香氣。

舒似剛進門,就聽見小孩的聲音從堂屋裏傳出來,嘰嘰喳喳。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她表哥那一雙兒女。都是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聒噪鬧騰的時候。

舅舅一家離得近,往年一般都是二十九才會過來她外婆這,今年倒是早了些。

舒似拖着行李箱往裏走,提高音量喊:「阿嬤!」

左側裏屋就響起了腳步聲往外來。

先是衝出來倆小傢伙,一人抱着她一條腿,大聲叫:「小姨小姨!」

接着是舅媽推開裏屋的窗戶,笑眼眯眯道:「小似回來啦?」

舒似點點頭,「阿嬤呢?」

「她呀,剛上樓說睡一會兒去,應該剛睡下,你別吵醒她哦。」舅媽說。

外甥抱着舒似的腿,身體顛來倒去,「小姨小姨,你給我帶禮物了沒有呀?」

「我呢我呢?」外甥女不甘示弱地擠過來。

舒似笑着逗他們:「沒買哦。」

倆小臉上的笑容瞬間就癟了。

舅媽呵斥他們:「像什麼樣子,整天就知道讓小姨買禮物。」

話是責怪的話,語氣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舒似心裏倒也沒覺得不舒坦。

有些人家的兒媳婦,小小一個人,八百個心眼子。

她這個舅媽性子有點強勢,時而也會有點心眼子,但人是不壞的。

平常隔兩天就會過來一趟照顧外婆。

要不然她也不會放心吧外婆一個人留在家裏。

她平常不回來,到了年末回來過年,就會塞個幾千塊的紅包,不是很多,但她舅媽也高興得不得了。

舒似揉揉倆小傢伙的腦袋,說:「先讓小姨把行李放一下,晚一點帶你們去買禮物好不好?」

得到了承諾,倆小傢伙心滿意足地放手又去玩了。

提着行李箱上二樓,舒似回到自己房間,床上被子床單皺卷在一起,還堆著小孩的玩具。

她把玩具收拾好,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站起來推開窗戶,點了根煙。

正對面是一條石板道,直直往後延伸去。

斜對面則是隔壁家鄰居的卧房,裏頭四個男人圍着桌子在搓麻將。

舒似撣落煙灰,掏出手機來給邊紹報平安:[我到家了。]

煙燃了大半根,他的電話進來了。

聽筒里他的聲音有點啞:「你到了?」

舒似嗯了一聲,「你在睡覺?」

「剛剛睡了一會兒。」

「你該起來回家了。」

「嗯,一會兒就回去。」

寒風驟然起聚,吹得窗戶搖動。

舒似手裏的煙頭也被吹得猩紅髮亮,煙灰飄飄洒洒地就跟着風去了。

她吸了下鼻子,抱怨道:「D城好冷。」

邊紹笑:「知道冷就把衣服多穿一點,照你平常那樣穿衣服很容易感冒的。」

「嗯,知道。」

舒似關上床,轉身去了床頭櫃,拉開抽屜把煙灰缸找出來摁滅煙頭。

「你不在,我都不知道做什麼。」邊紹的聲音悶悶的。

舒似挑眉,「是不是真的?」

「不然我幹嘛睡覺?」他輕笑一聲,「不習慣。」

他的聲音沉沉的,細細聽總感覺帶了種小孩委屈的語氣。

舒似感覺耳朵有點熱,拿手揉了揉,問他:「不習慣什麼?」

「你說呢?」

舒似剛想接話,就聽外面騰咚騰咚地響起踩樓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然後她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外甥女含蓄點:「小姨,你在幹嘛呀?」

外甥開門見山:「小姨,玩具玩具,我要買跟同學一樣的那個車!」

瞬間,什麼旖旎都蕩然無存了。

「……」舒似感覺腦袋有點疼,她伸手抓了把頭髮,食指抵在唇上噓了一聲,就聽見邊紹問:「家裏有小孩?」

「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讓我帶他們去買玩具。」

「那你先去忙,我也起床了。」

舒似說了聲好,把電話掛了。

出門帶倆小傢伙逛了趟附加的連鎖超市,又去銀行取了一萬塊錢的現金,回家時在路口的小便利店買了兩包煙和一包紅包袋子。

*

回家之後,舒似身上的懶勁兒就一發不可收拾,反正家裏也沒人叫她起床,索性每天都卷在被子裏賴到日晒三竿才起。

主要是D城實在太冷,老房子也沒有空調和地暖。

南方冬天一向濕冷難捱,不管你站着坐着,稍微不動彈就能感覺寒意一絲絲地往骨里鑽。

只有被窩裏的電熱毯才能給她續命。

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舒似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睡腫了。

二十九的除夕夜。

吃完年夜飯,家裏本就人少,也沒有聚著守年的習慣。

外婆年紀大了,精神頭沒那麼好,早早就上床躺着了。

舒似回房間脫了衣服躲進被窩裏,跟邊紹打電話。

舅舅一家在她隔壁屋裏看春節聯歡。

老屋子不隔音,電視機的聲音和說話聲不時就傳過來。

舒似被電熱毯熱得昏昏沉沉,迷糊中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小外甥女吵醒,小姑娘黏她得很,嘰嘰喳喳,一會兒蹭進被窩一會兒又爬起來在床上蹦來跳去。

舒似房間的床是彈簧床,她在上面顛,舒似在被窩裏被她踩了好幾腳。

和邊紹的那通電話打到了手機自動關機。

舒似給手機充上了電,神情獃滯地陪着小姑娘玩起了她的兩個寶貝芭比娃娃。

零點時分,外面立馬就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吵得人心悶。

小姑娘一骨碌就下了床去,趴在窗邊朝着外面看,邊哇啦亂叫,整個身子有一半都在外面。

炮聲太大,舒似扯著嗓子吼她:「進來點!你這樣會掉下去!」

「聽到沒有!舒子含!進來!」

正斥着小姑娘,枕頭邊的手機屏幕就亮起來,鈴聲都聽不見,只能感覺到嗡嗡的振動。

電話是邊紹打過來的,她接起電話。

炮聲噼啪作響,她什麼都聽不見,只好從床上起來,裹了外套下樓,走到門外。

舒似把手機貼在左耳上,另一隻手手指去堵住右邊耳朵,才勉強聽清邊紹的聲音。

他問她:「聽不見嗎?」

她大聲回他:「聽不清!」

於是他又說了句什麼,

她又聽不清了。

舒似不得已把電話掛掉,低頭給他發去微信:[外面在放炮,我聽不清。]

[那晚一點再打吧。]

舒似把手揣進口袋裏,坐在門檻上等了會兒。

過了七八分鐘,炮聲漸漸弱下去。

外面很冷,舒似搓了搓手,又給他打了回去。

「我這邊剛剛好吵。」她埋怨道。

從聽筒里傳過來邊紹低沉悅耳的笑聲:「嗯,聽到了。」

舒似抬頭看着墨藍星綴的夜空,說話時口中冒出淡淡的白霧。

她深吸一口薄涼的空氣,問:「你在幹嘛?」「在給你打電話。」

「給我打電話之前呢?」

他笑着答道:「跟我哥在下棋。」

舒似昂着腦袋,瓮聲瓮氣問:「有沒有想我。」

那頭靜了兩秒,他的聲音愈加沉柔:「想了。」

舒似抿抿上揚的雙唇,沒笑出聲來。

咻的一聲接着一聲,不遠處幾簇火光相繼竄上了天空,驟然炸開去,散出璀璨的光輝來。

那煙花散開成幾朵碩大的花瓣形狀,瞬間的停滯之後,撲簌簌地就往下墜去,只在空中留下團團灰色的煙跡。

舒似在最後一朵煙花落下時,柔聲對電話那頭說:「邊紹,煙花很好看。」

邊紹的語氣有點苦惱:「A市不讓放煙花。」

舒似吃吃地笑。

他的聲音貼在她耳邊無比清晰真切:「新年快樂,似似。」

「嗯你也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啊。

願你我歲歲年年常相見。

*

初三一大早,蒙頭大睡的舒似硬是被小外甥女從被窩裏拽起來。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說:「小姨快起來吃早飯,吃完飯去我家玩兒。」

舒似只露出一個腦袋,帶着鼻音問:「要回家了?」

小外甥女:「對呀。」

「你先下去,小姨穿個衣服。」

「好嘞」小姑娘樂顛顛地又跑出去了。

舒似把搭在椅子上的毛衣和褲子拖進被窩裏,又躺了兩分鐘,整個人縮進被窩裏把衣服穿上。

起來之後裹了件羽絨服坐到書桌旁邊,拿過包開始點現金塞紅包。

倆小傢伙兒,一人六百。

剩下的現金舒似點了六千,一個紅包塞不下,七塞八塞分成三個紅包裝好。

這是給舅媽的。

吃完早飯,她和外婆在門口送舅舅一家。

舒似把紅包分給倆小孩,剩下三個往舅媽手裏塞。

你推我推,每年都要來這麼一遭。

舅舅一家一走,熱鬧褪去,老舊的房子便再次寂寥下來,有些地方陽光照不到,於是空氣中便時常滲著一點點陰冷潮濕的霉味。

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這些年一如既往。

天氣很好,天晴陽暖。

外婆跟她招呼一聲,慢吞吞地踱著步子去串門去了。

舒似雙手插兜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實在是沒事兒做。

正好有風穿堂而過,她縮了縮脖子,上樓去睡回籠覺。

這一覺就到了中午,她懶懨懨地睜開眼睛,看了眼手機,都快一點了。

她起床下樓,外婆已經回來了,安靜地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曬太陽。

舒似靜靜地佇立在門后看着她。

記憶里的這些年,似乎每一次她回家來,外婆都是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雙目渾濁往向一處,連眨眼都格外地緩慢遲鈍。

不論天氣好壞,她經常一坐就是很久。

她就不言不語坐在那裏,似乎在尋找逝去的歲月,又好像是在著時光把她帶走。

生氣荒蕪,寂寥無聲。

舒似柔聲問:「阿嬤,吃了沒有呀?」

外婆抱着火籠,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還沒有哦。」

「那我去弄點吃的。」

舒似轉身朝里去了廚房,想了一會兒,往鍋里放了些水,等水開了,早上的剩菜被她一股腦全倒了進去,又下了兩把挂面。

反正就她和外婆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

等待的過程中,她抽空看了一眼手機微信。

大概邊紹是真的很忙,今天一個消息電話都沒來過。

木蓋撲騰撲騰,壓不住的湯沫從邊緣縫隙溢出來。

舒似連忙伸手一掀,熱霧便騰騰湧上來,撲了她一臉。

用完午飯,舒似把碗洗了,甩落手上的水,走出去。

堂屋寂靜,四下無人。

舒似走到門口,果不其然——

老太太又闔着眼坐在外面門邊,垂著的頭一點一點的。

雖然日頭還大,但仍有風。

舒似怕她被着涼,回屋拿了條毯子出來蓋在她背上,自己也拎了條小木凳坐在旁邊。

陽光時隱時現,巷子盡頭寂靜。

偶爾風吹過,拂動樹葉沙沙簌簌地響,路面上的鞭炮炸過的紅紙殘碎捲起瞬間,又悄然落下。

年味也像是隨着那些紅紙片被吹得風中打轉遠走,逐漸消散。

*

殘陽西落,晚霞鋪了漫天。

餘暉逝去,寒意漸襲。

舒似吃完晚飯,直接就坐到了門檻上點了一根煙。

指尖猩紅一點發亮,白霧沉沉飄蕩在她鼻唇之間,在逐漸變暗的光線里看不真切了。

腳步輕輕地來到她身後,老太太低低咳嗽一聲,說:「女孩子家煙就少抽一點了。」

舒似:「喔——」

老太太看了看天,說:「晚上睡覺加床被子,半夜可能更冷咯。」

舒似又說:「喔……」

老太太上樓去了。

舒似把剩下的煙抽完摁滅,起身拍了拍屁股,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嗡嗡的震動隔着衣服傳遞到她的皮膚上。

舒似拿出來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嘴角彎了彎,按下接通。

「喂。」一個字硬邦邦地從她口中脫出。

邊紹靜了兩秒,帶着笑意說:「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啊。」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晚飯吃過了嗎?」

「吃了。」舒似身體往後靠,門側邊就嘎地響了一聲,「你在幹嘛?」

「在開車。」

舒似聽了一會兒,也聽出電話那邊的安靜。

她問:「很忙嗎?」

邊紹像是在思考,長長地嗯了一聲,回她:「不是很忙。」

不忙?那怎麼一天都沒音信。

舒似咬咬唇,哦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電話那頭也是沉默一片,她想邊紹大概在專心開車。

過了兩三分鐘,舒似覺得手腳被寒意侵襲,在一點點地變涼。

於是她說:「要不你先開車吧,我先掛了,在外面打電話好冷。」

誇嚓兩聲雜音之後,邊紹的聲音一下靠近清晰了許多。

「D城真的蠻冷的。」

「對啊。」舒似懶散地邊應着他的話,邊伸手拉門關上。

「還好我穿得挺多的。」他說。

舒似哦了一聲,手裏動作停頓兩三秒,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邊紹在電話那頭低低哼笑了兩聲。

她終於反應過來,輕聲問:「你在哪兒?」

「剛進D城市區。」

「……」舒似手抓在大門上,整個人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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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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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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