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後的深淵惡魔

風暴呼嘯的沉悶，如惡鬼在窗外嘶嚎。

林佑想要睜開眼。

但無形的力量，緊緊包裹住他的全身。

擁擠。

炙熱。

如同淹沒在沸水之中。

強烈的窒息感，在這一刻催動他的身體本能，試圖逃離這個地方。

林佑揮動四肢。

彷彿破殼而出的幼龍，拚命撕扯前方阻礙。

嘩啦——

伴隨一大灘液體潑灑在地面的聲音，短暫的失重感過後，林佑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跌跌撞撞的站起來。

抬起眼皮。

一個宛如末世的可怕世界，赫然呈現在他的眼前。

垂死的暗黃色太陽，在漫天風沙的遮蔽下，散發出模糊詭異的光暈。

建築廢墟與數不清的骸骨，半掩在厚重的塵埃下。

血紅的熾熱，燃燒砂石與土粒。

我不是應該在路邊等車嗎？

這裏是什麼地方？

林佑非常清晰的記得。

海濱城的天氣熱的就像一間桑拿房。

當時他站在路邊等車，一塊錢買來的老冰棍只吃了一口，一邊研究客戶的需要，一邊打下腹稿，爭取拿下那筆二十七萬多的訂單。

然後一輛疾馳的計程車向他奔來...

回憶在這裏停止。

其後。

一道橫跨萬年的龐大記憶，或者稱之為惡魔傳承。

如同人死之前追憶一生的走馬觀花。

瘋狂湧入他的意識。

片刻過後。

林佑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現在是一隻惡魔，不...應該是毀滅日後，深淵裏的最後一隻，也是這個世界最後的惡魔。

惡魔嗎？

林佑站在原地，花費一些時間理清思緒與這些陌生的記憶。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名為深淵，確切的說，這裏是毀滅日過後，深淵殘存的廢墟。

至於『毀滅日』是什麼。

惡魔傳承里沒有任何記載，彷彿一切見證過毀滅日的惡魔，一切有關它的知識，遭到了徹底的抹除。

作為一隻惡魔。

林佑低聲呢喃出自己的真名。

「克蒙特希·捏法提里弗斯·馬諾瑟拉·蓋——嗯...這長到離譜的名字是認真的？」

好在惡魔不會使用真名出現在他人面前。

有需要的時候。

現編一個名字就行。

林佑左右扭頭，打量一眼自己的身體。

算上那條生滿倒刺的蜥蜴尾巴，體長至少十米往上。

現在他直立站在地上。

遍佈黝黑鱗片的強壯身軀，堪稱宏偉。

每一次呼吸都彷彿悶雷。

恐怖的肺活量，猶如一台滿功率負荷的四缸抽氣式發動機。

充斥口腔與肺管的硫磺味道，格外的清甜，令他感到渾身舒爽。

「難怪惡魔喜歡躺在岩漿里的洗澡...」

林佑小聲嘀咕著。

雖然變成一隻的惡魔的事情非常突然，但林佑接受的非常自然，畢竟穿越這件事，在他生活的世界，毫不稀奇。

不過。

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他的面前。

飢餓。

那是難以忍受，常人無法想像的飢餓。

在他的身體中存在着一種本能的貪婪。

渴望財富。

渴望吞噬現世生物一切的情緒，愛情、仇恨、悲痛...

流淌在血脈里的本能，向林佑低語着他的真實存在：一隻誕生在金錢與慾望中的深淵惡魔。

所謂現世。

其實就是一個地球模樣的物質世界。

有神奇的魔法。

生活着許多種族。

人類、精靈、矮人、沙漠狐人、蜥蜴人、巨龍...

貪婪的本能，如同誘人墮落的低語，不停在林佑的意識里碎碎念：

『你是災難與戰爭的化身，去現實，掠奪他們的財富，收割他們的情緒。』

『你的存在於金錢中生長。』

『你的權能因情緒而強大。』

但他應該怎麼過去呢？

惡魔傳承的記憶里，每一次有深淵的惡魔闖入現世，那裏的神靈與強大存在，總會帶領全副武裝的軍隊。

表示熱烈歡迎。

嗯...

林佑認為這可能是惡魔的本能局限了他的思路。

雖然橫跨萬年的惡魔傳承里，地球人二十多年的記憶無比渺小，但林佑非常確信，即使擁有惡魔的身體。

他的靈魂和意志依舊屬於自己。

比起混亂的惡魔。

來自高度發達人類社會的林佑，更加在意規則和秩序。

按照可持續發展的眼光來看待這件事，傳統深淵惡魔的破壞性，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的貪婪。

或許這也是『毀滅日』的原因之一。

忍耐住內心深處的渴望與飢餓。

在前往現世的事情上，林佑選擇另闢蹊徑。

【聆聽渴望】

這是自己天生就會的惡魔權能之一。

如同諸神會選擇聆聽信徒的祈禱。

林佑可以聽到物質世界居民內心裏許多陰暗的想法，或者追求執念過程中不惜一切的迫切渴望。

不過。

諸神對信徒祈禱的反饋，有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啟示。

來自深淵的反饋。

許多人喜歡稱之為——惡魔的低語。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

如果有人願意在契約上簽字，林佑就不需要經過惡魔之門，可以直接通過契約的力量，無聲無息的降臨在現世。

現在。

他需要尋找一個足夠優秀的媒介...或者說合格的人選，以此達成目的。

林佑原本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

但在彎腿的時候，一根來自身後的堅硬異物，令他不免心生疑惑。

這麼長，這麼粗的一條蜥蜴尾巴。

應該放在後面呢？

還是放在前面？

一番嘗試后，林佑總算習慣了屁股後面多出一節肢體的新身體。

雖然已經做好使用聆聽慾望的準備，但林佑的惡魔之力觸碰到現世連接深淵的精神網絡后。

還是有一種帶着耳機，音量開大最大，然後進入公眾語音頻道的感受。

好在惡魔的精神足夠強韌。

簡單的聆聽片刻，一些屑到極致的陰暗渴望，就連林佑這隻新生惡魔都直呼離譜。

最後。

林佑在裏面找到了一個實現起來相對簡單，而且祈禱者的成分容易辨別的『陰暗渴望』。

與其說陰暗的渴望。

不如說，這是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年輕人，對生的本能渴望。

——

此刻。

現世。

一位面色蒼白的女孩，孤獨的站在窗前。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連衣睡裙，蓬鬆的亞麻色長發沒有打理，隨意的披散在肩頭。

或許是聽到窗外年輕人的打鬧聲。

她伸出纖弱的右手，輕輕的掀起窗帘，看向窗外的眼神麻木而疲倦，但在淺綠色的瞳孔深處，卻充滿渴望。

陽光明媚的清晨。

微風和煦。

老管家拿着剪刀悠閑的修剪園林。

翠綠的草坪角落，一個年輕的女僕在和她的男友私會，兩人發自內心的笑容，彷彿刺痛了女孩的神經，她的右手微微顫抖一下。

她已經待在這間房子七年了。

即使曬太陽，也是一種奢望。

虛弱的咳嗽幾聲。

一絲絲鮮血，染紅她的嘴唇。

雖然她時常安慰自己和管家莫桑先生，所有生命，都會有迎來死亡到來的那一天。

但謊言可以欺騙他人，卻永遠無法欺騙自己。

她不止一次的祈禱。

但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

鬆開窗帘。

女孩轉身靠在牆上。

虛弱的身體，即使站立都非常勉強。

她閉上眼睛。

內心一片平靜。

『我只想平凡的活下去，但為什麼...』

這時。

一道低沉，呢喃不清的低語，突兀的響起。

彷彿來自遙遠的彼岸，彷彿在她耳邊輕聲蠱惑。

『那麼，想要活下去，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呢？妮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