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少日春懷似酒濃

第87章 少日春懷似酒濃

回到雁嶺以後庄紹該住宿舍住宿舍。孟野對此沒意見,首先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要猴急,其次雁嶺畢竟是小地方,離經叛道的事捂緊點兒沒壞處。

年關在即,黑板上的倒時計每天早上依然準時刷新。老師們手裏的鞭子抽得更勤了,學生們腦子裏的弦也自動自覺綳得更緊。

路小川雖然通過了體校體測但文化課相對較弱,這段時間一直在日夜惡補。姜玥幾次摸底考的成績都夠一本線,但她的目標是985,所以也需要有針對性地加強。

至於孟野,他繼續為愛玩兒命呢。不繼續任何人督促,每天他都學得特別認真,早就成了一中的進步典型。

鑒於這種情況張叢森破例給他們仨開了小灶。每天下晚自習后他們去她家做題,不會的可以問她,她忙不過來時就會由庄紹代勞。

待在張老師家四個混世魔王也不插科打諢了,也不走神偷懶了,靜寂的深夜只能聽到筆尖落在紙上的沙沙演算聲。那是世界上最奇妙的聲音,它足夠提神醒腦,彷彿帶着連通現在與未來的能力,讓年輕的雙眼窺探到錦繡前程的冰山一角。

其實也不光是他們,住校生同樣如此。每晚凌晨庄紹回到宿舍,其他室友往往也還在背書或做題,拿青春點燈熬油只為換得一個好分數。

張老師這段時間常跟他們說,你們要爭氣,要順利走出咱這個小地方,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孟野不知道這種說法對不對,他只知道庄紹去哪他去哪,管它小地方大城市通通不能阻止他們倆在一起。

這麼看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的確會變成強大動力,只要那個人帶給你的影響是積極的。這大概就是網上常說的,真正值得愛的人會讓你變成更好的自己吧?

「嘿!」

路小川一巴掌把丫拍醒。

「做什麼美夢呢?觀察你半天了,邊睡邊樂真有你的。」

孟野從課桌上撐起來:「背語錄呢。」

「啥玩意兒?」

「情感語錄!不懂別問!」

「……神經!」

擦乾淨口水他又開始靠着椅背裝逼:「庄紹呢?買零食怎麼這麼半天還沒回來。」

「班長忙去了。」路小川掃他一眼,「你丫恃寵而驕別太過分我告訴你。」

年前換屆選舉庄紹成班長了,不過倒不是因為他學習好性格佳,主要是因為……就他閑啊!

高三班的班長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平時要在同學跟老師之間當雙向間諜,要收卷子髮捲子改卷子扛水擦黑板拖地,關鍵是還得防著各種安全問題。

有人早戀你得管吧,有人考試沒考好要跳樓你得管吧,有人壓力太大一邊撕書一邊吃書把自己噎得直打嗝你得管吧,芝麻大點兒的官責任重大著呢。

這段時間庄紹累得快要升天,每天往返於教室、老師辦公室、宿舍、張老師家之間,功德漲沒漲不知道反正肺活量是漲了。

就這樣,孟野還老變着法地逗他,比如課間裝模作樣地告狀:「班長剛才路小川揍我嚶嚶。」

庄紹:「……他怎麼沒揍死你。」

「班長班長廁所有壞人偷看我脫褲子嚶嚶。」

庄紹過去一瞧又他媽是路小川,傻逼跟那兒蹲坑呢,孟野在他旁邊尿尿他不想看也得看。

「班長班長我沒帶紙。」

庄紹面部抽搐著拿紙遞去,路小川羞澀接過:「班長壞壞,偷看人家拉屎。」

「………………」

「班長班長班——」

「班你大爺!」

「班長好凶嚶嚶。」

庄紹這班長約等於奴隸,又約等於勞模,還約等於居委會大媽清潔工大爺知心老媽子。操勞到大年三十的前兩天學校終於大發慈悲放寒假了,江長吉心說這段時間也確實把孩子累得夠嗆,而且孟野表現也很乖,值得獎勵,就提出請他們幾個明天一起去澡堂子搓澡。

「我沒問題!」

你他媽是沒問題。庄紹看向孟野:去年在澡堂子咱倆還被人當成打啵的gay你忘了?咱倆是怎麼落荒而逃的你忘了?

孟野看不懂暗示,啪的一拍他的背:「庄紹去年還給老大爺搓背來着哈哈哈哈哈。」

我哈你大爺,還不都因為你。

第二天中午倆人到底還是出發了,同樣剛下過雪,同樣是庄紹騎車孟野提小筐坐後面,不同的是孟野脖子上的圍巾從深灰色變成了紅色。

到地方孟野從車上蹦下來,遠遠地看見路小川下了公交車頓時藏身到電錶箱後頭:「庄紹過來!咱打他個措手不及!」

「……」庄紹無可奈何地被他扯到身後,他從地上抓起雪團了團,探出半截腦袋緊盯敵情,等路小川進入射程範圍之內立馬出擊!

——啪!

路小川的臉被雪砸中,差點兒一跤摔個狗吃屎。

「孟野我操你大爺!」

孟野跳出來仰頭大笑,還沒笑完路小川就撿起一巴掌雪徑直拍到庄紹臉上。

孟野:!

庄紹:……

路小川:孟野打我我打庄紹。

進澡堂子三人還在拉拉扯扯,庄紹問我他媽招誰惹誰了,孟野說路小川你丫傷及無辜!路小川說老子就打就打,打你心肝臉上看你還狂不狂。

老江扯著嗓子喊:「快點兒!磨蹭什麼呢,池子裏的王八都快趴不下了!」

三人衝進去換衣服,分到的柜子都不相鄰。庄紹剛換好孟野跟路小川就一臉不爽地走過來:「真晦氣,喬盛跟他爸也來了,就在隔壁。」

公共場合誰都能來,再說誰不想洗陳晦迎新歲?

庄紹說:「走吧,老江還等咱呢。」

沖澡時他下面一直圍着浴巾擋紋身,孟野當他臉皮薄也沒在意,路小川幾次想扯都沒成功就作罷了。後來去搓澡他還特意跟另外倆分開,讓孟野跟路小川先去。

倒不是不想告訴孟野,紋都紋了有什麼不想告訴的?主要是臊得慌。下回吧,下回關起房門說悄悄話。

輪到他搓的時候孟野他們已經去泡上了。剛一躺下搓澡師傅就拍屁屁:「浴巾摘了吧。」

「……好。」

「你這樣可不行啊,」師傅笑他,「年紀輕輕一個小夥子這麼害羞,將來怎麼娶媳婦兒怎麼洞房啊?」

庄紹心說師傅你這就小瞧我了,我都洞房過了,一點兒問題沒有。

別說這師傅手勁還挺大,搓完後背把他翻過來搓前面,掰他大腿跟玩兒似的。他疼得五官差點失控,剛想默默地緩緩門口就進來一個人。

師傅說等會兒,這位還沒搓完呢。

「庄紹?你怎麼也來了。」

一聽是喬盛的聲音庄紹心裏就煩。他閉眼敷衍地嗯了聲,喬盛跟着卻冒出一句:「我操,你——」

嗓音特別震驚。

庄紹睜開眼見他正盯着自己的胯,這時才想起來壞事了。

師傅說幹嘛呢幹嘛呢,不是讓你出去等嗎?喬盛目瞪口呆地石化了,站着動都沒動,直到師傅騰出手來拍了他一下才走,而且還一步三回頭。

庄紹的臉色也變了,雖然一聲沒吭但表情特別凝重。

師傅一邊搓一邊察言觀色,洞察地掀了掀眼皮:「你這紋身有問題?」

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他身上紋的是某個人的姓名拼音——MY。

庄紹說:「他是我同學,平常就愛大驚小怪。」

師傅笑了笑:「現在的年輕人玩得真花。」

搓完他又把浴巾圍上,出去沒發現喬盛的身影。跟孟野他們碰頭,孟野沒心沒肺地摸他背:「不錯,光溜!」

路小川露出一副沒眼看的表情。庄紹把背上的手拉下來,握手裏攥了攥。

三人往老江所在那個池子裏一鑽,四顆腦袋並排。沒多久路小川最先堅持不住了,孟野也沒耐性,倆人站起來去找飲料喝,就剩下庄紹跟老江倆人。

喬盛從另一個池子翻過來找庄紹,蹲他旁邊口氣意味深長:「是孟野?」

他們倆的關係很微妙,說好當然不好,但壞也沒壞到哪去。喬盛嫉妒著庄紹所以也關注著庄紹,時時刻刻想戰勝庄紹但打從心底里也服他。說白了,較勁。

庄紹懶得理他:「是又怎麼樣。」

「我操。」

大概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爽快,喬盛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吃瓜中帶着點震驚,震驚中帶着點讚賞,讚賞中帶着點鄙視。甚至還不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就差護住胸脯!

庄紹都冷笑了:「放心我對你沒興趣。」

「你們……」

「跟他沒關係。」

喬盛擰緊了眉又鬆開:「你他媽也太沒出息了,怪不得我打小就看你不順眼,慫!」喜歡男的就算了還他媽是單戀。

旁邊已經偷聽半天的老江:「?」

庄紹推開他:「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滾。」

喬盛說你等著。

等什麼不知道,反正你給我等著,那意思估計是我要收拾你。老江游過來打聽:「這都高三了,他還有時間跟你過家家呢?」

「他傻逼。」庄紹說完老江點頭:「確實。」

那天開始一中隱隱約約有些謠言,但一來目前在放寒假,二來孟野心大也不愛打聽這些,所以那些謠言沒傳到他耳朵里。

倒是住校的庄紹受到了一些隱形的排擠。

之所以說隱形,是因為他平時對同學還算友善,只是性格比較高冷,所以大家排擠他也不明著來,說白了只是有點膈應他。

過完熱熱鬧鬧的年,大年初四就又開學了。同學之間的謠言越傳越離譜,壓根兒不是喬盛的本意,他就只是憋不住跟關係好的幾個哥們兒傳播過而已,而且他都沒提孟野這個名字。

學校里有人說庄紹喜歡男的,有人說他不止喜歡男的還為對方紋身,估計是在社會上結識的不三不四的人。

室友們一開始還不信,後來估計覺得彆扭,開始主動跟庄紹保持距離。

以前熄燈前老是一起去洗澡,現在他們也不叫他了,三個人結伴洗完再結伴回來。以前大家會相互講個題帶個飯,現在室友也都很少問他。以前室友偶爾會坐他床上說說話什麼的,現在是粘都不粘了,好像他床上有毒一樣。

這些都談不上霸凌,甚至談不上偏見,可它們卻像一根根小刺那樣扎在庄紹心裏,久而久之還是疼得厲害。

他依然是(3)班的班長,任勞任怨,沉默寡言。學業日緊他也跟着擔子越重,好幾回白天幫老師改完卷晚上還要留下打掃衛生,累得連覺都睡不好。

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孟野到底發現他不對勁。

周日下午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一兩個到操場打球的。孟野特意留下陪庄紹打掃教室,邊幹活邊留神看他的表情。他低着頭靜靜掃地,不一會兒居然流鼻血了!

「你別動你別動!」

孟野四處找紙,又把他摁到椅子上坐着,面對面讓他仰頭。庄紹抬頭看着孟野,孟野的臉在教室的燈光下擔憂而急切,給他擦血的動作卻特別小心翼翼。

「你丫最近到底怎麼搞的,扛不住了就跟老師說啊,或者找人幫你分擔,累成這樣是想急死誰?」

庄紹不吭聲,只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皺巴巴卻又很精緻的五官,還有他黝黑健康的皮膚,叭叭叭說個不停的嘴。

「又跟我玩兒冷暴力是不是?」

庄紹伸手扯他結實的臉蛋:「困得不想說話而已。」

「困了就睡啊。」

孟野不知道庄紹究竟為什麼顯得很低落,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他,可教室里不方便。

打掃完衛生他陪庄紹把鼻子沖洗乾淨,然後慢慢地走回宿舍樓休息。宿舍里沒別人,大概也都出去放風了。

庄紹躺床上用手臂擋眼,孟野把窗帘給他拉上又要鎖門,庄紹馬上喊:「別鎖。」

「為什麼?」

「不想讓人誤會。」

孟野聽不懂這話,但直覺跟其他三個人有關:「是不是跟室友鬧矛盾了啊。」

庄紹的性格他知道,如果不是別人欺負到頭上是一定不會還擊的,大多數時候庄紹特別能忍。但這種時候庄紹更不想影響他備考的情緒,一切的賬可以等到高考結束后再算。

「沒有,你別瞎想。」庄紹拍拍床,「坐會兒。」

孟野挨着他坐下。

「你睡我看着你。」

庄紹偏頭笑:「你看着我我怎麼睡。」

「怎麼就不能睡了?」孟野說完還是站了起來,「那你自己歇著吧,我去校外買套輔導書。」

然後就帶上門出去了。

庄紹睜眼望着透光的窗帘,沒多久眼睛就累了,倒頭沉沉地睡去。

但他不知道孟野根本沒走。

孟野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不能鎖門那我守着總行吧?

他從隔壁寢借了張凳子,拿本語文書蹺著二郎腿坐門口當門神,時不時翻兩頁,誰路過都不搭理。

他沒庄紹有涵養,沒庄紹有素質,他就知道一件事——

老子喜歡的人在裏頭補覺,現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要進去,也得問問我孟野同不同意!

少日春懷似酒濃,插花走馬醉千鍾。年少輕狂就得有輕狂的樣,就得美酒烈馬,就得瀟灑快活,就得情真意切,就得把心上人擱心窩裏焐著,不能受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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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日春懷似酒濃,插花走馬醉千鍾。」出自辛棄疾的《定風波》

以及妹寶豬那是隨便能欺負的?他有人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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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難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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