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傻逼與三陪
後面還有兩堂英語，期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班裏女生手牽手出去上廁所，男生要麼趴桌子上玩遊戲，要麼湊一堆交流自己手上的新漫畫。
孟野哪也沒去，時不時打量庄紹一眼。
話說這小子到底吃什麼飼料長大的，看着也不算結實啊，怎麼就躥這麼高……
對於剛才的稱呼還耿耿於懷，於是他拿摺疊的腿碰了碰庄紹：「喂，你剛才為什麼叫我小野啊，就因為我比你矮？」
「因為你比較顯小。」
孟野不滿：「我哪兒小啊。」
「你臉小。」
孟野撇了撇嘴，前後晃着椅子。
庄紹這話是出自真心。頭一回見面他就注意到了，孟野的臉特別小，可能是傳說中的巴掌臉。
他忽然笑了。
孟野覺得奇怪：「你笑什麼？」
他說：「我聽說黑色顯瘦。」
「？」
兩人對視，庄紹一本正經地說：「皮膚黑的人顯瘦。」
「……滾蛋。」孟野一腳踹上他椅腿。
自己是有點黑，但至於嗎，沒到那種地步好吧。
同齡人熟起來挺快的，幾句話就能知道氣場合不合。孟野看出來了，其實庄紹不是那種不苟言笑的人，而且他笑起來很好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吝嗇笑容。
庄紹問：「你知道校務處在哪嗎？」
「知道，你要幹嘛。」
「我想領身校服。」
身上都臭了，活了十七年從來沒這麼臟過，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生跳蚤。
他把臉轉開：「而且晚上有點冷。」
孟野沒聽懂他這句話，熱心地領他去：「走！」
兩人踏出教室，外面艷陽高照。
跟破舊的校門一樣，雁嶺一中的教學樓也不新，牆皮裂縫比班主任臉上的皺紋還多。
「報告。」庄紹看着面前只有兩張長桌的小屋，很難想像這就是校務處辦公室，「我來領校服。」
孟野在門口等他。扭頭一看，他正在試衣服大小。
庄紹屬於瘦高的那種，但背不駝，一中的青白色校服到他身上直接拔高一個檔次。
哎，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孟野想到那個早死的爸，身體條件跟自己差不多，難怪會生下自己這麼個兒子。尤英女士，你當初挑老公的時候條件怎麼不再嚴格點，起碼找個身高夠一米八的啊！
校務處的老師說：「一套八十，你直接把錢給我吧，我替你交到出納那兒去。」
庄紹已經把拉鏈拉好了。
全身上下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錢，他問孟野：「能不能先借我，回教室還你。」
學校里這樣的貧困生不在少數，光他們班就有好幾個，比如路小川家裏就不富裕。孟野反過來安慰他：「多大點事啊，改天再還也行。」
老師聽完都樂了：「孟野你裝什麼大頭蒜，你媽每月給你多少生活費？省著點花吧！」
「秦老師你少損我一句行不行。」孟野把幾張皺巴巴的錢拍桌上，「我那不是還有田徑隊的補貼嘛。」
「你的腳都那樣了還能跑？」
孟野笑笑不言語。
出來以後庄紹問：「你的腳怎麼了。」
他嗖一下蹦起來拍上門框，迎著光身姿矯健，落下來才回頭沖庄紹笑：「裝彈簧了唄。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是從哪轉學過來的？」
「臨江。」
「我操，大城市。」
那地方孟野沒去過，但聽說過，尤其是臨大田徑隊，裏面不少國字型大小的運動員，那是他曾經的夢想。可現在是不可能了，夢想夢想，只能在夢裏想想。
「臨江這種地方是不是特好，肯定特別好吧。」
庄紹說：「沒什麼意思，就是大而已。」
所以無親無故的人顯得很孤單。
「你真無趣。」
孟野覺得他高冷，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都不願意跟自己說，大概是大城市來的人就這樣？
回到教室庄紹果真就把錢還了。他從課桌里拿出錢夾，孟野無意瞟了一眼，看到裏面夾着一張女人的照片，挺成熟漂亮的。
「你姐？」
庄紹把錢夾關上沒說話，過了半晌忽然問：「今晚你還上晚自習嗎？要是不上咱倆就出去，我請你吃飯。」
孟野驚了。他是逃課逃慣了的，但庄紹……怎麼看也不像那號人物。
「老江不是說你成績特別突出嗎，學霸也逃課啊。」
「去不去一句話。」
「去！」
晚飯時間兩人分頭行動，免得太招搖。庄紹從校門口出去，根據孟野指的路拐了兩個彎，走到一棵大榕樹下面。
等的時候看了眼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短訊。
「你劉阿姨怎麼說沒見到你，人呢？」
「聽話兒子，去跟你劉阿姨見一面，然後住到學校宿捨去，也好讓我們放心。」
「你這樣招呼也不打一聲，電話也不回一個，是想讓媽媽擔心死嗎？馬上十八歲的人了，好歹學着懂事一點吧。」
收起手機沒多久，肩膀被人猛地一拍。
孟野突然出現在身後：「想什麼呢，叫你都沒聽見。嗯？臉色怎麼回事，誰招你了？」
庄紹倚著樹，恢復那種淡漠的表情：「你從什麼地方過來的，我一直看着校門口。」
「從牆上翻下來的啊！」
「……」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牆起碼兩米。
「門衛認識我，到時候老江又該整我了。」孟野爽朗地攬他脖子，「走吃飯去，快餓死了。」
過了半條街，庄紹實在熱得受不了，不得已拿開他的手。可是沒過多久孟野又搭上來，而且比之前攬得更緊。
過去十七年庄紹真沒交過這種朋友。之前他在的高中跟初中都是一幫有錢孩子，彼此之間不是拉幫結派就是互看不順眼，鮮少有這種直來直去的小太陽似的人。
路邊各色小餐館林立，不過看着衛生條件都一般。孟野提議吃漢堡，庄紹卻堅持走進一家點炒菜的店，還要了兩瓶啤酒。
「你你你要喝酒啊！」孟野目瞪口呆。
別看他長得一副不良少年樣，其實平時在家有媽跟妹妹管着，在學校又整天埋頭苦練，壓根兒沒有叛逆的機會。
庄紹抬起眼，眸光莫名有點深：「你喝嗎？我請客。」
孟野咽了咽口水。
真奇怪，這個新同桌真奇怪。看着是個乖學生，做起事來卻離經叛道，逃課、喝酒，眼睛都不帶眨的。
「好沖！」
啤酒在杯子裏泛著沫子，倆十七歲的男生對着干，互相暗暗較勁。不過孟野顯然不是庄紹的對手，才兩杯臉就變得酡紅。
「再來兩瓶？」
「來就來！」
他舔舔嘴唇，跑出去找老闆要酒，回來的時候校服系在腰上。庄紹看了他一眼，問：「怎麼把衣服脫了，熱？」
店裏開着空調呢。
「哪兒啊，」他目光飄遠，心虛地嘟噥，「我怕老闆不賣酒給學生。」
庄紹低下頭笑：「傻逼。」
「喂！我聽見了啊！」孟野推了他一把，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你才傻逼，誰罵我誰傻逼。」
庄紹酒精上頭了：「老闆，瓶起子！」
「喊你大爺！」老闆吼，「來了！」
那架勢有點黑道大哥的意思。
兩人齊齊縮脖，落對方眼裏那叫一個慫。這回孟野先笑：「傻逼。」
庄紹說：「你大爺。」
「倆小兔崽子……」老闆過來送起子，一人橫一眼，「毛都沒長齊就學人喝酒，哪天我非捅到你們學校去不可。」
等他一轉身，兩人在背後異口同聲且低聲：「傻逼。」
出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班裏現在估計晚自習呢，今晚做英語卷子，這個點應該在放聽力。他們倆半醉地插著兜在街上遊盪，小風吹着很愜意。
就是腰上的校服有點兒扎眼。
一頓飯吃掉一百多，孟野那個震驚啊，不過臉上還是裝出雲淡風輕。
「看來、嗝、看來你很有錢嘛。」嘴皮子不順溜了。
庄紹在月色下走他旁邊，步伐變得比較緩慢：「沒錢。」
「沒錢還請我吃飯喝酒。」
「不算請，算你陪我。」
怎麼聽着自己跟三陪似的。
孟野停下來，迷迷瞪瞪地轉頭盯他，雙眼圓睜。
庄紹對着月亮伸了個懶腰：「想不想去看看我睡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