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群貓貓球勾肩搭背地前往位於地下六層的娛樂一條街，2333號很貼心，還擔心有球晚上需要上班，特意問了一聲。

「沒球需要上班吧？」

系統2222號頓時笑了，尾巴拍了拍2333號的腦殼。

「你以為每個宿主都像你的宿主一樣纏人？能來參加拍賣會的，都是宿主沒出任務的，一出箱庭就算下班，時間大把大把。」

系統2333號也笑了，貓耳朵一歪，尾巴晃來晃去。

「季倚危也沒有很纏人啦，小……」

系統6666號一直都在觀察前輩們的互動，聽著三三前輩的稱呼還沒喊出來，2222號就已經神色大變。

「不、不許喊！」

然而晚了，2333號已經脆脆地喊出了那個稱呼。

「……小二。」

「……」

在場的「小一」「小六」以及「小二」，一時之間都沉默了。系統2333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喊的昵稱有什麼問題，依舊開開心心地跟朋友勾肩搭背。在酒吧門口，他還碰到了另一顆認識的貓貓球，熱情邀請對方一起去蹦迪。

那顆貓貓球搖頭如撥浪鼓，在2333號喊他的昵稱之前，慌不擇路地逃掉了。

系統6666號：「……為什麼要逃跑？」

系統2222號在自己電子屏上投出了一個皺巴巴的表情，意在表明自己內心的滄桑。

「因為他是第三批次的系統。」

系統6666號：「……」

太慘了，小三。

「還不算慘……我是說，還有更慘的。」

系統2222號露出了快樂的嘴臉，尾巴敲了一下漂浮在旁邊的另一顆貓貓球，正是拍賣會上負責敲小錘的貓貓球。

「是不是啊？」

「老八？」

系統1818號：「……淦！」

系統2333號一看就經常請客蹦迪，他熟練且豪爽地叫了很多酒味的補充劑，一群貓貓球歡聚在圓桌前，閃爍晃動的鐳射燈光線之中，他們乾杯慶祝。

「慶祝三三休假！」

「祝賀三三拿下【大湖】！」

「喵嗚！謝謝大家！都吃好喝好！」

系統6666號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他有些畏怯，這點小小的情緒很快就被系統2333號敏銳地發現了。系統2333號電子屏上的豎線眼睛眨動，作為請客的主人，輕輕撞了一下旁邊的6666號，用只有兩顆球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趁現在大家都在，可以把你系統選課的課表拿出來。」

系統6666號作為新人系統，選課是頭等大事。2333號其實早就打算好了，正好大家歡聚一堂，除了開開心心吃吃喝喝之外，還可以給6666號一些選課上的建議。

三三前輩這是在不遺餘力地幫他啊……

系統6666號流下了動感的貓貓淚。

面對被放到圓桌上一大堆酒味補充劑中間的系統選課表，資深貓貓球們紛紛探頭圍觀，露出懷念的神情。

「哎呀，感覺選課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還是一主修幾個選修的形式嗎？」

2333號又在背後輕輕戳了一下6666號，6666號一個激靈，大聲說道。

「是的！在第一個新手世界里，我的宿主選擇了【冷靜型】作為系統性格，主修課應該也要報這個。」

1001號點點頭，沉吟一下。

「絕大多數宿主都會選擇【冷靜型】，剩下的多半會選【智慧型】。」他停頓一下，抬起電子屏，「不過我建議還是旁聽一下其他比較熱門的系統性格課程，防止宿主想要更換。」

6666號有點傻眼。

「還能隨便換的嗎！」

「當然啦，有的宿主突發奇想，可能還會讓你切換一會兒【可愛型】來看看呢。」2222號滿屏都是幸災樂禍，「其實到了後期，每個系統基本都會把所有種類的系統性格課程學一遍，什麼類型都能短暫切換……單說比較抽象，我給你舉個栗子吧！」

2222號說著，就見旁邊的2333號配合他的話，很形象地高舉起板栗酒口味的補充劑，頓時哈哈大笑。

「三三舉得好！我現在要切換【可愛型】！看著啊！」

2222號清了清揚聲器，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還在地上跳了一小下，好像一個嬌羞的跺腳，拉長了夾子音說道。

「我要你背我出去玩——」【注】

喵嗷！！！

同一桌的貓貓球都受到了巨大的精神衝擊，立刻四散爬開，有顆貓貓球憤怒地嗚咽道。

「2222號！你這根本不是【可愛型】！你這是【蔡明型】啊！」

6666號幼小的心靈也受到了重擊，不過他好像明白了，所謂的系統性格主修課，近似一種表演課？

「是這樣的，在宿主看來，我們畢竟是主系統掌控下的智能程序嘛。」一顆貓貓球喝了一口補充劑，看起來倒是沒什麼情緒，這麼多年來，早就習慣了。

「你應該也簽了主系統的強制保密協議，我們在宿主們面前，要呈現半人工智慧的面貌。宿主設定好了系統性格之後，我們就去學習表演，只要不太崩性格，基本不會出大問題的。」

他們與宿主的關係，始於扮演，也會終於扮演。像是拍賣、開會、蹦迪、喝酒這類行動，只會出現在下班之後，每個系統都如同戴著一張假面，與宿主生死相依、榮辱與共……卻從不會交心。

資深貓貓球又指點6666號。

「既然你的宿主已經選定了【冷靜型】，就先主修這個，其他再慢慢補就好。我看你的性格也挺沉穩的，應該學起來也不會很困難，恭喜呀。」

如果系統本身的性格與宿主選定的性格類型相同或接近，就會省很多力氣，也會合作得更加愉快。有趣的是，現在混出名頭的資深系統，比如2222號，比如1001號，都是這樣的例子，他們的性格和處事方式，正是他們的宿主所選定、所期望的。

也就是從一開始，就非常匹配。

「哦對了，你可以觀察一下有相應性格特質的系統，比你上課學得快。」這顆貓貓球大喝一口補充劑，意猶未盡，「我本身的性格接近【智慧型】，1001號是接近【冷靜型】，我們的宿主也是這麼設定的。」

「2222號……呃，他比較特殊，他是罕見的【沙雕型】，跟他宿主就是兩個戲精。」

系統6666號：「……」

神奇的性格類型增加了！

「至於三三，他宿主好像給他設定的是【可愛型】？他本身也非常可愛，如果你有這方面的需要，可以多跟他取取經……三三，話說你被設定的是【可愛型】嗎？」

系統2333號愣了一下，沒應聲，只是笑了笑，好像是默認的樣子，對6666號勾勾尾巴。

「小六，這邊來，我們給你列了下比較有用的選修課。」

「聽我的！《系統語言藝術》必選！《商城折扣辨析》必選！今年的《世界解析》是誰代課？1234號？卧槽！要不還是我們來給小六開小灶吧！」

……他被設定的性格類型嗎？

把話題輕巧地移開之後，系統2333號屏幕向下，盯著選課單。周圍都是激烈的討論聲，他卻好像有些晃神。不只是他，似乎從談到性格設定這個話題開始，所有貓貓球之間就籠罩了一層無言的悵惘。

他們的悲哀之處，在於他們非常了解自己的宿主，可在主系統的嚴格禁令下，宿主也許永遠不會了解他們。

因為——

他們只是發布任務、提供信息、沒有愛恨、本體來自批量生產、性格順應宿主設定的——

「系統」而已。

有這麼多資深系統在場，很快就給6666號搞定了選課單，甚至開始言傳身授起跟宿主的相處之道。2333號偷偷溜去結了個賬，他喝得其實不少，現在整顆球都晃晃悠悠，進入一種馬上要斷片的醉酒狀態。

模模糊糊之間，他聽到全場保持清醒的幾顆球在安排把他們這群喝暈了的拖走，然後就是尾巴被拽住，電子屏拖在地上的感覺。

2333號：「……」

臉好痛。

系統1001號自然是不會喝醉的，他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把喝蒙了的拖回去充電。6666號自告奮勇，尾巴上拖了一個，背上背了一個，頭上還頂了一個，能幹程度令貓貓球刮屏相看。

「三三前輩沒事嗎？」層層重壓之下，他還在努力探頭詢問，「我還想謝謝三三前輩呢，今天晚上幫我選課，還介紹了這麼多前輩給我……」

「他睡過去了，通訊留個言給他就行。」1001號沉著冷靜，一尾巴揍暈了喝多之後一點都不安靜、反而開始亂蹦的2222號，逮住了拿著充氣鎚子滿地亂跑的1818號。以鐵尾巴手段鎮壓了試圖撒酒瘋的所有貓貓球后，1001號沉穩地拖著四顆球跟其他人告別。

本來已經睡著的2333號突然直起身，睡貓猛醒！

「今晚挺開心，下次再聚！下次再聚！」他嚷嚷著，嚷完，又一點點圓滾滾地躺了回去，「下次……再聚……」

他保持臉貼地的姿勢被拖走了。

2333號被拖著走，半夢半醒間，他的耳尖忽然低垂了一下，顯得有些害羞。

關於他被設定的性格類型……

表面上用【可愛型】登記遮掩，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曾經的牢獄之中，銀藍冷光流淌，鐵窗外的樹影折成鳥般的影子映在牆上。被數個無限空間流放過的青年靠牆坐著，姿態不遜，笑意微微。

【設定系統性格？】

【是的是的！你喜歡什麼性格？都可以設定！】

青年的臉上除了面具般的淡笑，看不出情緒。他側了下臉，曾經的2333號聽到他低低說了句什麼，卻沒能聽清。

【……算了。】

青年舒展身體，忽然前傾，直直看向扒在探視小窗外的系統2333號，見把2333號嚇得一個後仰之後，反倒笑了。

【那給我來個……】

【2333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