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拍賣會現場，燈光暗了下來，大樹、槲寄生與飛鳥的紋樣緩緩升起。所有貓貓球們頓時不再說話，而是全神貫注地注視場中，一時安靜。
作為新人系統的6666號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電子屏上的眼睛頻繁眨動。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遇到了三三前輩這麼好的引導者，才得以在二樓的包廂內體驗整場拍賣會。
「在這個圖案中，大樹象徵著主系統，槲寄生是我們，飛鳥是宿主。」系統1001號淡淡說道，雖然新人手冊上有關於紋樣的章節，這些象徵性的東西，還是需要口授的。系統6666號頓時用力點頭，正要說自己記下了，忽然聽到旁邊的2333號開口。
「可是。」2333號發出疑問，「整天幹活的難道不是我們嗎？為什麼要罵我們寄生？」
另外兩個系統：「……」
你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小六，你就把主系統當成不幹活的領導就好啦。」系統2333號露出了智慧的眼神，機械貓耳朵也有些得意地抖動起來，「然後把無限空間當成職場，宿主呢，就是工作搭檔。應做的工作做完，不扯搭檔的後腿，該幹活幹活，該摸魚摸魚，甚至有的時候你可以把主系統的要求當做……」
2333號還沒說完，就見1001號對他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顯然擔心隔牆有耳。他也就不發聲，電子屏上眼睛圖標消失，換上了四個大大的字——
【當做放屁。】
另外兩個系統：「……」
不要在自己臉上投奇怪的字啊！
系統6666號的心情十分複雜，在今天之前，不，應該是遇到三三前輩之前，主系統在他心中的印象是覆蓋著雲靄的巨大陰影，俯瞰並掌控所有的系統貓貓球。像他這樣的新人系統，一開始甚至會被殘酷地直接投入世界中，不成功，便銷毀。
恐怖如斯！
「你說那個規定嗎？之前其實沒有，是後來加上的。」系統1001號屏幕放空，「都是因為……」
「因為我。」2333號愧疚道，「因為我匹配上季倚危之前，在主系統空間吃了三年多的白飯，把主系統……」
他這次記得提防隔牆有耳，迅速在屏幕上投出後半句。
【吃急眼了。】
系統6666號：「……」
陰霾且深不可測的主系統，此時此刻已經在他心裡淪為一個急頭白臉不幹活的領導形象。
他們說話間，拍賣會已經開始，系統2333號興奮地跑到欄杆處。那裡有一個可以變換數字的燈牌，他打算幫小一舉價格牌。
拍賣名冊是早就看過的，雖然最終目標是【大湖】，系統1001號依舊拍下了幾個質量不錯的高級世界作為保底。
「以後你要是參與這種拍賣的話，最重要的是要定好你的【上限】。」
又一次幫忙舉起價格牌后，系統2333號殷殷教導。
「這個上限，來源其實就是你的宿主能夠在這個世界中取得多少積分。因為雖然任務世界中有很多積分獲取點，宿主卻不是全都能踩上、能拿到的，而且保命才是最優先的，一定要好好確定上限。」
系統6666號覺得這個真的很難。
「我也不知道我的宿主究竟能拿多少……」
系統2333號電子屏上的眼睛彎彎的。
「所以，你要在一個又一個世界里增強對宿主的了解，培養跟宿主的默契。每一次任務都是一次危機四伏的旅途，生死之間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很快你就會了解你的宿主勝過你自己。」
是最無間的夥伴，是最親密的戰友。
——系統與宿主之間，就是這樣的關係。
——他與季倚危之間，就是這樣的關係。
系統6666號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感動，為三三前輩向他描述的、系統與宿主的關係。他很想問三三前輩，前輩跟宿主之間，已經是這種關係了嗎？後來又覺得這個問題太多餘了，在306號禁區里，他已經深切感受過那份融洽與和諧。
系統1001號突然出聲。
「【大湖】來了。」
作為壓軸的拍賣世界，【大湖】的起拍價格直接從兩千積分起步，一次加價一百以上，這意味著下面一層資歷淺的系統從一開始就告別了這次爭奪。兩千積分要是聽在資深宿主耳朵里，塞牙縫都不夠，季倚危一個支線多沒什麼積分拿的任務世界就能收攏三萬五千積分……可是這些積分跟系統是沒什麼關係的。
系統的積分來源一共只有兩個，分別是每個任務世界百分之五的提成，還有通過自營的系統商店賺差價。因為提成實在低得離譜，資深系統們會將其作為加價的「上限」，若要掙錢，還得依賴帶貨。
去的世界難度越大越高級，宿主越容易花重金在系統商城裡購物，這也是系統們會爭奪高級世界的原因。
指望提成只會餓死，多多帶貨才是正理啊！
舉著價格牌的2333號心裡嘀咕。
他老覺得這個提成有問題，系統跟著宿主出生入死，不成功就處決，拿的積分卻不高，這樣看來主系統很可能……
【貪了。】
系統6666號：「三三前輩，什麼貪了啊！你的屏幕上出現了奇怪的心裡話！」
系統6666號是提醒2333號舉牌的，此時的價格已經喊到四千了，而且他們明顯是被人壓著喊，只在他們的基礎上加一百的那種。
系統2333號頓時大怒，一秒把腦袋探出去，左耳朵還在冒著火花，對旁邊的包廂憤怒道。
「1234號！你是故意的！」
另一個包廂里的1234號頓時得意地把尾巴圈成彈簧坐在上面，也就是貓貓球意義上的翹起二郎腿。
「我當然是故意的。」他冷笑道，「1001號，你不是主系統之下第一球嗎？那就跟我競價啊，我奉陪到底！還有2333號！今天我就讓你們知道——」
「我才是主系統之下第一球！」
系統2333號跟1001號對視一眼，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乾脆道。
「這個稱號送給你算了，我們不要。」
什麼難聽稱號也值得搶！
系統1001號看著拍賣名冊，屏幕上的豎線眼睛眨了一下，決定放棄。再加價也沒有意義，他之前才升級了八級系統，積分確實競爭不過1234號。雖然盛頌時向他暗示想要最好的那個高級世界，但……他可不是三三，對宿主掏心掏肺。
剛才三三說的時候他並沒有插言，因為他知道，系統6666號很快就會明白，絕大多數系統與宿主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
相互合作，卻不會交心，若是換上兩個都很冷靜聰明的系統和宿主，這種關係還會變成——
相互猜忌與防備。
盛頌時永遠對他心存防備，他自然永遠不會為盛頌時不惜一切。
簡單的等式而已。
系統1001號用尾巴合上名冊，機械貓耳向旁邊一撇。
「三三，不用加了。我這次也收入了幾個高等級世界，沒必要在【大湖】上花費太多。」
「而且，【大湖】的基礎資料上雖然號稱有十萬積分以上的獲取量，我的宿主盛頌時最多拿到八萬。」他略作停頓，「所以我的上限是四千，就算加上可能獲得的商品利潤，也絕不超過五千。現在我的積分儲量也不太夠，及時收手才是理智的做法。」
系統2333號還是非常生氣，他隔著空氣，跟另一個包廂里也扒到欄杆上的1234號互相「喵嗷」。
煩死了！老找茬！他的乳酪餡餅味補充劑也因為這傢伙沒有了！
「不過，如果你實在氣不過……」系統1001號屏幕上的眼睛眨了眨，「你完全可以加價，三三。」
系統2333號聞言，頓時呆住了。主系統嚴禁系統之間直接進行大額積分流通，所以他也幫不上什麼忙。他之前只覺得朋友想要，自己自然沒有念頭，現在小一卻讓他加價。
系統6666號沒明白，不免擔心。
「可、可是，好大一筆積分呢！」
作為一個至今賬戶只有兩位數的可憐新人，四千積分那簡直是夢裡的數字。
系統1001號卻搖頭，篤定道。
「只要三三開始加價，那麼，全場沒有系統能夠競爭過他，也沒有系統能高過他的上限。」
因為……
系統2333號緩緩抬頭，不知不覺間，他的一對機械貓耳朵也立了起來。
「因為……」
電子屏上的眼睛彎起，他自己輕輕說道。
「因為我的上限，是季倚危呀。」